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水千江月

《月跡》是當代著名作家賈平凹的一篇回憶性敘事散文，回憶的是作者幼時與弟弟妹妹中秋尋月的故事。

這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就像課文呈現給我們的故事情節和鄉村晚景一樣，彌漫著童年的樂趣與溫馨的感悟。好奇心是兒童的天性，“我們這些孩子，什么都覺得新鮮，又常常什么都覺得不滿足”，課文以一句提綱挈領的話，拉開中秋夜“我們這些孩子\"盼月亮、尋月亮的序幕。對兒童而言，好奇心既是一個由頭，又是一種驅動力。在故事中，我們不難感受到“我們這些孩子”特有的好奇心與想象力，當月亮的“蹤跡”從中堂到了院子里，最后到院外的河邊時，“我們這些孩子\"追尋的腳步與月亮的“蹤跡\"相伴展開，其內在的驅動力正是兒童的好奇心。離開了好奇心，兒童的想象力將無處依附，從語文教學的角度出發，珍惜、呵護兒童的好奇心與想象力，是我們常思常新的話題。

作為一篇回憶性敘事散文，《月跡》的詞句極富美感，對話更是充滿了兒童的童稚、純真與率性，這種語言風格與“我們這些孩子”的切身感受相貼合。一方面體現在行文用詞上，如大量運用疊詞和后綴為“兒”的詞語：“款款”“漸漸”“滿滿”“玉玉”“銀銀”“粗粗”“疏疏”“累累”“清清晰晰”“裊裊”“淡淡”“癢癢”“竹窗簾兒”“竹簾格兒\"“白道兒”“屏住氣兒”“塵影兒”“滿圓兒\"\"慢慢兒\"“骨朵兒\"“繁星兒\"“頭發梢兒”“狂樣兒”“葡萄葉兒”“瓷花盆兒”“鍬刃兒”疊詞和帶“兒”的詞語，既貼切地表現出孩子在感受力與語言表達上的特征——直白真摯、親切可愛，又能增強文章的音樂美與趣味性。這樣的語言貼近兒童的生活，符合兒童的口語特點與感受特征，使作者的尋月回憶更顯生動形象、樂趣十足，令人懷念與向往。文章語言與孩子們切身感受的貼合之處還體現在細節描寫中。如第2自然段，作者在描寫初升的月亮時并沒有直接描寫月亮從無到有的狀態變化，而是先用幾個描寫月亮形狀的詞語“白道兒”“半圓”“滿盈”“又虧了”\"沒了蹤跡”，將“長了腿的\"月亮在“竹窗簾兒里\"\"爬著那竹簾格兒”“還在竹簾兒上爬”的動態描繪出來，再通過描寫孩子們的感受與舉動的詞語“高興”“失望”“屏住氣兒\"“生怕”“一口氣吹跑了\"來表現孩子們對月亮的盼望之情，以及看到月亮后的激動、看著月亮消失的失望。這些詞語不僅渲染出月亮初升時朦朦朧朧的氤氳氛圍，還準確表達了孩子們歡喜、惋惜的心情。再如第8自然段：“我們都面面相覷了，倏忽間，哪兒好像有了一種氣息，就在我們身后裊裊，到了頭發梢兒上，添了一種淡淡的癢癢的感覺。似乎我們已在月里了，那月桂分明就是我們身后的這一棵了。\"這是一段多么真切、多么細膩的感受哇！圓圓的月亮里“清清晰晰看見里邊有個什么東西”，奶奶說那個東西是樹，是桂樹，而剛才“我們這些孩子”不正“疑心這骨朵兒是繁星兒變的\"嗎？這下子，“我們都面面相了”，驚訝、迷惑，出其不意且真假難辨，視覺、聽覺、嗅覺、觸覺聯系在一起，一股腦兒涌了上來，這是一種奇異的感受，卻十分符合兒童的心智和反應。

也許我們都曾有過類似的經歷、類似的感受，只是我們不曾或無法像作者這樣通過兒童化的語言將我們的經歷和感受微妙而逼真地表達出來，作者的表達讓讀者感同身受，如臨其境。這種感受是多么美妙！它是天真的，是善良的。第14自然段：“哦，一個女子。我想：月亮里，地該是銀鋪的，墻該是玉砌的，那么好個地方，配住的一定是十分漂亮的女子了。\"皎潔的月光映照著純真的童心，就該是如此美好。

品味了《月跡》的語言后，我們來看它的故事情節。這篇散文講的主要是“中秋尋月”，時間是中秋夜，人物有“我”奶奶、弟弟、妹妹，地點從中堂到院子里，再到院外的河邊，這是“我們這些孩子”尋月的足跡，也是月亮照射到的地方一一在中堂中，月亮出現在竹簾格兒和穿衣鏡上；在院子里，月亮在頭頂、葡萄葉兒上、瓷花盆兒上、爺爺的锨刃兒上；在院外的河邊，月亮出現在水里、弟弟妹妹的眼睛里。尋月的角色是“我們這些孩子”，牽動著孩子們好奇心的角色是奶奶，這便構成了故事情節里的另一種人物關系，即角色安排，故事的空間場景及情節發展則通過這種人物關系的對話來進行轉承與推動。例如，由盼月亮到尋月亮時，奶奶突然說：“月亮進來了！\"空間場景從中堂轉換到院子里時，奶奶說：“它走了，它是匆匆的。你們快出去尋月吧。”從院子里到院外的河邊時，奶奶說：“月亮是每個人的，它并沒走，你們去找它吧。”這些對話是推動空間場景轉換與故事情節發展的線索與紐帶。同時，以“桂樹\"聯結“院子里”與“月上”，以“女子\"聯系“嫦娥”與“三妹”，以“月亮屬于誰的\"將“三妹\"與“我們\"進行聯想呼應、承接遞進。自文章的篇章結構視之，本文層次分明、敘述有序，可見作者謀篇布局的匠心所在；自課文主旨意蘊言之，“奶奶\"這一角色在文章中的作用還不止于此。

課文中人物對話最集中的部分在“院子里”：

“奶奶，那月上是什么呢？”我問。

“是樹，孩子。”奶奶說。

“什么樹呢？”

“桂樹。”

奶奶瞧著我們，就笑了：“傻孩子，那里邊已經有人了呢。”

“誰？”我們都吃驚了。

“嫦娥。”奶奶說。

“嫦娥是誰？”

“一個女子。”

這兩部分對話討論的是“嫦娥奔月”這個神話故事。筆者認為，這個神話故事奶奶可能告訴“我們\"了，但是作者沒寫，為什么不寫呢？那是因為，作者知道、讀者知道，若寫出來，那是靠知識來寫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靠想象力來寫作。“嫦娥奔月”是個美麗的神話故事，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月亮蘊含的愛情、親情、團圓、鄉愁等豐富內涵多是從這個神話故事里引申出來的。它就像一粒美好的種子，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發芽成長，化為我們的向往與希望。就像奶奶說的那樣，“月亮是每個人的”。

“月跡”，我們可以將其理解為“月亮的足跡”，而結合孩子們的尋月經歷，亦可理解為“尋月的足跡”。可對于作者而言，多年以后再度回憶起這段經歷，童年的快樂、親情的溫馨、思鄉的惆帳、人生的感悟不也會一起涌上心頭嗎？那一晚的月光，已然化為心中一道永恒的光輝，像一道永不磨滅的“月光的印跡”。文章的末尾，作者強調了奶奶的話：“它是屬于我們的，每個人的。”這樣一來，“我們有了月亮，那無邊無際的天空也是我們的了”。此刻，作者心中的那粒美好的種子就開始發芽成長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方里天。文章留給讀者的感動與遐想，余韻悠長，回味無窮。

（作者單位：福建廈門實驗小學。本文系2023年度福建省基礎教育課程教學研究課題“新課標背景下語文課標‘備—教—學—評’互動一體的教學生態理論與實踐研究”的研究成果，課題編號：MJYKT2023-0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