魏家的魏老太爺病倒了。魏家人四處求醫,除了“溫瘸子”,方圓幾十里的大夫都請遍了,然而,魏老太爺的病情日益嚴重,眼見要撐不住了。“還是去請‘溫瘸子’吧。”魏老爺又一次和魏老太爺商量。
魏老太爺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不說話。魏老爺見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激烈反對,知道他是默許了,只是抹不開面子,不愿明說。
魏老爺起身要去請“溫瘸子”,魏老太爺忽然拉住他的手,喘著粗氣說:“再請一個大夫來。”
魏老爺愣愣地看著魏老太爺,不解其意。魏老太爺拉著魏老爺的手,用力握了握,又閉上了眼睛。
魏老爺想了一會兒,明白父親是對“溫瘸子”不放心,“溫瘸子”開的藥方要其他大夫確認沒有問題后他才敢用。魏老爺苦笑了一下,心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溫瘸子”叫溫良玉,是方圓百里最有名的大夫。溫良玉以前腿并不瘸,是被魏老太爺打瘸的。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天,溫良玉和魏老太爺吵起來了。魏老太爺家大業大,誰見了他都點頭哈腰的,別人和他說話哪怕有一點兒不恭敬都可能惹怒他。可溫良玉是名醫,也有一些臭脾氣,說話時不肯落下風。于是越吵越厲害。魏老太爺就動了手,把溫良玉的一條腿打斷了。溫良玉的腿從此便瘸了。魏家人自此再沒找溫良玉看過病。溫良玉也曾揚言要報仇,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溫良玉瘸了之后,人們當面稱他溫大夫,背地里都叫他瘸腿大夫,魏家上下只叫他“溫瘸子”。瘸了之后的溫良玉基本上只在家坐診,偶爾出診,也是主家派馬車去接。
魏老爺自然也備了馬車,雖然兩家只隔了一箭之地。見了溫良玉,魏老爺恭恭敬敬的。溫良玉不看魏老爺,只看房頂,待魏老爺說明來意,他依然望著房頂,仿佛沒聽見。
魏老爺只得再次懇求,語氣中帶著幾分惶恐。
溫良玉沖小伙計喊道:“把我的拐杖拿來。”其實拐杖就在他手邊。魏老爺連忙搶在小伙計前面,雙手將拐杖遞上。溫良玉拎起藥箱,不慌不忙地上了馬車。
很快到了魏家。溫良玉把藥箱遞給魏老爺,讓魏老爺在前面帶路,他跟在后面,頭昂得高高的。走路的時候,他拄著拐杖的手青筋畢露,雖然走得很慢,但幾乎看不出瘸腿的痕跡。進了屋,看著躺在床上的魏老太爺,溫良玉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但是,他隨即斂起笑容,因為他看到屋里還有一個大夫。
溫良玉說:“你們另請高明吧。”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刺骨的寒意。說完,他從魏老爺手中奪過藥箱,頭也不回地走了,連馬車也不肯坐。
“給他臉了是不?”魏老太爺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魏老爺慌忙上前,又是撫胸又是捶背地侍候著。
第二天,魏老爺再次把溫良玉請到家中。這次沒有了外人。
溫良玉很快開好了藥方,說:“先吃三服。”
三服藥吃完,魏老太爺的病情有了好轉。
溫良玉把原來的方子做了一些調整,說:“再吃三服。”
三天后,魏老太爺的病情明顯好轉。
溫良玉又一次調整了方子。“再吃七服。”
又吃了七服藥,魏老太爺吃飯正常了,面色也紅潤了。但他的兩條腿出現了問題,躺在床上不動沒事,一動就疼,更不能挨地,一挨地就仿佛有無數根針在往腿上扎。
“這是正常反應。”面對魏老太爺的疑問,溫良玉面沉如水。接著,溫良玉又調整了一下藥方,說:“再吃七服,另外,每天走兩千步。”
“可我這腿……”魏老太爺猶猶豫豫地說。
“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溫良玉說。
魏老太爺只好讓人攙扶著自己走。剛開始,他雙腳一挨地,渾身就哆嗦。但為了活命,他只好咬牙忍著。若不是嘴里咬著毛巾,估計牙都要被他咬碎了。但好在疼痛感越來越輕,七天后,腿終于徹底好了。
溫良玉最后一次給魏老太爺號脈,號完,說:“藥可以停了。”
魏老太爺讓人拿來豐厚的酬金,溫良玉只拿了一小部分,淡淡地說:“夠了。”
魏老太爺說:“還有給你的補償。”
“已經兩清了。”溫良玉說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兩清了?”魏老太爺望著溫良玉的背影,不明所以。思索良久,他讓人請來一位大夫,把溫良玉開的藥方一一遞給大夫看。
大夫看了第一張藥方,一拍腦袋,說:“不愧是名醫,我怎么沒想到?”看到第三張,大夫眉頭緊鎖,良久,小心翼翼地問道:“吃了這藥,你的腿有什么感覺?”
“疼得像是斷了。”魏老太爺說。
“這就對了。但他為什么要加這兩味讓人腿疼的藥呢?這好像與你的病并無關系。”大夫滿臉疑惑。
魏老太爺卻明白了,說:“這個瘸腿大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