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解其中味，欲辨已忘言

童年總是美好而令人心馳神往的，而回憶里的童年，似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在不可觸摸中更顯幸福。

五（下）第一單元《祖父的園子》，選自作家蕭紅的自傳體小說《呼蘭河傳》。名家名篇，在作品理解和教學設計上都有一定的難度。如何理解文中的景、人、事？如何品味蘊含在字里行間的情意和思緒？如何使之成為打開《呼蘭河傳》的窗口，引發學生閱讀全書的興趣？筆者嘗試從以下三個方面來展開這一課的教學。

一、感官的開發：小小園子，新鮮漂亮

蕭紅的許多研究者都把蕭紅視為“東北黑土地的女兒”。蕭紅此文，寫到了祖父和他的園子，園子里出現的事物極豐富：蜜蜂、蝴蝶、蜻蜓、螞蚱、大榆樹、黃瓜、倭瓜、玉米..

第1＼～3自然段圍繞“我家有一個大花園\"來寫。若是找第1自然段中的靈魂詞語，一定是“樣樣都有”，植物、動物，種類繁多。但即便是樣樣都有，作家的筆觸也是有選擇、有態度的一一重點寫的是好看的大紅蝴蝶、圓滾滾的小蜜蜂和健康蓬勃的大榆樹，它們的美是健康的、極具生命力的，也是色彩艷麗的，對應著第2自然段“花園里邊明晃晃的，紅的紅，綠的綠，新鮮漂亮”。

第16自然段，作者再次描寫園子里的事物，這一自然段描寫圍繞“自由”展開，“一切都活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樣，就怎么樣，都是自由的”。字里行間的自由和爛漫，是作家蕭紅獨有的風格。

每個人都有眼睛和耳朵，但真的都有會看的眼睛和會聽的耳朵嗎？審美的眼晴、審美的耳朵，是需要培育和訓練的。借助蕭紅的文字，教師可以引導學生注意作家怎樣看“園中景”，抓不同的色彩、不同的特色，用優美而感性的文字表達出來。

二、妙趣的生發：于常理不通之處

蕭紅的文字充滿了孩童的天真和爛漫，在常理不通之處，藏著她的慧心妙趣。探尋這些細微處，品味詞句，便能感知文學家的意趣。

先看“我”的瞎鬧。第4自然段以一系列“祖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句式，生動描寫出幼年的“我\"事事都要模仿祖父的天真性格和對祖父的依戀。若將這一系列的句子以對比的方式排列在一起，我們除了可以看到一個宛如小跟屁蟲的可愛的“我”，也能看到栽花、拔草種小白菜等具體的農事。細細品味會發現，祖父做的這些活無一不是農活，按照常理，農活必定是辛苦的、累的。但若再細讀描寫“我”言行的句子，不難發現，“我”一點兒都不辛苦、不累。原因便藏在文字中—“不過是東一腳西一腳地瞎鬧”。“我\"在園子里跟著祖父，其實是在瞎鬧，在玩耍，蕭紅如此運筆，藏著的是“我”在園中的快樂和無拘無束。

再看祖父的“笑”。文中描寫祖父言行的句子有好幾處，仔細朗讀就能發現作者反復使用了“笑”。教師需以“‘我’瞎鬧且添亂，祖父不但沒有責罵，反而多次發笑，令人深思”讓學生領悟到，原來在祖父眼里，孩子所做的一切皆可包容和原諒，祖父是因為疼愛“我”才發笑的。這種疼愛和慈祥，給文章更增添了一抹回憶中的溫馨。

還有農作物的自由。第16自然段可謂全文的精華段落。抓住“愿意……就…\"這一句式可以體會到倭瓜、黃瓜、玉米的自由。園子里有太多的植物可寫，為什么作者要選擇這幾種呢？

細想之下便會發現，這幾種均是農作物；而世人對于農作物應該長成什么樣子是有一定的標準的、具象化的希望的一比如，果實結得大、結得多等。在園子外，不符合農人希望的農作物往往會被拔除，而在這個園子里，連農作物也是自由的。“若都不愿意，就是一個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它們的自由，是由內而外的自由，它們唯一需要遵循的便是自己的心意，“愿意…（怎么樣）就…（怎么樣）”，令人聯想到：在遙遠的從前，當世界還是最初狀態的時候，這些生命是不是也是這樣自由的呢？而這種生命本初的自由，是否只存在于孩童的世界中呢？

推及其他，園子里別的植物、動物肯定也都是自由的。而這些生命之所以是自由的，正是因為“我\"有一雙自由的眼睛。正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也”，因為“我”自由幸福，所以“我”目之所及皆是自由明麗。

三、情意的抒發：彩云易散琉璃脆

知其人，讀其文。課文后面“閱讀鏈接\"里的內容，是《呼蘭河傳》的尾聲。相似的語句、相似的段落結構，無疑是蕭紅掩藏在文字下的深情。白居易的詩句“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用來形容蕭紅筆下這段美好往事再合適不過。在第一課時中，教師向學生介紹的蕭紅生平，屬于一個作家的基本信息，而到結課時，再次介紹就大有文章可做：回顧蕭紅坎坷的人生，自19歲離開家鄉，她始終過著漂泊輾轉的生活，在寫《呼蘭河傳》時，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呼蘭河傳》一書，可視為蕭紅這位天才作家的絕筆之作。

在如煙的往事中，作者看到了記憶里明亮的園子，看到了疼愛她的祖父，看到了在園子里瞎鬧瘋玩的“我”。《呼蘭河傳》中有一句話，教學中宜補充給學生：“就這樣一天一天的，祖父，后園，我，這三樣是一樣也不可缺少的了。\"學生結合“閱讀鏈接\"的內容思考：不可缺少的祖父、后園、“我\"都去哪里了呢？祖父去世了，“我\"逃荒去了，而園子，在一個個“或許\"中，也成了渺茫的樣子。魯迅有言：“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在今昔對比之間，學生也將體會到作者童年的價值，體會到人生的新滋味。

“太陽在園子里是特別大的”，氣氛烘托至此時，引導學生再重點讀一讀第15自然段。在朗讀中我們會發現，“太陽”這一意象在本段中多次出現。太陽是“特別大的”，是“光芒四射，亮得使人睜不開眼晴\"的。在陽光下，不敢出來的蚯蚓和蝙蝠，代表著什么呢？是人生中嘈雜的灰暗面，它們只有在太陽下，才會收斂，才會隱退到快樂的身后。

太陽是溫暖的，更是強大的。太陽是這園中許許多多生命的保護神，是“我”童年的力量源泉。此處可引導學生進行聯想：這園子中的太陽還有怎樣的隱喻？學生不難想到，祖父作為溫暖強大的存在，就是“我\"生命中的太陽，因而“太陽在園子里是特別大的”，潛臺詞或許是在別處的太陽都不這樣一祖父的庇佑和愛總是短暫的，如今，祖父已埋在這座小城里了。

文章的最后一段寫“我\"睡著了，并且強調是“不用…不用…就睡了”。以“我”睡著了為結尾，用意何在呢？回顧蕭紅坎坷短暫的一生，童年時的自由幸福是真的，亦是短暫的，但即便是這短暫的幸福，也是蕭紅人生中珍貴難得的愛。借用張岱“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的名句，蕭紅曾經的自由幸福，終歸于一空。往事如煙，如大夢一場。而在回憶里去窺視曾經的美好，總令人沉醉不愿醒來。

因此，當她寫下“我\"睡著了的時候，或許正意味著美好的童年宛如大夢一場，而蕭紅甘愿讓“我”永不醒來。于是“我”睡著了，但蕭紅醒了，無可奈何地醒在了真實的生活中。課堂的最后，我出示了茅盾先生對《呼蘭河傳》的評價，希望孩子們能打開這本書

它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

（作者單位：江蘇蘇州市吳江實驗小學教育集團蘇州灣校區）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