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縫生綠（組詩）

還是喜歡在山里

突然唱起山歌，歌聲擋住三十樓的風

“太陽出來心慌慌，一天到晚都在忙”

抬起左手，掐算回歸山林的日子

因為風濕，因為帶狀皰疹后遺癥

從山里來到這熱鬧而又孤獨的城市

三十層樓的房子，好像住在天上

很多不習慣，電梯、密碼鎖與燃氣爐

沒有一樣會使用，仡佬話也沒有人聽懂

禁錮在家里，一頭被時光圍困的怪獸

開春以后該栽苞谷了，孫子在山上放羊

雞鴨要有人喂，從早到晚餓不得

想起山里的事物，一個個壞脾氣莫名發作

那條山路，那些山坡上的一草一木

比親人還親，腳印陷進去，不能自拔

一顆歸隱山林的心，始終如一

人間事物一旦丟失，就有了刻骨銘心的愛

不在乎靈魂是否高貴，田野郁郁蔥蔥是真

雞鴨發情，在房前屋后相互追逐狂歡

山里的早晨

太陽還沒有出來，露珠還在草尖上瞌睡

打開大門迎接清脆的風聲，生火燒水

火塘周邊的鍋碗瓢盆，響聲雜亂無章

洗手洗臉，把昨夜的睡意一起洗干凈

包括一些令人膽戰心驚的皺紋也洗干凈

哪怕暫時的消停生長也是可以心滿意足

喜歡夜深人靜時把酸甜苦辣藏在枕頭下

簡簡單單地生活，與雞鴨牛羊共度一生

當然也有粗話，甚至吵架罵人都是家常便飯

太陽一旦露出笑臉，所有恩怨被出賣

一干二凈的，那些勤勞持家以及內心深處

和藹可親的部分，仿佛迎接久別重逢的親人

從寨子出發，走過這座山，蹚過那條河

在各自的田地里揮舞鋤頭鐮刀，等待收獲

汗水不知道山里的季節變化，從早流到晚

喂雞鴨的樣子

不能讓雞鴨餓著，一個人舀一瓢苞谷

撒在院壩上，多么豐盛的食糧

風濕的風涌上關節，一聲嘆息掉進人間

日積月累，背影如同鏤空的半月在風中搖晃

這是不爭的事實。一個人彎腰駝背的習慣

沒有一種可以治愈的藥物扶正

一群雞鴨在院壩穿梭，吵鬧嬉戲

一個人有事沒事就呼喚，拋撒苞谷

自顧自地與雞鴨對話：讓你們吃夠去

如果腰桿能站直，一個人有足夠的力氣

栽種苞谷，彎腰下地揮舞鋤頭的身影

一定會倒出醉意濃濃的苞谷酒

小菜園

伙房后面的小菜園依然完整如初

幾十年過去了，除了每年或每季更換的

青菜豆角、南瓜黃瓜、辣椒以及雜草野花

如同親人，小菜園是一家人相傳的眷戀

大人總是在小菜園里口授各種技藝

包括祖先遺留的家長里短，說著說著

一個接一個遠走高飛，一把鋤頭和腳印

讓后來者著迷似的在泥土里不停翻找

一些雞鴨從圍欄漏洞鉆進小菜園

啄食被丟棄的殘根敗葉，蚯蚓好不容易

趁天氣好出來曬曬太陽，成為大公雞的美食

有時候吞噬人間的事物只在一瞬間

那些種菜的人啊，老的老，走的走

小菜園跟隨時光，生長各種適宜的植物

或許有那么一天，再也沒有人耕種

任由小菜園在人間荒蕪，虛度光陰

【作者簡介】郭金世，廣西隆林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飛天》《廣西文學》《紅豆》等刊物，已出版詩集《苞谷花》《青瓦訣》等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