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亮夫在北新書局的編輯實踐及社會影響

民國時期，在出版機構做編輯的中國知識分子，在編輯書稿的同時，也參與了一部分本來應該由作者完成的任務，比如添加序跋等書刊輔文和撰寫圖書的注解文字。在編輯教學類或選文類圖書時，有些編輯甚至需要承擔一些正文部分的寫作任務。出版機構發表本社工作人員的書稿時，這些工作人員往往需要以編輯和作者的雙重身份對稿件內容進行加工整理和校對。當時的這些情況與21世紀的出版活動分工有些不同。

20世紀30年代，國學大師姜亮夫曾經在上海做編輯工作。姜亮夫在1929 年進入北新書局工作后，參與編輯了許多圖書和雜志。這些出版活動，在當時的社會上引起了比較積極的反響。

一、姜亮夫參與的編輯活動

20世紀20年代末，北新書局為了走出發展困境，開始了以教科書、兒童讀物等圖書為重點，以打造有影響的高質量期刊為目標的出版轉向。李小峰不僅延攬了一批著名作者向北新書局投稿，而且招募了一批優秀知識分子組成干練的編輯隊伍。姜亮夫于1929年接受李小峰的邀請，成為一名北新書局的兼職編輯人員。在北新書局工作期間，姜亮夫參與編寫中學語文教科書和與之配套的“中學國語補充讀本”系列圖書。根據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北新書局圖書目錄》，以及胡硯捷在《北新書局研究》中所附的《北新書目》，讀者可以發現，以姜亮夫為責任者的出版物至少有13種。這13種圖書包括《文學概論講述》《詞選注》《高中北新文選》（1一6冊）《初中北新文選》（1一6冊）、《續詞選箋注》《現代游記選》、《游記選》《高中國文選》（1一6冊）、《筆記選》、《中國歷代小說選》《戲曲選》、《散文選》《現代散文選》①。其中，《文學概論講述》的著者和編輯都是姜亮夫。胡硯捷《北新書局研究》的《附錄·北新書目》中羅列的《北新文選》和《北新活頁文選》②，是在內容上彼此互有重復的連續出版物。胡硯捷將二者的署名作者籠統地列為北新書局。查閱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北新書局圖書目錄》，讀者可以進一步發現，這兩種出版物是由姜亮夫帶領的編輯團隊協作完成的。《北新文選》在發行一段時間后，北新書局又將其區分為初中部分和高中部分，并且另行修訂出版了以一般圖書面貌呈現的中學語文教科書。

在北新書局工作期間，姜亮夫不僅負責編輯圖書，而且參與編輯《青年界》雜志。北新書局把總部遷到上海以后，主辦了《語絲》《北新》《現代文學》《青年界》等多種雜志。《現代文學》雜志是《青年界》的前身。姜亮夫雖然沒有參與《現代文學》的編輯活動，卻積極為該雜志投稿，了解雜志工作的運行流程。《現代文學》1930年第1卷第5期發表了姜亮夫的一篇學術文章《“詞”的原始與形成》。這篇文章被收人姜亮夫編寫的《詞選箋注》一書中，最初由北新書局出版，后來又被云南人民出版社收人《姜亮夫文錄》③。

（一）參與“中學國語補充讀本”叢書的編寫和編輯工作

1930年，趙景深擔任北新書局的總編輯后，曾經與李小峰、姜亮夫一起策劃了一批以各種體裁的文選為主要內容的系列圖書“中學國語補充讀本”叢書（見表1）。這套叢書是以中學生或中學及以上文化程度的社會人士為目標讀者（其中的英文著作相對較難，也可以把在讀大學生作為目標讀者），從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選出的一批精品。這套叢書，有助于讀者從文章體裁的角度，提高閱讀能力和寫作能力。該策劃開始實施后，北新書局向文化界 教育界的人士約稿，但是得到的回應不多。于是，北新書局編譯所決定由學有專長的編輯團隊和已簽約作者一起完成叢書的編寫任務和編校任務。綜合各方意見和建議，大家一致同意以下方案：單冊的書名，一般按照相應的文體來定名（可以增加一些限定詞，如相關的國別和時代）；每冊書的序言，可以由編者對相關文體作概要介紹，也可以采用知名學者的相關論述代為序言；各段選文中比較難解的字、詞、句，由該冊圖書的責任編輯加以注釋或說明；所選外文書稿，由中英文俱佳的編輯人員負責翻譯和注解。從后來的工作情況來看，姜亮夫是該系列圖書的牽頭人和最主要的編輯，參與該項工作的編輯人員還有石民、趙景深、袁家等人。閱讀胡硯捷在《北新書局研究》中所附《北新書目》，可以發現，從1931年到1936年，北新書局一共出版了27種相關圖書。姜亮夫參與了這些圖書的編輯工作。其中，《詞選箋注》《續詞選箋注》《游記選》《現代游記選》《戲曲選》《中國歷代小說選》《筆記選》《散文選》《現代散文選》等9種圖書，在封面或扉頁印有“姜亮夫編”或“姜亮夫注”。對于這9種圖書，姜亮夫不僅承擔了日常的編輯任務，而且是書稿的撰寫人。陶秋英負責編輯注釋的《小品文選》，分上下兩冊，分別于1934年2月和4月出版。該書的編輯出版，也融人了姜亮夫的辛勤勞動。現以《詞選箋注》《續詞選箋注》和《戲曲選》為重點，介紹姜亮夫主編的9種圖書。

箋注，是指當代編者為了讓讀者更好地閱讀古人的詩文而作的詳細注釋，注釋內容可以包括作者身世和背景、寫作背景和影響，也可以涵蓋作品中的字詞句理解和相關典故的介紹。箋注學在中國有悠久的歷史傳統。箋注古籍對于普及中國傳統文化、保護和傳承優秀文化遺產，具有重要意義。

詞又稱為長短句，是在唐末的勾欄瓦肆中產生的一類文學作品。到宋代，詞作為一種優雅的文學體裁，得到了士人的鐘愛。宋詞因而發展為與唐詩并肩的一代之文學。王國維曾經說過：“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后世莫能繼焉者也。”①在宋詞這座文學高峰面前，明清時期的文人雅士多有對詞作品進行精選、匯編和注解的。清代學者張惠言，開創了常州詞派，并于嘉慶二年（1797）編成《詞選》一書。《詞選》所選作品包含唐代、五代和兩宋的44位詞人的116首詞。在《詞選》卷首，張惠言作序，介紹了自己對詞學的認識，闡明了常州詞派關于詞創作的主要觀點。道光年間，常州人董毅在張惠言《詞選》所收作品之外，收錄唐代、五代和宋代的48位詞人的113首詞，并在附錄中收人清代的12首詞，且在卷首作序，編成《詞選》的姊妹篇《續詞選》。《詞選》和《續詞選》均為晚清和民國時期學習和研究長短句的經典選本，具有一定的文學價值。北新書局把二者列為“中學國語補充讀本”叢書的現成選本，邀請姜亮夫負責箋注、編輯和校對。《詞選箋注》和《續詞選箋注》分別首次出版于1933年6月和1934年1月。在《詞選箋注》的自序中，姜亮夫介紹了所選詞作品的作者小傳、后世研究者的評論、詞作品的題解和創作背景，以及對相關典故和字句的辨析②。在該書的末尾，姜亮夫收錄了自己于1930年在《現代文學》上發表的《“詞”的原始與形成》，介紹了詞作為一種文學體裁在中國文學史上的發展脈絡。《續詞選箋注》的體例一仍《詞選箋注》之舊，二者后來合訂為《正續詞選箋注》，也由北新書局出版發行。

《詞選箋注》和《續詞選箋注》是姜亮夫比較滿意的兩本書。這兩本書問世之后，因其物美價廉而獲得讀者的歡迎（20世紀30年代，《詞選箋注》的定價為0.5元，《續詞選箋注》的定價為0.4元）③。民國年間，有人在閱讀了這些作品后說道：“張惠言的《詞選》是權威的選本，惟無詳細獲注，讀者苦之。本書由姜先生加以整理箋注，首有長序，末附《詞的原始和形成》均具有創風，極具價值。”④1935年，在陳寅恪的引薦下，姜亮夫得以到法國留學，向法國漢學家伯希和求學問道。抵達法國后，姜亮夫拿著陳寅恪的推薦信去拜見伯希和，并表達了希望拜伯希和為師的愿望。1935 年11月7日，姜亮夫給伯希和寫了一封自薦信。在信末，姜亮夫列出一個清單，附有自己創作的和參與編輯的學術成果名稱，從而證明自己的學術培養潛力。《正續詞選箋注》就列于信后所附的撰述清單之中①

《戲曲選》首次出版于1934年。該書分上下兩冊，豎排32開，初版定價為每冊0.5元，兩冊合計1元。《戲曲選》收錄元代小令10首、散曲5首和其他戲曲片段16首，共計31篇。姜亮夫之所以選擇這些篇目，與他在清華大學跟隨王國維學習元代戲曲的經歷有關。姜亮夫熟讀業師王國維的著作，嘆服于王國維對宋元戲曲史的研究，于是把王國維的《元曲之文章》放在卷首作為序言；在下冊的末尾，附有姜亮夫的一篇短文。讀者閱讀這篇短文可以窺見姜亮夫對戲曲作為一種文學體裁的認識。按照北新書局編譯所的要求，注釋是“中學國語補充讀本”叢書的重點任務。姜亮夫對此深以為然。在姜亮夫看來，做注釋是責任編輯主體性和創造力的體現。注釋可以搭建讀者與作品文本之間的橋梁，也可以幫助讀者解疑釋難。讀者根據注釋按圖索驥，就容易獲得許多有價值的信息。因此，姜亮夫在注釋工作上花費了大量的心血。瀏覽姜亮夫負責注釋和編輯的《戲曲選》，讀者可以發現，姜亮夫的注釋非常精彩。《戲曲選》收錄了元代曲目《趙氏孤兒》。《趙氏孤兒》中有一折戲叫作《牧羊關》，其中有一句公孫白對程嬰的唱詞：“那里是有血腥的白衣相，則是個無恩念的黑頭蟲。”\"黑頭蟲”是元代北京地區的一個方言詞。長期在南方生活的姜亮夫，最初并不了解北京地區的方言。經過仔細考證，他終于得知此處的“黑頭蟲”即瞌睡蟲。這里之所以不用瞌睡蟲，是為了與前文中的“白衣相”相對應。姜亮夫在這句唱詞中注釋道：“黑頭蟲即磕頭蟲。俗稱好睡者為磕頭蟲。”②讀者依據姜亮夫的注釋，聯系上下文就可以明白，此處的“黑頭蟲”是代指被稱為趙氏孤兒的趙武。公孫白表面上是在責罵孤兒只知道沉睡，預無用，妨害爹娘，其實是在痛罵晉國權臣屠岸賈屠殺趙氏一門的手段之殘忍。

此外，姜亮夫編輯的《現代游記選》和《游記選》，屬于文學品位和旅游向導兼顧的選本。《現代游記選》分上下兩冊，豎排32開，定價1.4元，側重收錄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后的游記作品。《游記選》也分為上下兩冊，同樣采用豎排32開本編排，側重收錄清代以前的游記類散文作品。

《中國歷代小說選》分上下兩冊，初版時的上冊定價1.6元，下冊定價1元。該書在序言中對中國古代小說史作了系統的整理和闡述，并且總結了小說的特點和小說作為一種文學體裁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該書限于篇幅，所收多為短篇作品。從作品誕生的時代來看，該書收錄的都是唐代以后的作品，其中以明清時期的作品為主。以明清時期產生的四大名著為代表的古典長篇小說，僅以節選其中的精彩章節的方式，收錄于《中國歷代小說選》之中。

《筆記選》《散文選》《現代散文選》這三種圖書收錄的作品，都屬于當代意義上的散文作品。它們在首次出版時，均采用32開豎排形式。《筆記選》定價0.6元，收錄了以顧炎武的《廉恥》為代表的歷代著名的筆記體散文15篇。《散文選》和《現代散文選》收錄的散文，不包括歷代的尺牘、日記、小品、筆記、游記等文體的作品，而是精選歷代文人的“議論文、說明文，以及記敘文中的序跋、抒情的散文，而篇幅不甚小（避小品文）的文章\"①。《散文選》偏重于收錄中國古代的作品，《現代散文選》偏重于收錄中國自1900年以后的作品。

（二）主持編輯《北新活頁文選》

《北新活頁文選》是北新書局發行的一種活頁出版物，其形式介于當代的圖書和雜志之間。它采用相對固定的名稱不定期出版。與今天的期刊不同的是，它可以翻印和再版，出版的合訂本可以重新命名。北新書局把已經發行的部分《北新活頁文選》篇什合訂后，就編成了以非活頁圖書形式出現的《北新文選》。如前所述，《北新文選》后來又細分為《初中文選》和《高中文選》。《初中文選》也稱為《初中國文選》《初級中學北新文選》，《高中文選》也稱為《高中國文選》或《高級中學北新文選》。

《申報》曾經多次發布關于《北新活頁文選》的廣告。從這些廣告可知，姜亮夫是《北新活頁文選》編輯工作的主要負責人。《北新活頁文選》在當時的出版發行，與姜亮夫的辛勤工作是分不開的；當然，這也與北新書局領導層的大力支持是分不開的。趙景深作為北新書局總編輯，對《北新活頁文選》的編輯工作非常重視。查閱《申報》1931年1月25日登載的廣告，讀者可以讀到這樣的報道，“中國持志大學、中國公學教授姜亮夫，復旦大學教授趙景深選，《北新活頁文選》，北新書局發行”②。趙景深在晚年的回憶中也肯定了姜亮夫在編輯《北新活頁文選》方面的突出貢獻：“《北新活頁文選》是現任杭州大學中文系主任姜亮夫和我主持的，當時姜亮夫在持志大學教書。\"③總體來說，對于1935年之前出版的《北新活頁文選》的相關選文、注釋、編輯和校對工作，姜亮夫的貢獻比趙景深更大。《申報》1931年2月6日刊發《北新活頁文選》廣告，其中說道：“北新注釋活頁文選，乃中國公學持志大學教授姜亮夫先生，本其平日教學經驗及研究所得而編選者。事前曾通盤籌劃，去取之間更屢經斟酌，以二年之全力編訂，迄今方一并刊行問世。因系個人編輯，故有一結之精神與主張，非東拼西湊、凌亂蕪雜者可比；初中部分，復經復旦大學趙景深先生校閱集注，益覽精彩。且活頁文選而有譯注者，當讓局獨步一時。”①

結合姜亮夫晚年的回憶文字《上海風云錄——三十年代前后上海教育界、出版界、文化藝術界的回憶》也可以知曉，在北新書局工作期間，姜亮夫最先著手的、花費時間最長、投入精力最多的一項任務，就是編選《北新活頁文選》以及與其相關的非活頁的中學語文教科書。1929年，初到上海不久的姜亮夫去北新書局拜訪好友潘梓年。潘梓年建議姜亮夫接替他在北新書局的編輯工作，姜亮夫先以自己已經在大夏大學和持志大學有工作任務而婉拒，急于離開上海的潘梓年說：“上午可在我這里，下午去教課，早上在這里編編活頁文選，薪水一百元。”②姜亮夫于是就接下了這份工作。人職以后，姜亮夫就開始挑選和編輯適合中學生閱讀的短篇文學作品。從1929年人職之初，到1935年8月赴法國留學之前，姜亮夫都在負責《北新活頁文選》的相關編輯工作。

（三）參與編輯《青年界》雜志

民國時期，出版界有一個習慣，“辦一個書店，總得有個雜志撐撐門面，或者藉此登登廣告”③。對于從辦《新潮》和《語絲》雜志起家的北新書局來說，這是一條更為便捷的發展之路。根據胡硯捷的研究，1926年之前，北新書局沒有創辦過雜志；1927年到1936年，北新書局創辦過13種雜志；1937年到1954年，北新書局創辦過3種雜志。由此可知，從北新書局的前身北京大學新潮社算起，北新書局先后主辦的刊物有16種之多，但是多數雜志都是半途而廢。如果說《新潮》是新潮社在1919年到1922年的門面刊物，《語絲》是北新書局在1925年到1930年的雜志名片，那么《青年界》就是《語絲》停刊后北新書局主辦的持續時間最長、在全國影響最大的品牌刊物。《青年界》以名家寫作、名家編校、物美價廉、服務周到著稱，在青年讀者群中廣受好評。1931年3月10日，《青年界》的創刊號正式出版發行，全年定價1.5元。1933年8月，北新書局開展優惠活動：從第4卷開始，讀者如果訂購全年各期，全年合計定價降為1元。

姜亮夫在20世紀30年代擔任《青年界》雜志的核心編輯人員，并且有多篇作品在該刊發表。查看現存《青年界》各卷各期的版權頁發現，把姜亮夫列人署名編輯的有1933年8月第4卷第1號至1935年10月第8卷第3號，1936年2月第9卷第2號至1937年6月第12卷第1號。從《青年界》所發表的作品來看，以姜亮夫為署名作者的文章有25篇，其中含1931年到1937年的21篇和1946年到1949年的4篇①。這些文章分別為：《研究國故應有的基本知識與應備的工具書》《劉半農先生紀念：悼劉半農先生并介紹四聲實驗錄》《中國學術之范型的勘察》《歌誦分立時代的詩》《誦詩的沿襲與歌詩的新生》《歌詩時代的詩》《中國文字學研究法之一：中國文字的組織》《中國文字學研究法之二：中國文字的源流》《中國文字學研究法之三：中國文字的特色及其在學術上的地位》《中國文字學研究法之四：研究中國文字的方法與參考書》《中國文字的聲音與義的關系》《中國古代小說之：“史”與“神話”的邂逅》《古代文學史論之一：詩經的體類》《論詩》《六朝詩》《黃晦聞的詩》《中國詩文體式的演變：唐代以前的散文》《唐宋以后的散文》《唐代傳奇小說、古文運動之復興（論宋代古文）》《戲曲淺釋》《我在青年時代所愛讀的書：紅樓夢送我出青年時代》《林玉露》《自昭君和番以往從滿蒙問題而來》《孔子和他的學說》《學校生活之一葉：追歡小記》。在以上作品中，發表于1931年至1935年的有15篇。這些文章多是探討中國文學史的相關主題。1935年8月，姜亮夫赴法留學。之后一段時間，姜亮夫仍然通過書信的方式參與《青年界》的編務工作。

（四）參與編輯《文學概論講述》等圖書

除了“中學國語補充讀本”叢書、《北新活頁文選》之外，由姜亮夫同時承擔編寫和編輯任務的圖書還有《文學概論講述》（也稱為《文學概論》）。1928年9月，姜亮夫到無錫中學講授\"文學概論\"課程，開始撰寫課堂講義。1929年人職北新書局之后，姜亮夫收集學生筆記，對照講稿進行整理，并且在當年交付北新書局。1931年，《文學概論講述》的排字工作完成，該書于當年得以出版和重印②。姜亮夫在進人中國公學工作后，為了在該校講授大學課程\"文學概論”，在高中講義的基礎上修訂完成了適合大學生使用的教材《文學概論講述》，該書分為四卷，兩冊，后來由北新書局于1933年9月、1934年2月先后出版。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姜亮夫全集》（2002年）和\"大家文叢”叢書（2023年）都收錄了姜亮夫的《文學概論講述》。《文學概論講述》修訂版的出版經歷了一些波折。1933年9月，姜亮夫在修訂后的《文學概論講述》的書稿上作了補序，說道：“這本書算是復活了！記得寫稿是五年前，交稿是四年前，排好是二年前！聽說排字的印刷所，遭了‘國難’，這部稿子，似乎還幸運，搶了出來……·他（指李小峰）初初說怕沒有銷場，隔不了兩天，把校稿交給我清理。接到手里，我想：這本書算是復活了！\"①《文學概論講述》出版后，有人曾在《申報》上發表文章，討論該書的成績和不足。如果從學術研究前沿的角度來分析，《文學概論講述》確實存在缺乏創新等不足；不過，從中學生和大學生學習基礎知識的角度來看，該書還是比較合適的。

二、《北新活頁文選》得到中學師生的歡迎

1930年到1932年，上海北新書局因多次遭到查封，曾在經營上陷人困境。北新書局不得不進行工作重點的轉移。《北新活頁文選》的出版發行是北新書局實施出版轉向的標志事件之一。《北新活頁文選》的出版，為北新書局帶來了良好的社會聲譽和可觀的銷售收入，為北新書局在20世紀30年代走出困境做出了貢獻。

1929年，《申報》刊登的公告《北新書局擴充招股》，公布了北新書局未來的發展規劃，其工作重點從原來的“文藝和科學雙重”向六個方向轉移：介紹國外文藝名著；出版政治經濟社會類著作；編輯教科書；編譯通俗類圖書；印行國學經典名著；設立印刷所。在第三條中，北新書局特別強調將“聘請各有名專門學者”編撰教科書②。

20 世紀20年代末到40年代末，中小學的一些語文教師，限于時間、精力和教學習慣，不愿意講完課本的所有篇章，而是只教其中的一部分；或者不愿意采用書店銷售的一般圖書作為教材，而是自己選文章抄寫油印后把油印稿發給學生③。活頁類出版物的出現，為這些教師挑選課文提供了便利。《北新活頁文選》的作品涵蓋了適合中學生閱讀的中國文學作品和外國經典作品的漢語翻譯作品。入選文章因為配有比較詳細的注釋，讀者也可以把它作為自學材料來提高自己的文化程度。從語體上看，選文分文言文和白話文兩類，其中白話文所占的比例更大，尤其是富含新思想的新文學作品在諸多選文中顯得更為突出。胡硯捷說：“《北新書局活頁文選》所選的內容，并沒有脫離北新書局本身以新文學見長的特點，相反是進一步利用了這個特點。”這就使《北新活頁文選》在當時的青少年群體中發揮了開啟民智推動啟蒙的作用。

1930 年，第一批《北新活頁文選》進人圖書市場。隨后，《申報》把《北新活頁文選》的出版消息廣而告之。從1930年到1947年，《申報》先后登載北新書局發行《北新活頁文選》的廣告32次①。1930年8月18日和9月27日，北新書局在《申報》登載的相關廣告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給出了購買《北新活頁文選》的八個理由②。該廣告的全文如下。

北新活頁文選

持志大學教授姜亮夫等選

八大特色

本文選供中學以上國語科講習或自修之用，有下列各大特點：

1.所選文皆文辭茂美，含義豐富，決無空疏簡陋之篇章間雜其間。2.除正文外，亦間有附錄之文，以佐觀摩。3.所選各文，除不得已時加以刪節外，皆努力保存其本來面目。4.凡有篇幅較長之文，除為分段外，并于每段之前，特制小題，用方頭字刊出，以省學者腦力。5.凡遇有疑難處，皆有精詳之注釋，以佐省覽，而各法之有古注可采者，全用古注；古注有誤者，亦時加修訂。6.每篇皆加新式標點，并為分段，以便誦習。7.各文采自每書，皆詳為注明；讀書之版本，亦一并注出，以便參照。8.另編作者小傳一冊，藉知各篇作者之生平及其作風。定價低廉，每頁只售大洋三厘，另有詳細目錄，索函即寄。

《北新活頁文選》陸續上市之后，在1931年取得了初步的成功。1931年2月，有所謂“發行以來，備受歡迎”之稱。作為語文教材，其優點被歸納為10條，在人群中廣為傳誦：“印刷鮮明，紙張光潔堅實。預先買就，上課即可使用。油墨早干，字跡極為清晰。缺課遺失，均可隨時補購。校對精細，且加標點分段。學期完結，可托本局裝訂。每頁千字，僅售大洋三厘。節省費用，不必雇傭書記。需用若干，即可依數購買。注釋詳細，增加教學速率。”①

1931年8月23日，北新書局在《申報》上繼續刊登出版消息，向廣大中學師生推廣《北新活頁文選》（《申報》1931年8月23日第4版）。書訊聲稱：姜亮夫教授主編的《北新活頁文選》“名家編注，注釋易檢，通盤籌劃，謹慎從事，聯絡教材，選文精當”。這是《申報》第15次宣傳《北新活頁文選》的出版發行信息。當時正值華東地區各校園秋季學期開學前夕，很多中學生和中學教師隨后紛紛訂購《北新活頁文選》。到1931年底，《北新活頁文選》一躍而成為與《開明活頁文選》齊名的活頁出版物。

1932年，《申報》登載《北新活頁文選》的廣告，其中說道：“名家編注本文選，乃姜亮夫先生所編。姜先生曾在清華大學國文研究科畢業，且曾任南通中學無錫中學國文教員多年，又任大夏、中國、持志各大學教授，富于經驗。其國學著作，即日本文學專家青木正兒，亦稱道不置，足見其所獲得之國際間之聲譽。以如此學議經驗，編輯本文選，自覺游刃有余，當非一般無學識經驗者所可比擬。”②《北新活頁文選》和它的編選者姜亮夫因此在中學師生中間更為出名了。

在北新書局同仁的共同努力下，《北新活頁文選》的第一批選文出版一段時間后，就迎來了中學師生的熱捧。在隨后幾年，《北新活頁文選》和《開明活頁文選》在銷售量方面平分秋色。1933年，姜亮夫在選擇篇目方面繼續實施改革，大膽選用當時文壇新秀的優秀文學作品。1933年8月26日，《申報》刊載廣告聲稱：“北新注釋活頁文選，乃中國公學、持志大學教授姜亮夫先生，本其平日教學經驗及研究所得而編選者茲又新增篇目初高中各二百余篇，共計在千篇以上。最近兩年來文壇上著名的文字，均擇要選人，尤為難得。”③1935年以后，《北新活頁文選》在許多方面甚至出現了超越《開明活頁文選》后來居上的發展勢頭。1935年10月，參照姜亮夫和趙景深在《北新活頁文選》中所附的作者小傳，北新書局推出了由楊晉豪、趙景深、蔡振寰編輯整理，單獨成冊發行的《北新活頁文選作者小傳》，中學師生皆稱查閱便利。姜亮夫在編輯《北新活頁文選》時，也重視培養助手。程鼎興作為姜亮夫培養多年的助手，曾經在1932—1933年參與編輯《北新活頁文選》④。1935年8月，姜亮夫赴法留學。程鼎興在趙景深的帶領下，繼續編輯《北新活頁文選》①。1939年，已經不在北新書局任職的姜亮夫曾一度繼續參與該出版物的編輯工作。1939年8月，《北新活頁文選》累計選文篇數突破3000篇，每頁單價漲為4厘。《申報》1939年8月9日刊載的廣告稱：“全國各大書店均有代售注釋北新活頁文選。國語國文教學的大革命，首創注釋文選從小學到高中的總策劃，增加教學速率。復旦大學教授趙景深、云大教授姜亮夫注，現已增至三千篇。國文教材的豐富寶藏，古今中外五千年來的文學精華盡萃于斯。每頁改售四厘，紙價飛漲，增價一厘。學校批另有優待。目錄備取。福州路中市北新書局。”②在戰火紛飛的全面抗戰時期，《北新活頁文選》仍然是全國廣大中學師生共同關心的出版物。此時，該出版物一度改名為《戰時北新文選》。

《北新活頁文選》的成功，不僅與姜亮夫等人的辛勤勞動有關，還與北新書局的出版策略有關。姜亮夫和趙景深在編寫《北新活頁文選》的時候，吸取了《開明活頁文選》的優勢與不足。在《北新活頁文選》出現之前，當時在書市最熱銷的活頁出版物是《開明活頁文選》。1929年，北新書局總經理李小峰看到《開明活頁文選》的成功，決定出版北新書局的活頁出版物，由新入職的姜亮夫負責相關工作。1930年6月，曾經在開明書店擔任編輯的趙景深入職北新書局并且擔任總編輯，主持編譯所工作。隨后，《北新活頁文選》的出版事宜改由姜亮夫和趙景深共同牽頭。姜亮夫和趙景深認真分析了《開明活頁文選》的特點，即采用文選形式，所選文章也非常經典，但是沒有注釋，這有利于使用該文選作為語文教材的教師在課堂上進行自由發揮，但是不利于課后學生的自主學習。于是二人更改了原定的《北新活頁文選》的版式設計，比如在內文版面，增加了對每篇文章的注釋部分；在封面，設計\"名家編注、注釋易檢、通盤籌劃、謹慎從事、聯絡教材、選文精當”的標簽，以此作為把《北新活頁文選》推向校園的廣告詞。

在發行方面，《北新活頁文選》的銷售方式也有調整。這從1931年2月6日刊登于《申報》的廣告中可以看出來，也可以從《北新書局活頁文選袖珍目錄》看出來③。在該書卷首的《發售章程》中，北新書局聲明：“（一）價目。本文選各篇均可零購。定價按頁計算。每頁實價大洋三厘。各篇頁數均在目錄上載明。學校采購每篇至少十份，十份以下因手續過繁，恕不發售。個人購用，每次至少十頁。（二）奉贈目錄。本文選目錄，如蒙索閱，當即寄奉。又本文選除已出各篇外，仍在陸續編印。其篇目如蒙索閱，當即隨時寄奉。（三）學校折扣。本局為優待學校起見，凡蓋有學校圖章直接向上海四馬路本局采購者，概以八折計算。外埠匯款（郵票可以代洋，惟以二角以下為限）至上海總發行所函購者，除折扣外，郵費免加。如遇掛號，每包加收八分。本局接到來函后，當即配齊，原班寄奉，決無遺失或延誤之虞。（四）采購手續。如蒙采購，請將欲購之篇次篇名即每篇份數開示。外埠函購者，并請將回件地址詳細寫出，以免遺誤。惟最好以應用各篇外，多選幾篇，注明‘備補'字樣，以便或有售缺時得以補充。（五）代客裝訂。如同時采購在三十篇以上而欲裝訂成冊者，局可以代辦，每冊僅取手續費。”①趙景深在1980年回憶《北新活頁文選》的銷售情況時，也談到20世紀30年代北新書局采取的特殊的銷售方式：“出售活頁文選，只買一篇也可以。因此，出售活頁文選好像中藥房賣中藥一樣。中藥房賣中藥，要有成千上百的小抽屜；出售活頁文選，就得預備幾十個高書架，每個書架再分成許多格，每一號碼就是一格….我們覺得能為讀書的人盡一些力，也是很有意義的工作。”②特殊的編排版式和銷售手段，使得《北新活頁文選》不斷脫銷。這也促使北新書局對《北新活頁文選》不斷地更新或重印。為了方便師生收藏和翻閱，北新書局編譯所在封面或扉頁，按選文的先后或文體的不同標上編號。讀者可以按照編號排序，把活頁材料按類整理裝訂或存放。

從《北新中學活頁文選袖珍目錄》來看，北新書局選錄的文言文短篇作品的相關作者，有先秦的孔子、孟子、老子和莊子，有秦漢的李斯、賈誼、司馬遷和班固，有唐代的李白、杜甫、韓愈和柳宗元，有宋代的歐陽修、范仲淹、陸游和文天祥，有明代的劉基、王守仁、張岱和史可法，也有清代的袁枚、方苞、龔自珍和曾國藩。選錄的白話文，在總數上比文言文多；相關作者群，基本囊括了民國時期最有名的文學家，比如林紓、章太炎、蔡元培、王國維、梁啟超、魯迅、周作人、劉半農、冰心、李大釗、胡適、朱自清、葉圣陶、夏尊、沈從文、錢鐘書等。姜亮夫曾說：“我選的篇目里有李大釗的文章，有魯迅的文章，甚至也有克魯泡特金、王國維、章太炎等人的文章，我選的是古今中外學術上的精品或代表作。”③查閱文獻，可以發現，姜亮夫收錄了王國維的學術作品《《紅樓夢》評論》（《北新活頁文選》第一二四號）和魯迅的雜文《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北新活頁文選》第二○五號）。在收錄資深學者的經典作品的同時，姜亮夫也挑選了一些文壇新秀的早期作品。俞平伯的《陶然亭的雪》，最早發表于1923年《晨報》副刊《文學旬刊》第103期；王統照的《西湖上的沉醉》，原名《余痕》，最早發表于1924年《文學旬刊》第34期。這兩篇文章都被姜亮夫選人《北新活頁文選》，同時被選人姜亮夫主編的《現代游記選》①。俞平伯寫作《陶然亭的雪》時，只有22歲；王統照寫作《西湖上的沉醉》時，只有27歲。這兩篇散文被中學生廣泛傳誦，影響很大。

由于以姜亮夫為代表的編輯團隊慧眼識珠，在編輯校對工作上精益求精，所以《北新活頁文選》的人選作品才讓讀者百看不厭。其中的許多作品直到今天仍然是中小學語文教材或讀本中的經典作品。學者蔡鐘翔說：“我很懷念中學時代所接受的語文教育，因為正是語文教育決定了我一生走過的道路…·引起我莫大興趣的，倒不是教師的講解，而是選讀作品的無窮魅力。那時選作教材的都是千古傳誦的名篇。除了教科書上所載的以外，教師還補充了一部分《北新活頁文選》，即北新書局出版的活頁文選，用作補充教材，很靈活，很方便。”②蔡鐘翔，1931年出生于江蘇吳縣，大約于1944年到1949 年就讀初中和高中。民國時期，除了江蘇的中學之外，《北新活頁文選》在河南的中小學也很受歡迎。20世紀30—40年代的開封，設有北新書局店鋪，店鋪的書架上就有《北新活頁文選》。據《開封市文史資料》記載，從1932年開始招生的天主教河南總修院，在學生入學后，也會講授一些普通文化課。1941年到1945年在此擔任語文教員的王隱飾，曾回憶在該校授課時選用的教材就是非常流行的《北新活頁文選》③。當時開封的書店街，“大小書店，店員都彬彬有禮，被時人評價為有‘廠肆（即北京琉璃廠）大賈風'”，“北新書局陳列《北新活頁文選》，設座位，大家可坐著翻看，不買也沒人催”④。靈寶縣是當時河南省搶購《北新活頁文選》的區域之一。該縣教育界的一位歷史人物章申（1909—1993），1935年春返鄉任靈寶縣第一完全小學校長，“該校有一批傾向進步的教師杭有秩、趙雨農和郭儀安等。他們密切配合，銳意革新，開展學生運動。學校以北新書局的進步刊物《北新活頁文選》代替國語課本，大多講授魯迅等進步作家的文章\"③。可見，《北新活頁文選》不僅在中學校園流行，而且深人小學語文課堂。學者張鳴曾在2000年前后到湖南平江的山村考察，他在《讀老書與教老書——平江私私訪雜記》一文中說：“在（平江）私塾選用的課本里，我還發現了民國時代北新書局出的活頁文選，似乎在告訴我平江私塾不平常的歷程。” ① 可見，20世紀90 年代末，在湖南的一些偏遠地方，仍然有私塾先生在使用《北新活頁文選》。

《北新活頁文選》的編輯工作，還間接地生產了一批非活頁出版物。北新書局曾從選入《北新活頁文選》的作品中抽出一部分，編寫了一些以一般圖書的形式出版的中學語文教科書。姜亮夫說：“我自從接替潘梓年的編輯工作后，先替他們編活頁文選，也替他們把活頁文選湊起來，編成初、高中國文教科書。初中教科書作用不大。高中教科書大概在河南采用尤多。”②姜亮夫提到的由《北新活頁文選》拼湊出來的高中教科書，就是列在《北新書局書目》中的《高中國文選》（1—6冊）和《高中北新文選》（1一6冊）。在河南采用比較多的高中教科書，除了《北新活頁文選》相關教材之外，還有《文學概論講述》（《文學概論講述》分為高中版本和大學版本。這里是指適合高中學生閱讀的《文學概論講述》）。姜亮夫提到的初中教科書包括《初中北新文選》（1一6冊）和《初中國文選》。初中教科書上市之初，購買者寥寥無幾。有鑒于《初中國文選》在市場的遇冷，趙景深把一部分選入《北新活頁文選》的白話文作品，配以中學生必備的語言知識，并在編寫體例上做出調整，把語言知識和作品選段有機地結合起來，編成《初級中學混合國語教科書》，由北新書局在20世紀30年代出版。1940年，趙景深參考了《初中北新文選》（1—6冊）和《初中國文選》的部分內容，結合國民黨政府教育部在抗戰時期對中小學教材做出的新規定，對《初級中學混合國語教科書》（1一6冊）進行了修訂。該書的編寫體例得到后來同類圖書的繼承和發展。“自從趙景深、傅東華把讀寫知識以短文的形式系統編人文選型教科書以后，知識系統就成了后來許多同類教科書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③從某種意義上說，姜亮夫也是《初級中學混合國語教科書》編寫工作的參與者，因為該書收人的許多作品，是由趙景深和姜亮夫協商選定的。

三、《青年界》“作者一編輯一讀者”互動及其對現代文學家的啟迪

《青年界》是北新書局在20世紀30年代全力打造的雜志，也是北新書局所辦期刊中影響最大的、辦刊時期最長的雜志。從發展時段來看，《青年界》在前期（1931—1937）的社會影響力比后期（1946—1949）更大。《青年界》最初為32開橫排本，從第5卷第1期開始改為16開豎排本，1946年復刊后又改為32開豎排本。在創刊號中，主辦方把刊物定位為綜合性的青年雜志，強調“雜志”的“雜”的特點，試圖通過辦刊，向廣大青年提供各種各樣的有益于成長的“食料”。不過，從1931年到1949年各期刊發的作品來看，絕大多數都屬于語言文學類。其中的文學作品，傾向于采用新文化思潮興起以來逐漸形成的語言風格，幾乎都是以白話文創作的文藝短篇作品。《青年界》以1915年創刊的《新青年》雜志為榜樣，發揚愛國、進步、民主、科學的五四精神，接續了新文化運動的啟蒙任務，吸引了一大批著名學者。雜志的作者群陣容強大，當時文壇的精兵強將，幾乎都要來展示一下身手。且看這些在《青年界》雜志發文的作者，魯迅、胡適、林語堂、老舍、周作人、郁達夫、郭沫若、茅盾、冰心、鄭振鐸、葉圣陶、徐志摩、沈從文、廢名、戴望舒、施蟄存、巴金、錢鐘書，哪一位不是在 20世紀中國文學史上熠熠生輝的永恒存在呢？

之所以能夠吸引名家踴躍投稿，這與《青年界》雜志編輯團隊的出色工作以及編輯人員與作者群建立的深厚友誼是分不開的。1931年到1937年的《青年界》編輯部，以姜亮夫、石民、李小峰、趙景深、袁家驊、楊晉豪、厲廠樵等為核心，通過各種巧妙有效的方式與作者溝通交流，構建了融洽的合作關系。總編輯趙景深曾在寫給老舍的約稿信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趙”字。老舍看信以后回復：“元帥發來緊急電，外無糧草內無兵，小將提槍上了馬，青年界上走一程。”①隨后，姜亮夫收到了老舍寄來的短篇小說《馬褲先生》。這則故事是當時的文壇佳話，廣為流傳。

以姜亮夫為代表的《青年界》編輯團隊，不僅與文壇大腕親密交往，而且重視扶植在文學和學術上有潛力的年輕人。1934年，姜亮夫擔任《青年界》雜志的責任編輯，特別開設了“青年文藝\"專欄。為了吸引年輕的文藝愛好者投稿，姜亮夫發布征文啟事，并且為征文活動安排專門的經費，設置相應的獎項，助力有潛力的青年作家脫穎而出。為了加強編輯部和讀者群的交流互動，姜亮夫開辟了“讀者園地”和\"青年論壇\"等專欄，并且在《投稿簡章》中特別作了如下說明：“本刊設有讀者園地及自由論壇二欄。凡投稿于此二欄者，務請于稿之首端注明。此項來稿，每篇不得過三千五百字。\"②當時有個在文壇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孫望，向《青年界》投來《宋詩與唐詩》一文。這篇作品在質量上不如稿件庫里的其他著名作家的作品。姜亮夫仔細審讀后發現，這篇稿件盡管在個別用詞方面還顯得稚嫩，但是在整體的文采方面是有閃光點的。于是姜亮夫認為，這篇稿件的作者是有潛力的。經過姜亮夫的仔細潤色，這篇稿件得以發表①

姜亮夫在編輯《青年界》時，不僅與作者結下友誼，也同讀者建立了良好的互動關系。1935年，讀者聶鴻章在《青年界》發言稱贊：“定價既廉，內容又好，可以說是我們青年真正的最好讀物。反過來說，（這里）也是青年精神奮斗的場所。既能從中得到他人的杰作，又可以在上邊發表自己的思想，運用頭腦，練習文章，于學識的褲益，誠非淺鮮。”②翌年，《青年界》全年平均每期的發行量達到了12000份，而在1931年這一數字僅為3000份③。1936年，《青年界》平均每期的發行量，另有28000份的說法④。《青年界》在發行量方面的出色表現，向世人彰顯了北新書局同仁辦刊的成功。上海書店出版社于2023年11月影印出版了《青年界》，出版社的編者在序言這樣寫道：“對于青年普遍問題的關注，引起了當時廣大知識青年的共鳴，《青年界》因此也備受青年讀者的歡迎，它不僅是1930年代新文學刊物中的依依者，也是當時最成功的青年期刊，其銷量最高時達到每期近三萬冊之多。”5換句話說，20世紀30年代中葉是《青年界》在十余年辦刊歷程中的輝煌時段，此時的《青年界》雜志在中國現代出版史上尤其是期刊發展史上留下了光輝的篇章。

四、結語

綜上所述，姜亮夫在進入北新書局之后，編輯了一些在民國時期有影響的圖書和雜志，為北新書局的發展壯大做出了貢獻。他在北新書局參與編輯的多種出版物問世以后，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社會反響。其中，以《北新活頁文選》（含合訂本《北新文選》）和《青年界》引起的反響最為顯著。此外，在北新書局的編輯工作經歷，對姜亮夫的學術生涯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姜亮夫在北新書局工作時雖然只是兼職編輯，卻在這個崗位上盡職盡責。在編校書刊時，姜亮夫博采眾長、兼容并蓄，為今天的科研工作者和出版工作者樹立了榜樣。

[作者劉圓，《昭通學院學報》編輯部編輯、講師]

Jiang Liangfu's Editorial Practices at Beixin Publishing House and Their Social Influence

Liu Yuan

Abstract：Jiang Liangfu was a maste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tudies in the 2Oth century. He not only made outstanding achievements in teaching and academic research， but also made contributions to the field of publishing. In the late 192Os， Beixin Publishing House took the publication of textbooks and high-quality literary magazines as an important breakthrough in its publishing transformation. In the mid-193Os， these publications not only generated huge profits， helping Beixin Publishing House overcome developmental challenges， but also enabled Beixin to secure a significant place in the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publishing. Beixin Loose-leaf Anthology and I n 一 troduction to Literature，edited by Jiang Liangfu， were important components of the textbooks published by Beixin Publishing House. The series of “Supplementary Readers for Chinese of Middle School\" edited by Jiang Liangfu was an important supplement to the educational publications of Beixin Publishing House. The editing team represented by Jiang Liangfu turned the magazine Youth World in the 193Os into a renowned brand in the domestic periodical industry at that time. Jiang Liangfu's involvement in these publishing activities not only facilitated the teaching and learning of middle school teachers and students， but also cultivated a group of writers， thus winning widespread praise from readers and bringing extensive social reputation to Beixin Publishing House.

Keywords：Jiang Liangfu， Beixin Publishing House， editorial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