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工智能洶涌而來的時代,知識變得觸手可得,思維卻愈加稀缺。作為數字原住民的
世代,真正需要的,并非信息的簡單堆砌,而是思想的深度鍛造。閱讀不應只是獲取知識的手段,而應成為認知升級與意義生成的通道。
在數字化浪潮席卷全球的當下,閱讀的環境、工具與行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生著深刻變革。數字閱讀不僅是一種獲取信息的嶄新方式,更是一種生活方式的天然延伸。對于成長于人工智能時代的
世代而言,他們是移動互聯網的原住民,也是多屏互動的熟練使用者。從電子書到語音閱讀,從可視化知識圖譜到虛擬現實沉浸式閱讀,技術在不斷地拓寬著他們的認知邊界,也悄然改變著他們的閱讀習慣與閱讀方式。
在這一背景下,有學者提出要“打造多元立體的兒童青少年閱讀生態”,國家層面也明確強調:“數字閱讀要和傳統閱讀結合起來,守住我們的內核和素養。”我想,這一要求不僅是技術融合的方向,更是價值堅守的提醒。同時,我們必須追問:在技術主導的信息社會中,閱讀的意義是否正在發生位移?知識的攝取是否還等同于認知的成長?如何避免碎片化、跳讀化的閱讀快感遮蔽深度思考的空間?
面對
世代成長過程中的閱讀挑戰,我們不僅要跟上他們的腳步,更要用智慧引領方向。為此,本文聚焦數字閱讀中“淺閱讀與深閱讀的融合”問題,結合腦科學視角和數字技術實踐,探索如何以思想為核心,重構閱讀的價值坐標,幫助新一代讀者在信息洪流中形成真正有力的認知結構與文化素養。
α世代的閱讀新生態:挑戰與可能
與以往任何一代人不同,
世代大多從出生起就與智能設備共同成長。很多人在觸屏中學會認字,在語音助手中獲取答案,在虛擬現實中探索世界。在這樣一個信息觸手可得的時代,數字閱讀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嶄新的窗口,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閱讀體驗。
一方面,數字閱讀具有諸多優勢。它便捷、高效,可隨時隨地進行;它鏈接豐富、形式多元,可實現文字、圖像、音頻與視頻的跨模態融合;它互動性強,支持超鏈接跳讀、自主導航、即時搜索與個性化推薦。這種“超文本式”的閱讀生態,能夠極大地激發
世代的好奇心、探索欲與信息觸達能力。在兒童數字繪本、可視化百科ApP、AI語音故事平臺的加持下,閱讀可以成為一種更具游戲感與參與性的學習行為。
另一方面,數字閱讀也帶來了諸多值得警惕的新問題。首當其沖的是注意力的持續時間縮短,
世代在多任務環境中成長,習慣了碎片化獲取信息,往往難以持續深入地沉浸于一段復雜的文本之中。其次是閱讀的“表層化”傾向愈發明顯一一快速瀏覽、機械劃線、跳讀式攝取,逐漸弱化了對文本的細讀與思辨。大量信息的堆積能豐富個體知識的廠度,卻也容易造成認知系統的浮淺化,導致他們難以基于知識碎片形成穩定的結構網絡,更遑論發展批判性思維、實現創造性表達。
更需警覺的是,數字閱讀的算法推薦機制,雖然提升了內容的匹配效率,但也悄然加劇了“信息繭房”的形成。當兒童青少年沉浸于自我興趣圈層所構建的信息環境中,缺乏跨主題、跨媒介、跨文化的拓展路徑時,閱讀便可能失去其拓寬認知邊界、生成多元世界觀的應有之義。
由此可見,
世代的閱讀生態是一種充滿張力的雙面場域:既有技術賦能的可能,也有認知退化的隱憂。如何在這一新生態中重建閱讀的深度、厚度與精神性,已經成為數字教育亟須應對的關鍵議題。為此,我們必須從思考“技術是否好用”轉向“技術如何引導思維”,從思考“信息是否豐富”轉向“知識如何被內化”,從而真正促進個體實現從閱讀行為到閱讀素養再到閱讀思想的躍升。
重塑閱讀素養:淺閱讀與深閱讀的融合路徑
在人工智能時代,我們顯然不可能再回到只讀紙質書、追求逐字細讀的傳統閱讀,也不應將數字閱讀視為洪水猛獸。真正值得深思的是,在閱讀媒介發生顯著變化的當下,個體的閱讀能力與思維素養能否在新的媒介生態中得以延續、深化與轉化。
淺閱讀的價值重估:接觸、好奇與入門
“淺閱讀”通常指基于短文本、快節奏、多任務環境下的初步閱讀行為,它常常被認為是“跳躍式”“低效率”的閱讀形式。然而,對于
世代來說,淺閱讀不僅是技術時代不可避免的閱讀現實,更是認知與興趣啟蒙的重要入口。
以公眾號、知乎、喜馬拉雅、微信讀書App等為代表的數字閱讀工具,正承擔著“知識喚醒者”的角色。如喜馬拉雅上推出了諸多“知識百講”(如《人文通識100講》等),有時候以5\~10分鐘的音頻,濃縮一本書的核心觀點,從而吸引了不少兒童青少年閱讀原著,那些著作成為他們哲學、歷史、科技類的入門讀物;而網易云閱讀(現為“網易蝸牛讀書”)的“主題書單”推薦模式,則能夠通過趣味化標題(如“10本書了解星辰大海”“7本書帶你破解宇宙之謎”)引導兒童青少年自主建構閱讀路徑。
深閱讀的回歸:結構化理解與思維生成
如果將淺閱讀比作“入口”,那么深閱讀就意味著“深耕”。深閱讀要求讀者投入更多的注意力、時間與認知資源,進行推理、比較、整合與批判性思考等高階思維活動,最終形成穩定的知識結構與獨立判斷力。深閱讀能力并非天然生成,需在淺閱讀基礎上通過設計性引導與策略性訓練得以實現。比如,我們可以看到不少中小學開設了“主題化數字共讀課程”。這些學校大多基于“人工智能與未來社會”這一總主題,在課程中設置了多維度的數字閱讀任務,包括短視頻導入、圖書 + 電子資料同步閱讀、關鍵詞批注與可視化筆記制作等。學生可以在分組中圍繞AI與倫理問題展開跨文本討論,最終形成閱讀地圖、開展觀點匯報。“我們不再是讀完一本書,而是讀懂一個問題” 這是學生對“深閱讀”最樸素的理解。
融合路徑:三維閱讀素養結構的建構
我以為,真正可持續的閱讀能力,來自對“淺”與“深”的融合理解與主動調度。為此,我建議從以下三個維度構建適應
世代的閱讀素養體系。

我想表達的是,“淺”與“深”并非一對矛盾,二者融合的關鍵在于根據閱讀目的、材料性質與認知階段,選擇最合適的“閱讀形態組合”。比如,指導初中階段的學生閱讀魯迅的《故鄉》時,可先以短視頻還原時代背景,再引導他們閱讀原文段落,最后通過AI對話模擬“閨土的心聲”,實現“感受 理解 想象 表達”的螺旋式深入。再比如,閱讀科普類作品,如《萬物簡史》時,可先使用AI生成問題卡片以激發好奇心,再進入章節式深讀,最后讓學生制作微課或漫畫講解書中內容,促成表達性閱讀。
總之,在數字媒介主導的時代,“深閱讀”并非一定會被取代,而是被重新定義為一種更具整合力、表達力與選擇性的閱讀能力,“淺”與“深”是由技術與引導共同塑造的互補維度。真正重要的是,在技術日益擅長精準投喂的今天,我們能否培養出一代思想不被算法替代、認知不被流量淹沒的青年讀者。
科技賦能閱讀:實踐樣態與案例啟示
在數字化閱讀日益深入校園、家庭與社會空間的當下,如何將技術的定位從“工具”轉變為“引領”,不僅關乎閱讀效率,更關乎認知結構、學習方式與思維方式的重構。對
世代而言,大多數人天然地樂于接受技術,但需要智慧的引導將其轉化為認知深化與素養生長的杠桿。
個性化閱讀推薦:算法不只是“精準”,更要“有方向”近年來,多個數字閱讀平臺通過人工智能技術實現了閱讀路徑的智能推薦、個性化追蹤與內容適配。例如,“掌閱iReader”與“咪咕閱讀”都針對青少年閱讀,以“青少年模式”“兒童/學生專區”的方式推出了青少年閱讀空間,能夠結合大數據畫像為不同年齡段、興趣取向的讀者設計個性書單,實現“興趣一能力一成長”路徑的動態匹配。北京市通過發布《教育領域人工智能應用指南》,引導學校利用人工智能技術構建多元化評價體系,開展智能閱讀等實踐探索,旨在通過數字化閱讀推動中小學閱讀教育改革,整合教研資源與移動端技術。其特點之一是通過閱讀數據分析,幫助教師監測學生的閱讀頻次、類型與理解層級,為個性化教學提供可視化依據。這樣的案例告訴我們,如果算法只是迎合興趣,可能會導致個體的閱讀陷入“舒適區循環”;但如果能將興趣轉化為“挑戰區導引”,算法將成為推動深度閱讀的“隱形引導者”。
多模態融合閱讀:技術 + 場景提升“沉浸感”與“生成力”
多模態技術的引入,讓
世代在閱讀中不僅“聽見文字”,更“看見結構”“進入情境”。近年來,國內多個城市探索AR/VR + 繪本閱讀、沉浸式閱讀劇場、數字童書空間等新形式。比如,上海的一些兒童圖書館,都在打造“未來書屋”,配備了AR互動閱讀區,孩子可以“走進”繪本中的海底世界,觀察鯊魚如何呼吸,體驗“角色沉浸式閱讀”。北京市房山區實驗中學通過數據技術實現教學、測評的數字化閉環,北京市第一六一中學回龍觀學校則利用人工智能分析課堂行為和學習過程,促進傳統教育方式向智慧課堂轉型。可以說,多模態融合閱讀不僅拓展了感官通道,更激活了認知結構。這告訴我們,技術的核心價值一定不在于“炫技”,而在于促進學生更好地建構意義、參與文本、發展思維。從看見文字到“進入”文字,從玲聽故事到“扮演”故事,
世代或許更需要一種能調動感知、連接經驗、促進生成的“全身心閱讀”。教育者的任務,恰恰就是要通過設計恰當的閱讀場景,讓技術真正成為認知深化與文化參與的工具,而非消耗心智的誘因。
數字共讀計劃:社群激勵與閱讀表達的結合
在閱讀行為社會化趨勢增強的當下,多地嘗試將數字技術引入共讀計劃,通過平臺聯動、讀寫結合、表達激勵等方式,增強閱讀的持續性與表達轉化能力。以深圳某實驗學校的“AI共讀計劃”為例,學校與出版社合作,在“智慧校園平臺”開設數字共讀任務。學生按單元主題完成線上讀書筆記打卡、段落摘錄、AI寫作輔助重構與互評環節,最終制作電子書并在校園讀書會中匯報。該計劃將“閱讀一思考一表達一展示”整合于一體,實現了閱讀的項目化遷移。這告訴我們,技術的介入并非替代教師引導,而是構建了一個新的支持維度一讓共讀更可見、表達更多元、評價更可量化。社群 + 平臺式共讀,是“深閱讀社會化”的新形態。
家庭中的AI閱讀伴侶:從“讀給你聽”到“和你共讀”
隨著語音識別、自然語言生成技術的發展,家庭AI閱讀伴侶正在從“內容播放工具”演變為“閱讀共學者”。如現在推出的眾多“AI閱讀助手”,完全可以根據兒童口語的反饋進行閱讀追問;還有一些智能音箱(如天貓精靈兒童版、小愛同學等)都明確提供了“成長書單”功能,可以根據成長階段推薦繪本,并設有“共讀陪伴模式”,家長與孩子共讀后可自動生成語音紀念片段。恰當地運用之下,AI能夠幫助家長構建“陪伴式閱讀空間”,讓閱讀成為親子溝通的重要時刻。由此可見,科技賦能閱讀,核心并不在于“數字技術有多炫”,而在于是否真正提升了閱讀的引導力、沉浸感與生成性。真正有效的數字閱讀實踐,應當實現三重轉變,即從“推送內容”到“激活思維”,從“被動觀看”到“主動建構”,從“個體沉浸”到“社群共讀”。也唯有如此,科技才有可能成為思想的橋梁,而非注意力的掠奪者。
我們正處在一個信息前所未有豐盈的時代。人工智能讓知識的提取變得前所未有的便捷,恰當的指令之下,一句話就可以生成摘要,一張圖就能解構概念。曾經需要日積月累的閱讀與鉆研才能生成的知識,如今似乎可以通過技術實現“秒達”。也正因如此,我們必須更清醒地意識到:知識的“可得’不等于思想的“可生”,信息的“泛在”不等于智慧的“內化”。
對
世代來說,真正的挑戰不是如何獲取知識,而是如何在技術繁榮中保有思維的深度,在算法推薦中形成獨立的判斷,在碎片時代中建構系統的認知。閱讀,尤其是融合了技術與思維的閱讀,將成為這一代人通向更深認知、更強表達與更大世界的關鍵橋梁。“知識即力量”是工業化時代的箴言,而在人工智能主導的新世紀,我要提出,唯有思想,才是真正不能被替代的能力,才是每個個體與世界對話的底氣所在。
未來已來,唯有思想力,才能讓數字閱讀不止于“獲取”,而是通向“理解”、抵達“意義”。愿我們共同努力,在這個技術快速更迭的時代,為
世代播下思想的種子,讓他們在淺閱讀與深閱讀的融合中生長,在數智時代中堅定自我、拓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