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景觀敘事與游客國家認同研究

[中圖分類號]F59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784（2025）03-0039-15

0 引言

博物館作為文旅融合的關鍵價值交點和融合場域，已不僅僅是旅游過程中展陳文物供游客娛樂、觀賞的靜態客體，更成為強化游客國家認同的重要場所，在提供高品質文旅服務、增強國家認同意識以及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等方面承擔著重大責任與使命[1]。在國家海洋強國戰略背景下，作為具備特殊場域屬性的公共文化機構，海洋軍事博物館不僅承擔著傳統博物館的展覽展示、科普教育及文化傳播功能，還融合了強烈的海洋特征與海域特色。探索其景觀敘事體系及對游客國家認同的型塑機理，對有效發揮其在愛國主義教育、國防教育和海洋觀教育等方面的作用，提升中華民族海洋主權意識、促進海洋國家身份建構，并推動游客國家認同的形成，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當前學界在博物館領域的研究多集中在歷史類博物館[2]、鄉村民俗博物館[3]以及數字化博物館[4]領域。根據國家文物局的統計數據，截至2023年，我國備案博物館總量已達6833家，但專題性海洋博物館還較為稀缺，較為知名的專題性海洋博物館僅有國家海洋博物館、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以及中國港口博物館等10余家，海洋博物館相關領域的研究也相對薄弱。縱觀已有研究，敘事是博物館領域研究的重要工具。在民俗博物館中，敘事主題與空間建構對民俗文化的演繹發揮著關鍵作用5；在遺址性博物館中，敘事類型及其組合對公眾建立文化自信、激發民族認同建構具有深遠影響[6]201；在紅色旅游場館中，物理場域下的時空敘事和心理場域下的游客認知記憶迭代共同塑造了紅色記憶場域。這些研究成果為海洋軍事博物館的敘事研究奠定了一定的理論基礎。

國家認同是個人和國家之間情感、心理上的緊密聯系，逐步成為個體自我認同的一部分[8，并通過這種認同的構建，強化個體和國家之間的情感紐帶[9]。隨著研究的深人，遺產旅游、紅色旅游和博物館旅游逐漸被認為是深化國家認同、弘揚民族自信的重要途徑。其中，海洋博物館通過傳承中華海洋文明，打造中華文化標識[10]。海洋軍事博物館則通過融合海洋特色與國防意志的敘事實踐，既能彰顯我國海洋軍事文化，也有助于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促進國家認同深化。

基于此，本文以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博物館為研究案例地，運用敘事分析法，系統闡釋其敘事場景、敘事策略和敘事手法，并將博物館景觀敘事和游客的具身體驗納入統一的分析框架，探究游客在博物館的具身旅游體驗過程中國家認同的建構過程和機理，以期為海洋博物館旅游敘事研究和游客國家認同的建構提供理論依據和參考啟示。

1 文獻綜述

1.1 博物館景觀敘事

博物館作為傳遞意義的重要載體，其敘事功能在博物館特征描述中占據主要地位，被視為博物館吸引力和可信度的重要標準之一[1]。敘事通常是指用文字或其他媒介再現時間和空間中發生的事件[12]，在博物館中，敘事被理解為一種基于故事的經驗探索過程。觀眾通過具身體驗參與其中，經歷懷疑、回憶、想象和比較等心理過程，借此將以往經驗轉化為新的理解并協商出新的意義，因此，其敘事探究被視為一個建設性、參與性的意義建構過程[13]

經典敘事理論源流主要有兩大研究方向：一方面，文學家和語言學家的研究重點在作品的文本結構[14]，關注文學形態的敘事作品研究；另一方面，符號學領域則探討敘事話語如何組織、建構意義、表述故事及行為功能等，即深入故事情節的現實意義探討[15]。隨著敘事理論的不斷發展，研究逐漸超越了單一的文學范疇，與藝術、景觀、建筑和空間等非文本媒介融合，賦予敘事新的魅力和情感深度[16]。20世紀初，簡·賽特斯懷特提出將敘事理論運用于景觀設計領域。文學敘事以文字作為主要表達媒介，解讀主體通過視覺觀察以及旁觀者角度進行闡釋，而景觀敘事則通過景觀語言代替文字符號作為意義載體，形成由文本、建筑、形態和場景等物質要素構成的多模態符號系統，場所空間的體驗者代替文本解讀者成為敘事的接收者，強調通過全方位的感官體驗和參與性解讀方式進行意義的建構[17]。景觀敘事通過雙重意指系統實現意義的生產[18]，其中，表層結構通過形態、肌理和色彩等能指要素構建物質空間，深層結構則借助文化符碼與集體記憶的所指網絡建構精神場域，最終在物理環境與心理圖式之間建立敘事關聯，形成具有情節張力的精神場所。與經典的歷史物證及其所表征的社會事件和歷史邏輯所強調的“集體意志\"和“邏輯正確”的宏大敘事[19]不同，景觀敘事展現了微觀詩學的建構特性，形成以景觀要素、敘事主題、敘事策略和時空序列為核心語料所構建的景觀敘事邏輯。這些敘事語料不僅是敘事內容的基石，同時還承擔著引導觀眾情感共鳴、深化認知與理解的重要功能，從而在景觀敘事中形成獨特的敘事邏輯與審美體驗。

認識是從感性認識到知性認識再到理性認識的過程[2]。在景觀敘事與認同研究過程中，觀眾首先對敘事內容解碼形成感性認識，隨后將其內化接收進而形成認同，這一過程可以歸納為“敘事一認知一認同”的演進鏈條[21]。因此，海軍博物館的景觀敘事研究是對博物館的公共文化空間內敘事文本、場景、策略和手法進行剖析，并以社會群體價值觀為內核，探討海軍博物館通過景觀敘事建構游客國家認同的過程和機理。

1.2 博物館與國家認同

博物館作為具有預設情境的文化空間，在當代社會教育體系中發揮著多維認知功能。館藏文物與歷史遺跡的譜系化呈現構成了可視化的文明發展坐標系，既縱向映射著技術演進、社會形態變遷等歷史宏觀軌跡，又橫向解碼著地域文化基因的差異化表達模式，因而博物館成為人們追求完善自我知識體系和感受家國情懷的重要場所。在后現代主義中興起的新博物館學，堅持人本主義的核心旨歸，注重觀眾主體性與文化賦權[22]，并提出從地方性知識的敘事視角[23]拓展公共化和認同構建功能[24]75，使得博物館研究實踐逐漸從宏觀維度審視博物館的目標策略及其當代價值[25]

“國家認同”這一概念于1953年由勒文森提出[26]。在一般國民意義上，國家認同是指公民基于對國家的歷史文化傳統、道德價值觀、理想信念、國家主權等的熱愛，所建立的情感和認同體系[27]。在國家認同理論譜系中，無論是類型學視角還是“認同三分法”，都揭示了其包含族群認同、文化認同和制度認同3個維度[28]。縱觀以往研究，學者多關注國家認同的群體異質化現象[29]、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張力機制[30、國家認同的影響因素[31]及其建構路徑等[32]問題。博物館作為文化政治實踐的特殊場域，其認同建構機制呈現顯著的文明范式差異，中國傳統天下觀語境中的認同體系具有天下、國家、文化的三重同構性[24]78，這種文明特質使中國博物館在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表征策略，通過時空并置的景觀敘事系統構建了“家國同構”的文化解讀框架。博物館中的物質遺存與符號系統交互作用，成為引導游客在器物解碼過程中實現從個體記憶到集體意識轉化的載體。博物館作為政治社會化的重要平臺，運用差異化符號編碼策略實現認同強化。其中，軍事主題博物館通過戰爭敘事凸顯政權合法性，紅色主題博物館借助革命記憶塑造意識形態共識，海洋博物館則以藍色文化強化主權認知，三者共同構成了國家認同教育的立體化網絡。以天津國家海洋博物館為代表的專題博物館，通過建筑符號與數字媒介技術的創新融合，構建了海洋文明共同體的立體闡釋系統，凸顯了地域特色的海洋文化[33]，成為保護海洋生態文明、傳承海洋歷史文化及講述中國海洋故事的行動縮影[34]。

海洋軍事博物館兼具紅色、軍事和專題性博物館的多重功能，但當前關于海洋軍事博物館的研究多集中于海洋歷史文化的傳承與演繹。為此本文基于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博物館的敘事場景時空編碼機制、敘事策略的符號修辭系統以及敘事手法的具身交互設計，嘗試揭示景觀敘事影響下游客通過具身體驗將文化認知與記憶轉化為國家認同的微觀過程。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區概況

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博物館（以下簡稱海軍博物館）位于山東省青島市，陸地面積141.1畝，海域面積225畝，主展館面積約4.7萬平方米，其以反映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建設與發展歷史為核心，兼具海軍文物收藏與展示、文物保護研究、愛國主義教育推廣與實踐等多重功能，是一座綜合性的海洋軍事博物館，也是全國首批百個紅色旅游經典景區之一。目前，海軍博物館已成為展示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建設發展成就、傳播愛國主義和紅色文化、開展研學教育的重要平臺。在增強中華民族海洋意識、增強國家認同的理念指導下，海軍博物館承擔著講述海軍發展歷史、展現海軍精神及民族精神的重要職能。一方面，作為海洋軍事話語的敘事樞紐，海軍博物館通過歷史事件的再現與重構，將海軍發展史整合為連貫的國家海洋戰略框架；另一方面，作為民族精神的具象載體，海軍博物館通過艦艇實景和英雄事跡等符號化元素，構建了海權與國家命運的認知聯系。因此，選擇海軍博物館作為研究對象具有典型性和適配性，能夠為探討海洋軍事博物館在國家認同建構中的作用提供深刻的理論視角。

2.2 研究方法與數據收集

2.2.1 敘事分析法

在旅游領域，景觀呈現為文本、建筑、事件、展品和場景等多種形式，構成了一種綜合性表達系統，旅游地正是依托這一景觀系統向游客展示目的地形象，而游客在旅游過程中通過凝視景觀表征符號追尋地方的意義[35]。景觀敘事分析是一種通過解構景觀空間結構、符號系統與構成要素的互動關系，揭示地域景觀故事及地域文化的研究方法[36]，旨在構建主客體間的對話通道，通過物質形態與象征意涵的耦合作用，激活受眾的文化認知圖式與集體情感共鳴，實現場所精神的代際傳遞。故常被應用于解碼文化敘事者如何通過敘事實踐重構歷史語境，進而揭示潛藏于敘事之中的隱性知識[37]。在本研究中，海軍博物館的敘事實踐被置于分析焦點，通過敘事分析法解析展品、建筑和事件等景觀要素，旨在揭示景觀符號如何建構海洋強國話語、敘事策略如何型塑集體認知以及具身體驗過程如何催化國家認同的情感轉化。

2.2.2 扎根理論

扎根理論作為一種植根于實證主義范式的質性研究方法，其核心在于從經驗數據中進行自下而上的系統性對比分析，從而實現理論框架的構建[38]。當前扎根理論在旅游研究領域已得到廣泛的采納與應用，游客在特定旅游情境中的具身感受及情感表達形成了研究的第一手資料，因此本研究將深度訪談文本作為主要的數據源。樣本選取和數據采集工作在海軍博物館內進行，通過對案例地游客、居民和學者進行半結構化訪談以獲取數據，樣本中游客占比 87.5% 。調研共分為兩個階段，2024年7月6日至9日在海軍博物館進行參與式觀察并且選取符合本研究要求的游客進行訪談，此階段完成了對10位游客的預調研；2024年7月19日至25日，以擴大樣本范圍和達到樣本群體的多樣性為目標再次對符合本研究要求的22位受訪者進行正式訪談，訪談時間控制在20至60分鐘，最終共收集32份樣本，基本信息概覽見表1。受訪者群體中，男女性別比例均衡，年齡多集中在 24～36 歲，占比 53.1% ，受教育程度多為本科及以上，占比 65.6% 。以親子游與研學游為主，科普教育、知識拓展以及愛國主義教育等是主要旅游動機。除此之外，研究選擇海軍博物館官方網站、抖音、小紅書和微博等社交媒體上的評論文本以及高贊游記作為補充材料，進行扎根理論飽和度分析。

3 研究發現

3.1 以物為本：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

3.1.1 海軍博物館敘事場景

海軍博物館建筑設計理念寓意“城”與“門”，象征著人民海軍捍衛藍色國土的崇高使命與堅定信念，該設計將景觀元素的抽象含義嵌入時代需求與主題構思中，旨在展現海軍歷史發展脈絡、傳承海軍文化、弘揚海軍精神及培育價值觀念，通過室內展廳、海上展廳和陸上展廳3個敘事場景設計，實現海軍博物館的景觀敘事功能。

其中，室內展廳敘事場景以人民海軍發展史為歷時性分期框架，將其解構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期、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期以及新時代強軍戰略期，進而形成3個核心敘事主題。場館以海軍建設中相關文物、歷史、事件和經歷等元素作為敘事參照，通過特定的形式展現人民海軍發展的歷史進程，游客可置身其中感受海軍建設歷程。“艱苦創業、揚帆起航”主題聚焦三大制度節點，即首支海軍部隊組建、海軍領導機關成立以及防御體系建設逐漸完善，同時嵌套海軍史專題展室、軍服制式展室等單元，以建制檔案、裝備原型等物質載體，具象化地呈現人民海軍從單一兵種到多維立體化的建設歷程。配合專業講解服務，引導游客穿越時空共同追溯海軍建設歷史中的共同價值觀念和集體情感。“改革開放、乘風破浪”主題聚焦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轉型語境，該主題錨定海軍建設的戰略性突破節點，構建凝聚國家認同的集體記憶裝置。在全球化與和平發展的雙重維度下，人民海軍通過三大戰略轉型實現能級躍升，實現從常規武器到戰略威體系的代際跨越、從近海防御到全球性力量的投射，已逐步轉型為一支具備戰略性、綜合性、國際性特征的強大軍種。這種多維進化路徑既印證了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也重構了新時代海洋強國的軍事話語體系。“強國強軍、挺進深藍”主題講述了人民海軍在新時代背景下軍備力量升級和精神文明建設的成效，以“習近平視察海軍部隊\"時間線為故事線索，客觀地展示了不同歷史階段黨和國家對人民海軍建設的戰略部署。3個核心敘事主題有機整合，形成了連貫且富有層次的故事場景，以此豐富游客在參觀過程中的體驗內涵與深度感悟。

陸上展區敘事場景包括海軍陸戰裝備展區、海軍航空裝備展區、海軍岸防裝備展區等敘事主題，其以各種退役或現役的兩棲裝甲突擊車、步兵戰車、水陸坦克、飛機、導彈發射車、高炮、炮艇、快艇等各型陸戰裝備展示中國海軍戰隊的軍備力量，具有極高的觀賞價值和意義。海上展區敘事場景包括海上艦艇和小型艦艇展區兩個模塊，建有3個碼頭和6個泊位，主要展陳毛澤東主席乘坐過的長江艦、中國第一艘驅逐艦鞍山艦、第一艘核潛艇長征一號艇等具有標志性意義的功勛艦艇。陸海特色敘事場景整體采用明確的功能分區和敘事主題給游客帶來視覺沖擊和具身體驗。

3.1.2 海軍博物館敘事策略

結合海軍博物館室內、陸上和海上敘事場景進一步分析，其敘事策略呈現出回溯再現敘事、海防成就敘事、權威話語敘事3個類型（表2）。

首先，回溯再現敘事通過具象化的歷史器物與線索符號構建重大事件下的理性知識，依托歷史場景下的人物群像實現情節再現，這種敘事策略貫穿3個核心敘事主題。“艱苦創業、揚帆起航”主題以物質實證如海軍帽徽和衣物、海軍軍事裝備、海軍機關和海軍院校成立時的實料記載等敘事參照，再現了中國海軍建設初期白手起家、邊打邊建的圖景，以具象化的文物展品透視海軍精神，使游客對海軍發展的歷史背景和起點有了初步認知。“改革開放、乘風破浪”主題以平凡和日常化的海軍人物群像展示軍事訓練紀實、登陸演習和航渡出海等系列演訓演練，再現了艦炮齊鳴、軍旗映天的海疆鋒芒之圖景。其次，海防成就敘事是海軍博物館的核心敘事類型，重點呈現海軍建設中的重大突破進展，如“中國第一艘航空母艦遼寧艦”\"標志著中國海軍進入航母時代\"等突破性信息進入游客視野，以宏大敘事展現中國式現代化發展成就，引導游客在沉浸式體驗中建構對國家海防體系的認知。再如“改革開放、乘風破浪”主題展示的具有代表性的艦艇模型、退役的驅逐艦、第一艘核潛艇長征一號艇等，以及各種岸炮、導彈發射系統等敘事參照，再現人民海軍發展裝備從簡單到精良的歷程。最后，權威話語敘事主要用于塑造國際形象以及構建中國話語體系[39]，在海軍博物館敘事實踐中多引用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論述、回望習近平總書記視察海軍部隊歷程，以此來展現新時代海軍精神、海軍價值和海軍力量。例如“強國強軍、挺進深藍”主題以“習近平視察海軍部隊\"時間線為故事線索，以不同歷史階段黨和國家對人民海軍建設的戰略部署為敘事背景，借助文字、圖片、場景、雕塑、地圖和多媒體等敘事景觀，突出人民海軍在貫徹新時代黨的強軍思想上，政治建軍、改革強軍、科技興軍、依法治軍的成就。

綜上，以上3個敘事類別的核心在于以人民海軍建設與發展歷程為故事主線，同時將黨和國家建設的不同歷史時期及國家的政治戰略規劃作為揭示海軍發展的宏觀背景工具，以游客的具身體驗作為連接故事情節與內心情感的橋梁。因此，通過對展品、事件和情節線索的有機結合，講述人民海軍從無到有、海軍部隊作戰效能全面提升的過程以及海軍精神的當代價值，引導游客深度參與，喚醒集體記憶與認同觀念。

3.1.3 海軍博物館敘事手法

海軍博物館在時間線索的編排上主要使用了順敘和倒敘的敘事邏輯，在敘事節奏上快慢結合、張弛有度。順敘能夠提高故事的邏輯性和連貫性，結構清晰、主次明確，按照海軍早期起源、發展歷程到現代成就這一順序編排展陳內容，為游客呈現連貫性和階段性的歷史脈絡。倒敘則將關鍵內容前置，設置懸念、激發興趣并突出核心，如在展廳的核心展區和初始展區，往往采用倒敘或插敘的方式將黨和國家的重要會議以及政策指示前置，以特殊的角度補充人民海軍發展史上的歷史細節，增加敘事的豐富性和層次感。海軍博物館在景觀敘事節奏的把控上注重快慢結合、張弛有度。游客在跟隨解說員進行參觀時，在重要展區或關鍵展品前會適當放慢節奏、觀察和思考，而在過渡區域或次要區域則會加快節奏，多媒體展示和互動體驗也進一步豐富了敘事節奏的變化。此外，博物館會設置高潮區來吸引游客注意力，如在核心展區展示海軍戰役模擬戰場、海軍士兵英雄人物的生前事跡等具有重大歷史意義或震撼力的展品和場景，傳承紅色基因、激發情感共鳴。為了避免游客因長時間處于緊張狀態而產生疲勞感，博物館還會設置一些相對輕松或具有教育意義的展品和場景緩沖展區來調節節奏和氛圍，如海軍文化的普及、軍事科技的介紹。

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修辭主要包括隱喻、象征與反復等3種。隱喻作為一種修辭與認知策略，通過將某一事物作為載體借以指代另一事物或構建兩者之間潛在的關聯性，基于象形思維把抽象的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物體或感觸的東西。海軍博物館展品和設計場景中常常蘊含著隱喻意義，如巨大的戰艦模型隱喻著國家的海洋實力和海軍的威嚴，而老舊的軍事裝備則隱喻著歷史的滄桑和海軍的奮斗歷程。象征則將具象的海軍軍艦等展品和海軍發展史上的重要事件進行升華，增強景觀敘事的表達效力，如國旗、軍艦等展品象征著國家的尊嚴和軍隊的榮譽，英雄人物的雕像和事跡象征著海軍官兵的英勇和犧牲精神，模擬戰場環境象征戰爭的殘酷和堅韌不拔的海軍精神。除展品和事件外，色彩和光影也是象征的重要手段，博物館內采用藍色調來象征海洋、白色調象征和平與純潔、紅色調來象征黨和國家的戰略支撐，通過光影變化對比戰爭與和平的氛圍。此外，敘事中采用反復的修辭能夠打破線性敘事的連貫性，不斷重復、彼此呼應仍然保持著一種聚合的力量。如博物館在室內展區和陸上展區分別展示了具有代表性的海軍軍艦和裝備，加深游客對海軍軍備武器的理解，同時反復出現的“愛黨愛國”“核潛艇精神”等宣傳口號以及藍色海洋、黨徽旗幟等視覺元素也增強了博物館敘事的整體氛圍和感染力。

3.2 緣物寄情：游客具身情境下國家認同強化過程

研究基于扎根理論對游客深度訪談文本進行三級編碼。首先將文本進行初始編碼，通過對訪談資料的初步分析和概念化，初步形成海軍成長史、海防歷史、軍艦展品和“任重而道遠”等59個初始概念，進一步將初始概念提煉總結，進行主軸編碼，結合范疇間的邏輯關系形成場館認知、地方認知、功能認知和價值認知等12個主范疇，最后通過對主范疇核心關系梳理進行選擇性編碼，提煉形成符號接收與認知生產、具身體驗與情感喚醒、海防成就與國家認同3個核心范疇，進而歸納得出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下游客國家認同的強化過程（表3）。與此同時，研究將所獲的新媒體評論文本和游記作為補充材料進行理論飽和度分析，直至不再出現新的概念和范疇時，確定本研究扎根理論的結果達到理論飽和。

3.2.1符號接收與認知生產

游客在海軍博物館的游覽參觀過程中，首先基于自身的歷史經驗和直觀感受生成對場館的感性認識，在感性認識的基礎上，通過知識獲取與整合以及主體的積極參與不斷深化對海軍博物館的理性認知，最終形成對博物館概況、博物館功能、博物館價值以及當地形象的整體認知。游客在進人海軍博物館后，室內、陸上和海上3個敘事場景及其實物展品、場景營造等共同作用于游客的感官與心理，促使其形成對場館以及其所代表的地方特色的基本認知框架。如X17、X20所述，“海軍博物館的內容真的很豐富，坦克、艦艇、飛機、魚雷，一圈走下來，有種被喂得很飽的感覺，恰好碰到了海軍組隊來參觀，閃亮亮的一抹白色迎面而來，有被帥到！”（X17）“室內展區是按照不同國家領導人劃分的，我們去的時候正好跟著講解員參觀，一圈聽下來，基本上海軍的歷史發展，孩子也能理解的很清楚”（X20）。這些體驗認知便是游客基于實物展品參觀而直接產生，通過接觸和凝視博物館景觀元素形成一種感知邂逅，進而對人民海軍的發展歷程形成一種具身性、想象性與情感性的認知。游客基于其過往經驗所形成的對博物館的初步認知，在旅游過程中通過故事和展品在多維時空中的對話與互動，經歷持續的驗證與修正。這一認知建構過程催生游客形成多維復合型記憶框架，既包含場館本體及其價值導向又整合青島地域文化符號，驅動認知結構實現迭代更新。

3.2.2具身體驗與情感喚醒

游客處于博物館景觀符號系統中，通過感知交互完成景觀符號解碼與意義再生產，具體表現為由表層視覺感知向深層情感共鳴遞進。而個體的情感喚醒往往基于集體記憶喚醒的基礎之上[40]，二者通過博物館敘事實踐形成互文性共振。博物館內的共鳴元素作為情感喚醒的觸發節點，主要包括具有歷史標識度的艦船遺存、特殊展品，具有審美沖擊力的建筑雕塑以及特殊紀念日展演、閱兵活動等，共同促進展館主題的詮釋以及推動展館文化圖景的生成和文化意象的拓撲建構，“上甘嶺枯枝是朝鮮人民代表團贈送給東海艦隊的禮物，這么小的木頭上居然有這么多炮彈彈片，真的感慨中國軍隊的偉大！”（X09），更體現為游覽過程中引發共鳴的導火線。此外，博物館常常借助民族英雄主義喚醒并重塑集體的情感圖譜。“今天在參觀海軍博物館時，在向81192敬禮時恰巧被記者看到，于是就問我為什么向王偉敬禮，我想說面對美國的入侵、挑，81192用生命守護祖國領空，將熱血拋灑萬里海疆。我雖已退伍，但如果讓我遇到，我也會和他一樣義無反顧，捍衛祖國領空\"（X27），這些描述反映了游客通過歷史敘事感知與主體經驗耦合，在集體記憶重構與情感投射的雙重維度中，逐步形成使命感和責任自覺的過程。其次，具身體驗作為情感深化的橋梁，當游客通過“航母style\"動態模擬裝置進行戰術姿態還原或進入退役功勛艦駕駛艙時，其知覺系統在沉浸式場域體驗中被激活，通過模擬情境完成對海軍精神的價值解碼。此外，游客曾觀看過的軍事題材影片，在此情境中被賦予了具象化的生命力，“小時候愛看《火藍刀鋒》，原來核潛艇這么長、這么大，艦艇這么帥、這么厲害，安全感、自豪感油然而生”（X15），隨著游客身體的移動逐步建立起情感的積累，形成游客情感與精神層面的交互共鳴。最后，游客的闡釋系統進人認知閉環階段，具身體驗和情感喚起的最終階段表現為反思躍遷，通過歷史經驗與未來想象的辯證對話，觸發對海洋安全觀與海軍戰略價值的認知重構與深度思辨，發出“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任重而道遠”的感慨，實現從情境體驗到價值內化的完整鏈條。

3.2.3 海防成就與國家認同

海軍博物館游程中的國家認同型塑維度，通過政治、民族、海防成就和海洋文化四維價值整合實現。國家認同被界定為個體對其所屬國家在歷史文化傳統、國家主權、政治道路、政治理念及道德價值觀念等方面所持有的認可與贊同態度，進而形成的深刻歸屬感。具體表現為個體對國家的支持、認同，以及在國家面臨危難時愿意犧牲個人利益、為國家獻身的行為傾向[41]。本研究中，國家認同表現為游客在海軍博物館敘事內容解碼過程中對國家政治、民族、海防成就以及海洋文化產生的認同心理，這4個范疇交織關聯形成復合型國家認同矩陣。第一，政治認同是游客通過政治價值觀念形成的對執政黨的情感認知和歸屬感，如X22所述，“人民海軍忠于黨，艦行萬里不迷航”，通過對我國執政黨的價值追求和前進方向的高度認可，建立起對國家政治的認同。第二，民族認同的生成植根于歷史創傷記憶的具身化激活，一方面源于集體記憶的符號召喚效應，另一方面與民族英雄的悲壯事跡形成主體間共鳴，如X19感概，“我因自已是中華民族的一分子而感到驕傲”，彰顯了游客對民族精神譜系的價值體悟和對民族復興使命的主體自覺，實現民族認同從集體無意識向主體性認知的范式轉換。第三，海防認同的生成顯示出多維復合特征，通過軍事技術的代際升級與國防實力的橫向對比建構起對海軍成就的理性認知框架。如，“20年時間我們軍事追上世界前列”（X16）；“我爸以前是北海艦隊的，他當兵7年，遺憾當年沒有像樣的大軍艦，這次帶老爸來看看如今威武霸氣的海軍”（X30）；同時借助海軍成立相關紀念日等儀式完成對海軍精神譜系的價值體認，如X05所述，“排隊到參觀結束用了7.5小時，可是人民海軍用了75年啊，當初的人民海軍司令去視察島嶼，都要借助漁民的船去，75年的奮斗才有現在的五大兵種齊全”。其中，海軍精神認同本質上是一種動態文化建構，游客從歷史與當下的對比中感悟海軍精神的時代價值，形成兼具歷史縱深與時代張力的認同范式。如X08所述，“軍人真的值得敬佩，海軍精神值得我們去學習，和平年代更要居安思危”。第四，海洋文化認同表現為游客從海洋物質遺存的實證性接觸到海洋文明譜系的本體認知、從海洋審美意象的感知性體驗到海洋文化哲學的反思性構建過程，如X28認為，“中國傳統的地緣政治中一直有‘天下’的概念，而‘海，則是‘天的盡頭’，道家也曾將海洋的寬廣與世界的追問聯系在一起”，游覽結束后的主體反思與經驗沉淀共同更新了游客群體關于海洋文化的思想與信仰體系，生成對海洋文化的認同。

3.3 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下游客國家認同建構機理

本研究探討了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內容的建構邏輯及國家認同生成的過程和機理。該敘事體系通過機構主導的敘事氛圍和游客參與的具身實踐形成協同作用，實現了從符號認知、情感喚起到國家認同的深層轉化。作為敘事主體，海軍博物館運用歷時性敘事與共時性場域的構建，完成了海軍文化的景觀化轉譯，通過敘事編碼嵌人抽象的價值觀，游客在具身體驗中解讀景觀符號并進行意義再生產（圖2）。

海軍博物館作為制度化的敘事主體，通過歷史文物、場景復原和多媒體裝置構建物質景觀符號體系，以“海洋強國”“軍事現代化\"等核心價值為語義內核，形成具有意識形態導向的敘事矩陣。游客進入該符號系統后，通過感官刺激形成歷史圖式，并借助沉浸式體驗實現從認知主體到歷史親歷者的轉變，憑借價值解碼實現個體認知向集體情感的轉化和認同。在這一過程中，游客身處博物館建構的主題世界中，通過解碼博物館景觀符號表征系統，從而形成對人民海軍發展歷史的基礎認知框架，而這一認知能力則成為激發情感共鳴的必要條件。此外，游客通過參觀、互動、實踐和學習等具身活動，完成從符號解碼者到歷史參與者的角色轉換，即通過感知刺激、情境沉浸到價值內化的方式，完成物質性認知向精神性認同的過渡，成為連接歷史與現實、集體與自我、客觀實在與抽象表達的紐帶。博物館室內展廳通過展品和文本構建國家軟實力話語體系，室外展區則通過裝備陳列彰顯軍事硬實力，二者協同塑造海軍博物館的場館核心價值。游客在與敘事主題的情感共鳴中，生成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的情感與記憶，最終形成海防認同、海洋文化認同、政治認同和民族認同，實現了國家認同的情感建構。

海軍博物館敘事實踐可分為制度化的宏觀敘事和具象化的微觀敘事，二者存在非對稱性和統一性。一方面，博物館敘事以宏觀敘事為主導，微觀敘事則成為游客情感喚起的主要錨點，二者呈現異質同構的交互效應。博物館內部的景觀敘事以人民海軍發展歷史和宏觀政策話語為主基調，采用大量篇幅的宏觀敘事，旨在構建與國家歷史、文化價值緊密相連的敘事框架。然而，游客的情感喚起效應往往源自微觀和個性化視角，尤其集中于海軍英雄人物、軍事題材影片等特定的展品、人物或歷史事件。因此，盡管微觀敘事并未在整體敘事中占主導地位，但在游客訪談和游記中卻被反復提及，成為游客國家認同生成的重要驅動力之一。另一方面，海軍博物館宏觀敘事雖未直接引發游客的情感體驗，但其為微觀體驗提供了歷史坐標，促進了微觀敘事情感脈絡的蔓延。海軍博物館的宏觀敘事通過構建歷史框架、軍事制度變遷圖譜及海洋權益發展軌跡，為微觀敘事提供了歷史背景和參照。在這一過程中，當英雄勛章、戰役場景等微觀敘事要素與宏觀歷史形成互文時，游客的情感共鳴和記憶留存時長得以顯著提升，二者的關聯深化了游客的情感認同。

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通過時空聯結促進敘事效果轉化，進而促進國家認同的生成。景觀敘事不僅是空間實體的現場感受，而且包含時間體驗進程的呈現，其中的時間要素既呈現線性流逝的特征，又深刻地交織于空間結構之中，共同構筑了一個蘊含獨特意境的時空場域[42]。景觀敘事的時間流程組合不僅包含自然流逝的物理時間，也包含人主觀產生的心理時間。海軍博物館敘事場域中物理時間包括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故事時間作為人民海軍歷史的原生時序，以人民海軍發展歷史和重大事件節點為觸點，通過編年體展線實現客觀歷史序列的物理固化，形成制度記憶的物質載體；敘事時間是在故事時間之上經過重構形成的展陳維度時間，景觀敘事的物理時刻變化寄寓在展品的組合變化之中。海軍博物館各展區既貼合整體的線性時間，也有通過主題式聚類等策略將復合武器裝備展區、海軍艦艇展區、雕塑陳列、人民海軍史展室、海軍服裝和禮品展室等展區轉化為共時性符號矩陣。心理時間即游客通過具身體驗感知的流動時序，心理時間變化往往伴隨著人物情感的變化，是游客從歷史見證者、當下參與者到未來構想者的心路歷程，也表現為基于物理時間下主觀觀念不斷被建構的過程。當物理時間與心理時間同步時，能夠強化游客對“過去一現在一未來”的連續性認知，提升其歷史認知的邏輯閉合度。而當二者交錯不一時，游客表示會完全融人歷史情境而喪失現實時間感或觸景生情等，如游客在參觀結束后感慨“人民海軍發展到現在用了75年，而我只用了7.5小時！”（X05），物理時間和心理時間產生的認知張力能夠提升情感共鳴強度。

4 結論與討論

4.1 結論

本研究以青島海軍博物館為研究對象，基于博物館景觀敘事分析框架，識別了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的建構邏輯，以及游客國家認同生成的過程與機理，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首先，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體系涵蓋敘事場景、敘事策略和敘事手法3個核心部分。海軍博物館包括室內、海上和陸上3個敘事場景，其中室內場景遵循歷時性邏輯，通過編年體展陳架構呈現人民海軍發展歷程，海上和陸上場景則通過裝備艦艇等實體陳列，形成了強有力的軍事威力。具體而言，室內場景細分為“艱苦創業、揚帆起航”“改革開放、乘風破浪”“強國強軍、挺進深藍”3個敘事主題，展現出回溯再現敘事、海防成就敘事、權威話語敘事3種敘事策略。在敘事手法上，博物館廣泛運用了象征、反復、隱喻等技法。

其次，游客在解讀博物館敘事內容時，經歷了從符號接收與認知生產、具身體驗與情感喚醒再到國家認同的過程。在此階段，游客通過游前的歷史經驗和對博物館敘事的解讀，逐步形成對該場館及地方的認知圖式，通過現場的具身體驗感悟到場所意義，完成從具身性認知向精神性認同的過渡。最終，游客通過對博物館符號的轉譯和精神價值的內嵌，實現意義的再生產，進一步強化國家認同，具體表現為國家政治認同、歷史民族認同、海防認同和海洋文化認同等多維度的國家認同矩陣。

最后，海軍博物館敘事層級可分為宏觀敘事和微觀敘事，二者存在非對稱性和統一性。博物館的敘事主線為宏觀敘事，微觀敘事是游客情感喚起的關鍵錨點，二者呈現異質同構的效果，宏觀敘事為微觀體驗提供了歷史的坐標軸，從而促進了微觀敘事情感脈絡的擴展和深化。此外，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通過時空聯結的方式，促進了敘事效果的轉化，并提升了游客的整體體驗質量。在這一過程中，物理時間、心理時間與空間結構交織，形成了多維交錯的時空場域，當物理時間與心理時間同步時，游客能夠增強對“過去一現在一未來”的連續性認知，從而提升歷史認知的邏輯閉合度，當二者交錯不一時，物理時間和心理時間產生的認知張力則進一步激發游客的情感共鳴，推動其形成更為深刻的國家認同與文化自信。

4.2 討論

作為跨學科研究視角的敘事理論，其根源可追溯至文學領域，在文學研究范疇中，文化景觀的構建邏輯呈現物質實體與意象表征的雙重維度，具體而言，山水園林、亭臺樓閣等具象空間為物質載體，文學書寫、影像呈現等意象景觀則構成其符號表征系統，表層景觀的象征符號與深層文化基因的互動，共同塑造并延續地方文化記憶，進而促進地域文化認同的構建[43]。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44]等文化景觀與敘事的互構，通過與地方性知識的緊密聯系，展現地域歷史發展的脈絡，激發各族人民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和歸屬感。在藝術學領域，文化景觀常作為文藝電影渲染敘事環境的關鍵要素[45]，通過民族意象的渲染，塑造具有鮮明東方文化韻味的電影氛圍，使觀眾在記憶重述和情緒共振中實現對民族文化的認同。在設計學領域，景觀敘事則通過分析和審視景觀要素、空間結構、文化語義及建構策略等，推動景觀設計與建設的理論發展。基于敘事理論的景觀設計，不僅超越了單純的物質堆砌，而且賦予景觀深厚的文化內涵和精神價值，從而提升了景觀的品質和價值，推動園林、建筑或城市意象的塑造。景觀敘事在場域營造與意義建構中的獨特優勢也同樣得到了旅游研究領域的重視，尤其在博物館旅游中，博物館根植于地方歷史、文化和體驗，與地方公眾緊密互動，景觀敘事的研究可將歷史變遷中的關鍵問題呈現在可感知的博物館空間中[46]，通過對博物館景觀敘事要素的重組和構建，讓游客進人集體記憶的“原生故事語境”[47]，實現全方位的敘事體驗，進一步傳遞國家的宏觀價值主題，并彰顯博物館所代表的獨特文化價值。

隨著中國社會經濟實力的不斷增強，游客對自我認同與國家認同的審視和情感依戀逐漸加深。作為展陳中國力量的海洋軍事博物館，已成為愛國主義教育和國家認同感提升的重要場域。因此，如何有效發掘此類博物館所蘊含的故事性與認同意識，并進一步增強其場域的感染力與凝聚力，已成為亟須深入探究的重要議題。首先，本研究圍繞青島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以及游客國家認同生成和強化的過程，與現有博物館敘事理論和游客國家認同建構的研究相互印證。例如，遺址性博物館景觀敘事研究表明，游客通過解讀景觀敘事，能夠產生價值認同、民族認同和情感認同[6]201；在紅色旅游情境下，游客通過歷史認同、政黨認同和國家認同的強化[48]，進一步深化對自身文化和國家的歸屬感。通過統籌旅游語境下敘事者與接收者之間的互聯關系，本研究探索構建了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過程與游客國家認同機制的模型，有效拓展了海洋軍事博物館在敘事研究和認同研究中的應用。其次，本研究與美食旅游[49]、旅游審美體驗[50]以及旅游中的神圣化游程[51]等關注游客主體具身體驗與符號意象內化的研究相呼應，闡明了敘事語境下游客的具身活動如何通過情感效應影響認同意識的生成。在海軍博物館景觀敘事語境中，游客的心理路徑從接收符號到情感喚醒再到強化認同，揭示了情感喚醒的觸發器是細膩、個性化的元素，而非博物館的宏觀敘事及其營造的宏觀意象。

相關研究結論為海洋軍事博物館的發展提供了管理啟示。首先，在博物館敘事實踐過程中，應綜合運用各種敘事策略對原語境下的歷史故事和背景進行拼接。在確保歷史客觀還原的基礎上，還需注重敘事內容的情感表達，以增強游客的情感共鳴。本研究發現，海戰英雄事跡以及退伍軍人的現身表達是喚醒游客情感與記憶的核心要素，能夠將宏大敘事有效轉化為游客的微觀體驗，拉近游客與博物館之間的心理距離，從而建立情感連接。其次，海洋軍事博物館在文化空間再生產過程中，除了要關注游客“在場”時對敘事表征的接收與內化外，還應重視選擇形式多樣化、游客熟悉的意象和文本開展敘事，以確保敘事內容和意義的有效傳達和內化。最后，博物館還應通過有效途徑持續增強游客在“離場”后對博物館的情感連接，延續其情感共鳴和認同感。

本研究以青島海軍博物館為案例，限定了博物館的敘事內容和樣本范式。未來研究可以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和案例選擇出發，進一步完善相關模型。在研究方法與數據獲取上，本研究采用半結構化訪談和游客在線游記作為主要數據來源，未來可通過細化不同群體游客對敘事內容的接收與理解，或通過定量研究探討不同敘事策略、意象文本對游客國家認同心理和行為產生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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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Museum Landscape Narrative and Tourists' National Identity

Taking the PLA Naval Museum as an Example

Liu Jiaab， Xu Yangyanga， Guo Huia （a.College of Management， b. Institute of Marine Development，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00， China）

Abstract： As vital spaces for preserving culture heritage， museums play a pivotal role in disseminating cultural values， shaping national identity， and enhancing tourists' sense of national belonging. Taking the PLA Naval Museum as an example， this research employs exhibition texts， tourists interviews and travelogues as data sources， utilizing narrative analysis，in-depth interviews and grounded theory to systematically identify the content and characteristics of museum landscape naratives. Furthermore， it elucidates the processand mechanism through which tourists generate nationalidentity through embodied experiences in museums. The study shows that the landscape narratives of the PLA Naval Museum consists of narrative scenes， narrative strategies and narrative techniques， and forms three major categories： retrospective reenactment narratives， naval defense achievement narratives，and authoritative discourse narratives.Visitors engage with landscape symbols in the process of embodied experience， integrate their personal emotions into the museum's narrative atmosphere，and undergo a transformative process from emotional arousal to reinforced national identity. The museum's landscape narratives exhibit asymmetry and unity， with macro-narratives and micro-narratives intertwined in a heterogeneous isomorphism framework that strengthens national identity through temporal and spatial linkages. This study provides theoretical foundation and decision-making guidance for enhancing tourists' national identity and fostering cultural confidence， as well as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museum tourism experiences.

Keywords： the PLA Naval Museum； landscape narrative； national identity； embodied experience

[責任編輯：呂觀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