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藥之詩（組詩）

連翹

繁花似海，因有連車和翹車之相

海的波浪又似無數的車輛

仿佛萬物都擁有同一個愿望

人的欲望不在其中

風雨，還有陽光與月色

記憶濃縮為堅硬

圓心里，攬入大海的遼闊與深邃

已在塵世活了很多年

太多的人情世故從身邊路過

花朵養眼，果實凈心

清熱解毒的信使。從人間到人間

蓮子心

淤泥是浩大的恩典

又是終生拒絕的敵人

小小的蓮子心，知曉天下事之道

不聞風雨，似坐禪于深山

堅硬的黑暗守護柔軟

也許是在隱忍，甘愿弱小

自己的感覺都留給自己的沉默

這樣的瞬間，才是真正的永恒

一直在夢里，也就成了

夢里的一個夢，沒有喧囂的世界

所謂的安神，就是風穿過峽谷

無形無聲，虛無中飛翔的愿望最真切

人參

不懼山崩地裂

最怕與人有關的，比如

言語，腳步，甚至在草叢里

橫沖直撞的目光。據說是這樣

據說之事，太多無根據

大多可能是真的

百草之王，在山林里游走

聚天地之精華

對百病都有效用，唯獨

無法醫治自身的病

——人間恐懼癥

決明子

葉子頂端鈍圓，其間

黃色的花朵仿佛從遠方而來

把一些好奇遞給陽光

種子像謎語一樣藏著神秘

泛著光澤的暗棕色，好似

浸在回憶里的聲音，水潤般的溫暖

這樣的決明子具治眼疾之功

我們不懂它，就像我們不知道

許多事無須追問

決明子有微香，重新明亮的目光

看到世界里的更多味道

何首烏

只有膝軟腰硬時，在尊嚴遭到嘲笑時

你才會發現太多的東西已被掏走

需要向老屋致敬

蒼老破敗，依然挺立

流水從不停息，浪花

河流的幡然醒悟，能帶走的只有

無盡的嘆息

山野間，一個采藥人正在挖何首烏

頭頂的山霧如雪，遠方的都市

有個少年滿頭白發，讓人著急的不只有愛

石斛

依附樹干，年輪的環紋可以想象

或緊貼石頭，潮濕里有大海的前世

濃霧里，不失空靈

從人間走失的，在此相聚

是的，只要愿意

任何地方都不缺少善意

微風過，陰影探出夢境

露珠立于枝頭，似冥思的鳥鳴

記得安靜時的清澈

山林如仙境，人需要大自然的教育

讓虛火降下，有些事可以重新開始

胃功能變好，就能消化許多世間的東西

半枝蓮

收留了許多的身影

人間的嘈雜讓半枝蓮更沉默

風急，流水慢

它會應和，但從不會迷失

只要內心安定處處都可參禪悟道

一朵花不會長久綻放，當它

凋謝時，許多記憶獲得懷抱

全身干枯，耗盡所有的熱情

外敷內服，都是從歲月里抽走郁結

最高的愿望就是不靠愿望活著

【作者簡介】北喬，詩人，作家，評論家。出版詩集《大故鄉》《臨潭的潭》、文學評論專著《南人書話》《詩山》、長篇小說《新兵》《當兵》、小說集《尖叫的河》《瞄準》、散文集《遠道而來》《三生有幸》等二十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