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綠色產業革命世界體系機會窗口進入壁壘新自由主義
DOI:10.19592/j.cnki.scje.430112
JEL分類號:G18,G21,G34 中圖分類號:F8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6249(2025)03-001-13
一、引 言
在2024年11月18日召開的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十九次峰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營造開放、包容、非歧視的國際經濟合作環境,推動普惠包容的經濟全球化,讓新技術、新產業、新業態賦能可持續發展,支持發展中國家更好融人數字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潮流,縮小南北差距①。研究認為,全球正進人到一場影響深遠的綠色產業革命的早期階段,新的綠色技術經濟范式正在加速形成并開拓全新的發展空間。但是,由于各國發展階段的差異,北方工業化國家和少數新興工業化國家將趁勢而上加速綠色低碳發展,而大部分“全球南方\"國家不僅普遍承受著經濟發展與溫室氣體減排的雙重壓力,而且更為依賴美日歐等國家的綠色技術、產業和產品,導致全球綠色、公平和增長三大目標均面臨著更加嚴峻的挑戰。如何在加快自身綠色低碳轉型的同時,為全球南方國家提供更多的可持續發展支持,是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擔當的重要體現。
關于全球不平衡發展問題,發展經濟學形成了兩條重要的研究脈絡。第一,基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世界體系理論,普雷維什、辛格、格申克龍等經濟學家提出了“中心—外圍\"結構,認為廣大發展中國家處于世界體系的\"外圍”,長期陷于對中心國家的依附和貧困地位,并討論了外圍國家應如何通過推動以工業化為主的追趕模式,從而跳出外圍依附式發展陷阱。第二,基于熊彼特創新理論的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建立了技術范式變遷驅動經濟長期發展的分析框架,提出全球產業革命帶來的發展機遇具有非均衡性,會塑造新的領先者、追趕者和落后者。對于后發國家而言,新的技術經濟范式既是發展的“機會窗口”,也可能是新的“進入壁壘\"(佩雷斯和蘇蒂,1991),唯有通過技術趕超戰略形成高質量的經濟活動,才可能實現趕超。佩雷斯和蘇蒂進一步指出,在技術經濟范式演化的不同階段,機會窗口和進入壁壘也會隨之變化:在開啟階段,會將具有一定技術能力的國家都“拉回到同一起跑線上”,同時每次技術革命的\"能力摧毀\"都為中等收入的后發工業化國家創造了“制度創新的后發優勢”(賈根良,2018)。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利用這些框架,分析綠色低碳轉型中的全球發展失衡和國際治理失敗等問題,提供了與氣候變化經濟學的主流分析框架截然不同的洞見。
本文旨在結合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和世界體系理論,基于綠色機會窗口和進入壁壘分析框架,研究處于“外圍\"地位的發展中國家綠色產業低端鎖定和成功趕超兩種路徑分殊及背后的戰略選擇邏輯。余文安排如下,第一節以福塔多和索薩對佩雷斯的批評為切人點,分析綠色產業革命的全球政治經濟影響;第二節在現有進入壁壘文獻基礎上,提出并分析技術、投資、產業配套經濟型進入壁壘和國際制度、國內政策環境兩大治理型進人壁壘如何導致后發國家在綠色產業追趕中成本高企、難有作為;第三節探討成功追趕國家是如何通過有效戰略抓住市場、技術和制度三大綠色機會窗口;第四節總結并就對我國綠色發展的啟示提出幾點建議。
二、“全球綠色黃金時代\"還是新的\"中心一外圍\"結構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綠色經濟被認為能夠創造大量新的綠色部門和綠色就業,從而引領全球經濟走出一條綠色復蘇之路。然而,對于綠色經濟的全球影響,卻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綠色發展將帶來全球共同繁榮。另一種觀點則對此提出質疑,堅持綠色發展只會導致新的全球不平衡發展。兩種觀點分野的一個典型就是阿根廷經濟學家福塔多和索薩(Hurtado andSouza,2018)對卡洛塔·佩雷斯(CarlotaPerez)的批判文章。
佩雷斯是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的代表學者之一,其將工業革命以來的全球經濟發展,解釋為五次技術經濟范式轉換所驅動的“發展浪潮”,產生了廣泛的學術和政策影響(Perez,2002)。根據該理論,每次產業革命將形成一個新技術經濟范式的導人期和拓展期,,并催生一波經濟快速發展的浪潮(surge)。在佩雷斯等看來,當前全球正處于綠色技術經濟范式的拓展期或者第五次康德拉季耶夫長波的二次浪潮(Mathews,2013),其特征是通信技術革命與綠色低碳技術深度結合形成“智慧綠色發展(smart green growth)\"(Perez,2017)。信息和通信技術疊加數據共享,將推動生產流程的精確化和物流的優化,帶來更先進、更快需求響應的生產和供應模式,從而減少能源和材料使用,同時通過向清潔能源過渡,建筑和基礎設施的綠色化改造,產品、服務、分銷和維護系統的重新設計等,不僅為應對氣候變化危機及糧食、水和原材料匱乏等問題帶來了新的解決方案,而且還將創造足夠大的市場需求拉動經濟發展,在降低各國失業率的同時實現全球的專業化再分工(respecialisation)。在此過程中,部分掌握先進綠色技術的發達國家不僅將走出停滯、實現新一輪的快速發展,而且通過在發展中國家投資綠色工程、綠色基礎設施等,也為后者注入發展動能。因此,佩雷斯大膽提出,“全球綠色黃金時代(green global golden age)\"將全面到來(Perez,2016)。Lachapelle et al.(2017)也呼應了這一觀點,認為新能源產業正在從國家間競爭的局面,轉向按照比較優勢分工合作的新格局,形成了三類專業化模式:以西方工業化國家為主的創新主導模式,以新興工業化國家為主的制造業主導模式,以及以可再生資源豐富的國家為主的應用主導模式。在新的分工格局下,各國可以找到最有利的位置,從而產生全球協同效應并實現共同發展。
對于“全球綠色黃金時代”的觀點,福塔多和索薩等世界體系理論學者提出了質疑。他們認可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對綠色產業革命的預測,但也提出對其發展效應的樂觀預期,僅限于處于中心地位的工業化國家,而處于(半)外圍地位的發展中國家,并不具備抓住綠色產業革命的條件,因而全球綠色發展的新分工格局將是新的\"中心—(半)外圍\"結構。例如,阿根廷是拉丁美洲唯一擁有三家風力發電公司的國家,該國的巴塔哥尼亞地區坐擁全球最好的風能資源,但并沒有能力發展出獨立自主的風電設備制造業。這一情況在拉丁美洲國家中較為普遍。如果現有以生態不平等交換為特征的國際秩序沒有發生根本性改變,那么眾多全球南方國家將陷入對日美歐等工業化國家綠色技術和產業的長期依賴,難以借此獲得發展機會(Hurtado and Souza,2018)。類似地,Xu etal.(202O)也提出全球氣候變化治理體系的底層邏輯,是不平等的生產網絡和政治體系,都遵循著中心一半外圍一外圍的結構,半外圍國家(或新興工業化國家)和中心國家圍繞全球新能源產業的控制權展開挑戰和反制,最不發達的外圍國家則被拋在后面。
從實際情況看,全球綠色技術和產業的地理分布,基本符合世界體系理論學者的判斷。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發布的2023年度技術和創新報告顯示,在綠色技術領域,2018年至2021年間,發達經濟體的出口額從2018年的約600億美元增長到2021年的超過1560億美元,而發展中經濟體的出口額從570億美元僅增加到750億美元,在全球市場的份額也從 48.7% 降至 32.5% 。在電動汽車等重要的綠色技術領域,都是發達經濟體獲益最多,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可能將錯失新興綠色技術帶來的經濟利益(UNCTAD,2023)。在目前積累的綠色產業追趕案例中,只有少數經濟體在有限的產業中實現了追趕,且主要集中在東亞(Dent,2020;Thurbon et al.,2023),印度、巴西、南非等新興工業化國家的多數新能源產業發展不盡如人意。例如,印度在風力發電和太陽能光伏等領域雖然一度實現了快速增長,但并沒有擺脫對國外技術和外資的依賴(Behuria,2020);巴西和南非提高風力發電制造業國產化率的進展不明顯,2016年巴西本土制造的產品僅占約 6% ;南非不足 20% ,即使加上跨國企業的分支機構也只有 34% (Bazilian et al.,2020)。
處于全球最不發達行列的國家面臨的形勢更為嚴峻,它們與發達國家之間的關系甚至被研究者描述為“綠色殖民主義(Greencolonialism)\"(Claar,2022)。例如,在非洲眾多可再生能源基礎設施和生物多樣性保護項目中,由于本地缺乏基本的技術能力、產品制造能力和治理經驗,不得不依靠歐盟等經濟體的資金和技術援助,導致項目幾乎完全受西方企業支配。以太陽能制氫為例,蒂森克虜伯、德國郵政敦豪集團等歐洲大企業紛紛在非洲投資,利用當地優越的太陽能資源發電或制氫,但鮮有本地企業參與其中(Claar,2022)。而生物質燃料的發展雖然為一些工業化國家帶來了更為多樣化的能源結構,并促進了其能源清潔化和溫室氣體減排,但也由此導致一些發展中國家因過度推廣生物質燃料作物,從而產生植被單一化、生物多樣性喪失等生態風險,并在該產業中成為工業化國家原材料供應者角色而強化了依附地位??傊澜珞w系理論學者認同全球綠色技術和產業處于大發展時期,但是也明確提出綠色技術和產業的全球效應,無論是理論上還是實際上,仍然沒有超出他們長期堅持的“中心一外圍\"結構,大有“換湯不換藥\"的意味。
需要指出的是,雖然存在一定分歧,但世界體系理論與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對歷史上不發達國家的研究頗為接近。在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的技術經濟范式變遷理論中,并不認為新技術革命會帶來全球共同發展,而是強調歷次技術經濟范式變遷給欠發達國家帶來機會窗口的同時,也形成了一定的進人壁壘,只有少數后發國家能夠找到有效的追趕路徑,而大部分國家并不能跨越進入壁壘從而擺脫欠發達地位。換言之,技術經濟范式的轉換造就了領先者居于中心、少量趕超者處于半外圍和大量落后者處于外圍的局面。Lema and Rabellott(2023)基于機會窗口、部門創新體系和追趕路徑所建立的框架,通過對上百個綠色產業追趕案例研究得到了類似的發現:只有中國的若干產業、巴西的生物質能、智利的氫能等可以被認為是利用機會窗口實現成功追趕的案例,其他國家在綠色新興產業中,要么受制于基礎條件,要么缺乏足夠積極的應對政策,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未能有效利用機會窗口實現發展(見表1)。

因此,本文傾向于將佩雷斯所描繪的\"全球綠色黃金時代”,理解為一種愿望或者期待,而非趨勢判斷。她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明確指出,智慧綠色增長需要重新強調國家作用,以及在發達國家、新興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建立一個多贏規則(Perez,2021)。而在她與利馬合作的文章中也指出,綠色技術革命與歷次重大技術創新的擴散機制類似,只有采取積極的政策引導投資和創新,才可能帶來全球共同發展,而20世紀80年代全球化的基礎是自由市場,并不足以支持全球南方的綠色轉型,因此不會自動實現自由市場倡導者所承諾的普惠增長(LemaandPerez,2024)。
三、進入壁壘和外圍國家綠色產業發展困局
為什么多數發展中國家無法分享綠色產業革命的發展紅利,反而可能因此陷入“貧困陷阱”?這些國家在綠色產業追趕時,面臨什么樣的進入壁壘?基于佩雷斯和蘇蒂(1991)的分析,進入壁壘取決于固定投資成本、彌合知識差距的成本、彌合經驗技能差距的成本以及彌補缺少外部條件的成本四個因素,這些成本導致發展中國家企業的起點低于發達國家的典型廠商,后來的研究者大多以此為基礎,發展與深化了進入壁壘的相關內涵(Lee etal.,2021;Whitfield andWuttke,2024)。本文呼應福塔多和索薩對熊彼特主義的批評,認為可以將進入壁壘進一步區分為經濟型進入壁壘和治理型進人壁壘,前者是指由綠色技術經濟范式本身所決定的成本,后者為影響后發趕超的制度成本。具體作用機理如下。
首先是經濟型進入壁壘,主要受技術、資本和產業配套三大因素的影響①。第一個是技術因素。雖然一般的分析都承認,在新技術經濟范式發展的早期階段,由于其盈利機會和增長潛力都很大,知識的意會性程度、經驗和技能要求都很低,產業的進入壁壘也低,為技術追趕提供了廣闊的天地(賈根良,2018),但是,新興技術發展具有高度依賴基礎研究、技術演化周期長等特點,從而限制了技術的快速擴散,并不能將所有的國家拉回到同一起跑線上。無論是風力發電、光伏發電還是太陽能電池等,其技術發展往往來自基礎研究的突破,主要依賴大型公共實驗室和大企業的專業實驗室的有組織科研,并且技術原型一般都經歷了實驗室研發成果、技術示范項目、商業推廣等過程逐步發展形成。這無疑對后發國家的技術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更難以基于傳統的“干中學”反向工程等模式取得成功。對于那些以非正式部門為主、缺乏大企業和有組織科研體系發展滯后的國家而言,實現趕超面臨的難度無疑更大。
第二個是資本因素。一是由于綠色低碳轉型涉及持續的發展投入和基礎設施更新,對應巨額的資金投人。在過去十余年間,大部分的綠色新興技術和產業的投資都集中在發達國家。氣候政策倡議組織(CPI)發布《全球氣候投融資形勢(2024)》稱,2030年一些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的氣候投融資占GDP將達到 6.5% 左右,相比于目前全球 1% 的水平,無疑存在巨大的投資缺口和挑戰。二是在\"綠色新政\"等號召之下,發達國家紛紛出臺綠色低碳領域的補貼政策。這種補貼競賽雖然顯著提升了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能力,但也大大削弱了無力提供補貼的后發國家的競爭力(Clausing andWolfram,2023)。尤其是一些歷經自由化改革國家,脆弱的財政能力根本無法支撐綠色技術和產業發展所需的巨額補貼。三是昂貴的投資成本。以非洲為例,非洲的可再生能源項目的融資成本甚至高于化石燃料,很難吸引商業資本。近年來,在全球綠色能源投資不斷增長的趨勢下,非洲的投資嚴重不足。美國、加拿大、日本、中國和歐盟的人均可再生能源投資均超過了100美元,而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卻不足1美元(Lebdioui,2024)。
第三個是產業配套因素。以新能源制造業為例。雖然它是新興產業,但是其零部件和關鍵組件大多來自傳統的機械、電子制造業,因此,其產業的發展往往集中在有較好工業體系的國家和地區。比如,巴西風力發電制造業的一些關鍵零部件來自航天航空產業,中國新能源產業快速追趕的部分原因是“世界工廠”的強大配套能力。對于那些尚未建立起堅實的制造業基礎,或在自由化改革中“過早去工業化”的國家,要么新興綠色制造業缺乏產業配套的支撐而難以快速發展,要么即使進入了全球綠色產業生產網絡,高度依賴進口零部件導致高成本、低附加值,雖然擁有要素成本優勢,但在總體上仍處于劣勢。而綠色技術經濟范式與發端于上世紀中期的第五次技術經濟范式密切相關,智能電網、電動汽車等離不開信息通信技術的有力支撐。而全球大部分發展中國家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水平較低,綠色轉型實則面臨數字化和綠色化的雙重挑戰。
其次是治理型進入壁壘,可以分為國際和國內兩個維度。國際治理維度即指不利的國際經濟政治秩序。追趕史研究提供了發達國家為防止發展中國家追趕而“踢掉梯子\"(又叫\"過河拆橋”)的大量證據。比如,自20世紀70年代之后,尤其是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TRIPS)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都使得發展中國家處于不利地位(張夏準,2009;張夏準和張燕,2011)。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全球生產網絡的發展不僅沒有改變這種局面,而且還通過各種方法賦予發達國家新的特權,如利用更多的環境標準、生態標準、碳排放標準等影響發展中國家的產業政策。最為典型的是歐盟正在推動的“碳關稅”,一旦實施將給對歐出口的高碳商品帶來額外成本,其中非洲國家的初級產品出口將因此遭受超300億美元的損失(AggadandLuke,2023)。
綠色保護的另外一個重要方面,是發達國家持續對發展中國家綠色新興產業采取歧視性關稅政策或反傾銷訴訟。尤其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以美國和歐洲為代表,針對發展中國家綠色產品出口的貿易保護措施接連不斷,涉及光伏、風力發電、電池、生物質燃料等極為廣泛的領域,中國、韓國、印度、巴西甚至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眾多國家都成為政策目標。早在2014年,劉易斯(Lewis,2014)就對此進行了分析,并判斷綠色產業領域的貿易爭端將呈現增長趨勢。這一判斷得到了證實。近幾年來,綠色保護主義愈演愈烈,使得國際秩序正在朝著越來越不利于發展中國家的方向發展,迫使它們不得不祛除綠色產業政策中的準保護主義元素,日益依賴引進發達國家的綠色技術以迎合嚴苛的綠色標準。因此,有學者認為,對發展中國家而言,綠色經濟不是機遇,而更像是陷阱,甚至悲觀地指出發達經濟體所主導的全球治理體系正在\"踢掉\"發展中國家的\"綠色梯子\"(Lebdi-oui,2024)。
這種國際秩序的目的并不是促進綠色低碳轉型,或者維護自由公正的國際貿易格局,真實動因可能是發達國家竭力維持自身在綠色技術和產業中的主導權,而其實質則是工業化國家阻止新興工業化國家追趕乃至趕超所采取的反制策略(Xuetal.,2020)。
國內治理維度是指發展中國家內部形成的有礙趕超的政策制度環境。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以“華盛頓共識”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影響下,許多國家都紛紛放棄了支持工業化和現代化的產業政策,轉而采取以進入自由化、市場化、私有化等為導向的政策,其后果不僅是“去工業化”,而且顯著削弱了部分發展中國家的國家能力,導致其無論對于低碳環保和公共研發的支持都明顯不足,造成公共部門無法形成有效的政策體系為綠色產業發展提供有效支持。對于巴西風能和太陽能光伏產業的比較分析案例研究(Hochstetler and Kostka,2015)充分說明了自由主義和保護主義的重大差異:在風能領域,通過Proinfo項目設置的上網電價補貼、本地產品采購補貼等,推動了風機和組件的本地化生產;在太陽能光伏領域,則采取的是自由市場競價為主的上網電價模式,導致公共和私人部門都基于短期目標行事,在相關制造領域上的投入極為有限,制造業的發展就相對緩慢而滯后。而悖論在于,在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占據主導的政策環境下,后者卻被奉為更優的政策范式。
印度受到全球自由化的影響較小,使其能夠采取更為有力和多樣化的政策推動新能源產業發展,在太陽能光伏和風力發電等領域一度興起。但是,2010年后,印度政府在積極推廣新能源的同時,沒有堅持將發展本土制造業列為優先戰略,使得印度新能源市場形成了由外國政府、全球領先制造企業和國內能源開發商組成的跨國聯盟,本土制造企業無法對抗日益激烈的國際競爭而處于不利地位(Behuria,2020)。印度國內產業部門間的政策不一致,也使得印度難以實施有效的綠色產業政策。比如,雖然商務部曾一度提出,過于開放的市場可能對本土制造業帶來危害,并建議征收限制性反傾銷稅,但財政部不僅不為所動,反而針對國外的反傾銷采取了降低關稅的政策,直接導致本土主要光伏企業相繼破產或停產。2014年莫迪執政后推出的\"印度制造(madein India)\"計劃,也未能實現印度新能源產業的重振。到2015年,印度 40% 的太陽能光伏面板制造商已經關閉(Behuria,2020)。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發展中國家普遍受到國際壓力或者新自由主義影響不斷放棄準保護主義政策的同時,發達國家卻從未停止甚至不斷強化對綠色新興技術和產業的扶持和補貼,越來越廣泛地采取低息貸款、政府采購、研發支持和本地含量要求等綜合產業政策支持本土綠色新興產業發展,其中相當部分的政策嚴重背離WTO規則。這些層出不窮的“綠色新政”,正在不斷強化發展中國家的依附性(Felizand Melón,2023)。
而國際氣候談判所確定的由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提供技術和資金援助的決議遲遲難以兌現。比如,在2009年哥本哈根締約方大會第十五次會議上,發達國家承諾到2020年每年籌集1000億美元用于支持發展中國家的氣候行動,并在2025年之后增加經費。但是,美國提供的資金不到應支付金額的五分之一(7.6億美元),澳大利亞、加拿大和英國的出資額也遠遠低于應繳納數額,這就導致國際社會希望發展中國家雄心勃勃的減排計劃只能由其自行承擔巨額成本,從而造成了巨大的財政壓力(Lebdioui,2024)。
綜上,發展中國家要抓住綠色技術經濟范式帶來的發展機遇,必要條件是跨越兩類進人壁壘:一是由綠色技術、投資和生產配套所構成的經濟型進入壁壘,二是由國際經濟政治秩序和發展中國家自身政策環境所決定的治理型進入壁壘。它們使得發展中國家在發展綠色產業上面臨著巨大的成本劣勢和制度障礙,導致其在利用綠色技術經濟范式實現發展的難度在不斷加大。
四、機會窗口、國家戰略和綠色產業后發趕超經驗
與上節相對的問題是,為什么有些發展中國家能夠跨越進入壁壘實現成功追趕,它們的基本經驗是什么?在佩雷斯和蘇蒂研究基礎上,Le and Malerba(2017)認為,這是由于發展中國家抓住了三種機會窗口,即與知識和技術變化有關的技術機會窗口,與需求變化有關的市場機會窗口,與制度和公共政策變化有關的制度機會窗口。Lema與他的合作者利用這個框架,通過對綠色產業后發追趕大量案例分析,得出的基本結論是,一國是否充分利用這三個綠色機會窗口建立起有效的部門創新體系,找到合適追趕路徑,是成功的關鍵(Landini etal.,2020;Landini and Rabellotti,2023)。
但機會窗口僅是成功追趕的必要條件,故關鍵問題轉化為:成功追趕的國家是如何打開產業追趕機會窗口的?該問題更具現實意義的表述是:后發國家應該選擇什么樣的發展戰略?對此,發展經濟學作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解釋。一是以比較優勢理論為代表,認為后發國家應該優先進入技術成熟、創新風險小的產業,根據自身的要素稟賦選擇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并順應比較優勢的變化調整產業結構以實現發展。二是以演化發展經濟學為代表,提出后發國家應該確立謀求技術能力提升的趕超戰略,選擇技術機會窗口大、創新進人壁壘高和規模報酬遞增的高質量經濟活動,重視發展新興技術領域,才能有效實現趕超①。從發展實踐看,后發國家在成熟產業中通常只能獲得給定技術條件下的生產能力,并不能積累適應甚至引領技術創新的正向設計能力,且產業結構能否隨著要素稟賦結構及時調整具有不確定性,故難以實現產業結構隨比較優勢變化而持續升級的理想局面,反而落入產業低端鎖定、技術進步滯后、要素支撐不足的比較優勢陷阱。根據經濟發展史的研究成果,自重商主義以來成功實現趕超的國家,均抓住了各個時代的機會窗口,通過產業政策和創新體系培育高質量經濟活動跳出了比較優勢陷阱(賴納特和賈根良,2007),這也在綠色新興產業追趕案例中得到了驗證。
基于戰后東亞成功的追趕經驗,一些研究者用“發展型國家\"概念,概括致力于通過產業政策調結構、提效率以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趕超戰略模式(Packand Saggi,2006)。無獨有偶,越來越多的研究者提出了諸如發展型環境主義、發展型零碳主義、綠色發展型國家、新發展主義等概念,分析綠色產業成功趕超的國家角色(Dent,2014,2020;Kim and Thurbon,2015;Chou,2024)。按照Dent(2014,2020)的理解,綠色發展型國家是對傳統發展型國家的延伸,它具有如下特征:經濟活動的主要目的是建設和加強國家;國家的主要經濟目標是發展制造能力、提高技術自主性和出口競爭力;經濟目標和環境目標之間的基本關系是互補而非沖突;國家在推進這些目標方面的適當角色是戰略干預主義。積極有為的國家作用可以看成是綠色產業良性因果積累循環發展的一個重要環節,以國家利益為動機的綠色產業政策刺激了政策學習、技術進步和成本下降的過程,這反過來又使得綠色工業政策更有可能出臺(Allan et al.,2021)。因此,積極有為的國家是一國是否能夠抓住市場、技術和制度三大綠色機會窗口的決定性力量,具體機理概括如下。
首先,利用市場機會窗口發展制造能力。大多數追趕經驗研究的文獻,傾向于將具有報酬遞增的制造業放在極為重要的地位。除少數富油國和小型金融避風港外,沒有一個國家是在沒有制造業發展的情況下達到高收入水平的。同樣地,在馬修斯和賴納特看來,可再生能源的發展恰恰產生了與生態安全相容的新制造業——新能源制造業,因此,綠色轉型并沒有改變制造業的重要性。由于產業價值鏈相互嵌套,產業間的協同效應是報酬遞增的來源,專注于可再生能源制造業的國家有望獲得強大的發展效應:一個國家可再生能源產量越大,享受的利益就越多(Mathews and Reinert,2014)。因此,能源轉型為綠色技術和產品創造巨大市場,以生產為核心的戰略不僅僅重視可再生能源產品的采購、安裝和消費,而且是將其看成是國內產業發展的一部分,以及生產體系產生報酬遞增的一部分:生產規模擴大帶來成本下降,市場也隨之擴大,促進更多的專業化活動發展,從而提高生產率并進一步導致市場擴大,成本下降,專業化發展,如此循環往復(Mathews and Reinert,2014)。
隨著新能源對傳統能源的替代所產生的效應得到全球認可,越來越多的國家通過電價補貼等方式支持可再生能源的市場推廣。但是,多數國家并沒有將可再生能源市場的發展作為本土制造業發展的助推器,市場發展與制造業發展政策處于割裂狀態,由此導致的結果是,在本土產業尚未成長或處于幼稚產業發展狀態的情況下,可再生能源裝機容量目標往往需要依靠進口或者跨國公司供應的方式實現,而不是通過購買價格更高和質量缺乏保證的本土產品,市場機會窗口反而推動形成了對國外可再生能源技術和產品依賴的結果。
而與此相對,那些成功追趕的東亞經濟體往往更為重視本土制造業的發展,甚至出現了新能源制造業發展嚴重超前于國內市場開發的局面,導致新能源產品國際大量出口與國內能源替代相對緩慢的悖論。比如,韓國就因其\"創造性有余而破壞性不足\"而備受批評(Thurbon etal.,2023)。但從長遠來看,堅實的綠色制造基礎不僅使得韓國在綠色技術的眾多領域躋身全球領先之列,也為韓國能源轉型提供了長期保障。近年來,依托其在電動汽車、風力發電、太陽能光伏以及儲能等方面的強大優勢,韓國的風能和太陽能發電裝機容量以驚人的速度增長,煤炭退出、能源替代等方面取得了顯著的進展,逐步實現從化石燃料驅動的線性產出模式轉向基于可再生能源和循環經濟的更經濟、環境和政治可持續性的模式,充分說明了綠色制造業對于綠色轉型的支撐作用。
其次,利用技術機會窗口發展自主創新能力。雖然技術轉移和擴散一直都是發展經濟學研究的重點領域,但是越來越多的研究形成的共識是,從國外獲取技術并不能取代本地的技術努力(Cassio-lato and Lastres,2008),后發國家如果消極地等待技術擴散,只能生產“技術物力所限制的產品”,從而具有釘死在低工資和低增長發展模式的危險,這主要是因為,只有在領先國家的新技術進入成熟階段,領先技術成為增長引擎的互補性和協同性會逐漸減弱,發展潛力趨于枯竭,并不能帶來顯著的發展效應時,外圍和半外圍國家才會被考慮在內(佩雷斯和蘇蒂,1991)。
關于技術轉移的基本事實也同樣適用于綠色轉型。在成功追趕的案例中,我們可以看到持續技術能力深化的努力。Binz etal.(2017)對中國可再生能源的調研和實證研究發現,朝著技術路徑不斷深化的方向密集學習,是中國新能源產業技術快速提升并后來居上的關鍵。這同樣適用于巴西生物質能產業發展的案例。早在1930年,巴西就已經首次嘗試使用生物乙醇,并一直積極獲取和開發生物乙醇技術,尤其是在甘蔗相關技術開發方面,政府積極有為的創新政策,加上糖和乙醇加工廠、技術供應商之間形成的創新合作網絡,使得巴西在這個領域逐漸走向全球領先地位(Furtado et al.,2011)。同樣地,泰國之所以成為全球最大的沼氣生產國之一,是由于在政府強有力政策支持下形成的多元復雜學習模式,大量的本土企業相互開展技術競爭,技術進步既來源于大學和研發機構的合作研發或成果轉化,也有國際技術轉讓,多元主體復雜的知識網絡推動了自主知識能力不斷發展,并催生了具有全球領先技術的企業,形成了技術能力提升—產業規模擴大—市場擴張良性因果積累循環的局面(Reinauer and Hansen,2021)。而泰國電動汽車的案例表明,技術深化必須以相對自主獨立的制造業體系作為基礎,是相對自主的產業體系形成之后循序演進、拾級而上的結果。雖然與沼氣產業類似,泰國也努力推動大學和研發機構參與電動汽車的技術開發,但由于長期以來,其電動汽車產業主要是由日本跨國公司所主導,這些公司雖然在泰國建立了研發部門但是僅僅開展極為有限的研發活動,在泰國申請的專利也主要是這些企業在日本本土研發活動的結果,因此泰國的電動汽車產業始終沒有取得實質性的技術突破,也沒有發展出與電動汽車相關的技術能力,從而無法進入到技術復雜程度和附加值更高的領域(Intarakumnerd and Charoenporn,2024)。
最后,把握甚至創造能夠服務于技術趕超目標的制度機會窗口。與\"讓價格正確”\"讓制度正確”的思路不同的是,成功追趕國家的公共政策是圍繞生產效率而不是配置效率展開的,政策是基于本國生產力動態發展的現實要求獨立自主探索形成而不是根據市場最優的抽象原則確定的。比如,韓國的李明博政府在2008年提出該國第一個低碳綠色增長戰略時就強調,綠色增長是一種新的國家發展模式,韓國必須明確拒絕自由市場的政策范式,也不能完全按照國際要求制定氣候政策,而是必須由國內自行決定。此后的韓國的氣候政策基本上都貫穿了這一原則(Kimand Thurbon,2015)。
成功追趕國家還能夠根據產業追趕不同階段的特征不斷調整政策。經驗證據表明,公共政策體系關注基礎生產能力建設不足以促進技術能力提升,要隨著生產體系和技術能力發展及時調整,否則發展中國家可能落人市場陷阱而長期處于追隨者的地位(Hain etal.,2020)。在此方面,利馬等整理的多個制度機會窗口的案例,說明了政策是如何隨著追趕階段的需要而產生,從而為追趕提供了新的動力。比如,中國于2006年適時出臺《中華人民共和國可再生能源法》,在歐美新能源產品市場趨于收緊的情況下有效打開了國內市場,通過推動水力發電示范項目建設的相關政策,將創造的制度機會窗口與發達國家水電項目投資萎縮創造的技術機會窗口相結合,帶動了國內企業的技術追趕(Landini etal.,2020)。因此,追趕沒有固定的模式,也沒有一攬子解決方案,而是要求在合適的條件和正確的時機之下供給追趕所需的政策(Landinietal.,2020)。
五、結論與啟示
本研究一方面將新熊彼特主義關于綠色技術經濟范式發展效應的分析與世界體系理論“中心一外圍\"結構分析結合起來,另一方面將世界體系理論所強調的制度因素更為全面地融人到熊彼特主義機會窗口和進人壁壘的后發趕超分析框架,結合大量典型化事實,對綠色產業革命的全球經濟影響展開探討,并得出如下結論:首先,我們不僅要關注全球綠色轉型中的氣候和環境維度,還需高度重視其產業經濟后果,在充分認識綠色技術經濟新范式的巨大發展潛力和對全球綠色轉型推動作用的同時,警惕其對于全球經濟體影響的不均衡問題,以及由此帶來的對全球普惠包容綠色發展的巨大挑戰;其次,對于外圍發展中國家而言,進入綠色技術經濟新范式需要跨越巨大的經濟型進入壁壘和治理型進入壁壘,尤其是新自由主義主導的國際秩序和發展中國家政策環境所形成的治理型進入壁壘對后發追趕形成了嚴峻挑戰,成為綠色新技術經濟范式中南北差距擴大的重要原因;最后,成功實現綠色產業追趕的國家,采取的戰略與歷史經驗所揭示的類似,那就是拒絕接受新自由主義政策或按照比較優勢原則被動參與國際分工,而是通過強有力的趕超戰略,從而打開、拓寬和充分利用市場、技術和制度三大綠色機會窗口,實現綠色產業的快速發展乃至后發趕超。
這些研究也為理解我國如何從綠色低碳產業的后發者逐步成為與歐美等國家并行的全球領先者提供了重要參考。早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國就提前布局新能源產業,在綠色技術經濟范式的早期階段及時進入,圍繞建立自主技術和產業體系目標制定了包括公共研發、技術轉移、鼓勵投資、市場創造、人才吸引、實驗推廣等全面的政策體系,使得我國能夠不斷突破綠色技術范式的進入壁壘,打開了寬闊的市場、技術和制度窗口,使得我國的綠色產業逐步擺脫對國外技術轉移和進口產品的嚴重依賴,蛻變為全球技術和產業的領先者,并為我國經濟發展、能源轉型和能源安全三大目標提供了堅實的技術和產業支撐,成為全球綠色發展的典范。中國不僅為全球可再生能源開發利用成本的持續下降作出了重要貢獻,還通過“一帶一路\"項目合作等形式幫助大量南方國家加速綠色低碳轉型,成為全球綠色包容性發展的重要力量。
本研究的發現也為中國綠色發展政策優化提供如下啟示。一是堅持制造業發展對雙碳目標的支撐作用,大力發展綠色新質生產力。低碳轉型必須建立在堅實的綠色產業制造能力基礎之上,綠色制造業不僅自身是報酬遞增式高質量發展的來源,也是提升國際競爭力、保障能源安全和實現低碳轉型多重目標的基礎和結合點。在\"雙碳”目標下,發展綠色產業也應該先立后破:即\"立\"綠色產業基礎,以強大的綠色技術和產品供應能力,逐漸“破\"以化石能源為基礎的產業體系。
二是持續推動綠色創新體系建設,提升綠色技術的自主可控性和全球引領力。應該瞄準綠色技術與產業的前沿領域和尖端領域,大力推動綠色低碳創新體系建設,充分發揮我國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在具有高進入壁壘、高附加值的綠色關鍵核心技術和顛覆性技術領域不斷取得新的突破,并催生一大批能夠在新的綠色產業革命中發揮引領作用的新型市場主體,搶占新一輪全球綠色競爭的科技和產業“制高點”。
三是積極參與全球氣候變化治理,為全球普惠包容的綠色發展貢獻更多中國方案。繼續發揮在綠色轉型中的示范效應,發揮大國擔當,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更大力量;更為積極主動參與和推動全球氣候治理的建設性對話,采取有效措施應對工業國家不斷加強的保護主義政策,積極參與國際多邊貿易規則調整優化,為維護我國綠色產業高質量發展爭取良好的國際環境;繼續探索更多與全球南方國家的綠色技術和產業合作空間,建立和深化伙伴關系,積極探索將中國優秀綠色低碳技術產品與南方國家優質資源相結合的有效機制和模式,形成更多低成本、普惠式和包容性的綠色轉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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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esthe Green Industrial Revolution Bring Global InclusiveGrowth or a New \"Center-periphery\" Trap?
Zeng Yunmin Huang Yanghua
Abstract:Greenandlow-carbonisanessentialdirectionofthenewindustrialrevolution.However,whetheritcanleadto globally inclusive gren growth has intrigued extensive debates.This paper integrates neo-Schumpeterianeconomics and worldsystemeorytoarguethatalthoughthegreenindustrialrvolutionofersnewopportunities toallcountriesglobalythe actual outcome maybethecreationofanewcore-(semi)peripherystructureinthe world system.Industrialized countriesat thecore canleverage the green techno-economic paradigm toachieve rapid development.However,most developing countriesareunabletoovercome theeconomicbariers directlyrelatedtothegreen techno-economicparadigmandthegovernancebariersdeterminedbyinternationalanddomesticinstitutions,thusfaling intothetrapofunderdevelopment.Only thosecountries thatimplementindependentindustrialpoliciestopromotegreen technologicalcatch-upstrategiescanfully seizethe market,techologyandinstitutional windowsofopportunities,cultivatehighqalitygreeneconomicactiviies,and achieve genuine green development.
Keywords:Green IndustrialRevolution; WorldSystem;WindowofOpportunity;Bariers toEntry;Neoliberalism
(責任編輯:張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