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藝術在機場空間設計中的應用策略研究

關鍵詞：公共藝術；機場空間設計；情感體驗；空間信息傳播；文化敘事

引言

機場作為城市的重要交通樞紐，早已不再僅承擔著運輸功能。在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四型機場建設目標中，“人文”被明確列為核心要素之一[1]。如何通過設計展現機場的獨特文化和人文關懷，成為機場建設和運營中的重要課題。

旅客在長時間的等待中會產生疲勞和焦慮感，公共藝術通過創造舒適的空間氛圍有效地緩解情緒，讓機場空間成為放松心情、感受美學與文化的場所。機場也是連接世界的國際化平臺，公共藝術作為情感和文化表達的載體，有責任向旅客展示優質的本地文化，在增強旅客對地域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上起到了積極作用。

然而，當前機場空間的公共藝術設計仍面臨一些問題，尤其是在文化表現力和系統性規劃方面。很多機場空間的設計過于單一，缺乏連貫的文化敘事和地域特色，導致機場的文化價值未能充分展現。因此，如何在機場空間設計中有效融入公共藝術，提升其人文性和文化表達力，成為了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公共藝術在機場空間中的應用之變

隨著社會和文化的不斷發展，公共藝術的表現形式在不斷變化和拓展，其在機場空間中的應用也逐漸呈現出以人為本、情境交融和互動體驗的趨勢。以人為本強調了從單純服務“旅客”到吸引“游客”前來體驗，機場成為了一個多元化的文化體驗空間。情境交融通過“去工業化”的設計，打造更加具有“溫度”的公共藝術空間。互動體驗則強調媒介傳播方式的創新，使旅客不再被動接收信息，進而成為空間藝術創作的積極參與者。

基于公共藝術的時代性和場域性認知，為適應復雜的信息社會發展需求，機場公共藝術設計發生了以下幾方面的變化：

（一）從“信息傳遞”到“多維互動”：傳播方式的轉變

公共藝術作品與空間的氛圍彼此交融，共同成為一個多層次、多感官的與旅客互動的過程。例如，新加坡樟宜機場公共藝術作品《玄夢園》（Dreamscape），模糊了自然與建筑、物理與數字、室內與室外之間的界限，將花園城市的自然美景融入航站樓。游客站在玻璃平臺上，腳下是遍布游魚和水草的真實水世界，頭頂是結合自然水底景觀和感應外界天氣變化的多媒體屏幕（圖1）。通過自然與科技的結合、真實與虛擬的結合，在室內空間向旅客呈現了生動的生態系統，為旅客展現了多維互動體驗。

（二）從“被動體驗”到“主動參與”：交互方式的更新

有趣的互動體驗為機場空間帶來新的活力。通過引入交互式的公共藝術作品，讓旅客可以通過觸摸、聲音或運動來與藝術作品進行互動。例如，香港國際機場的公共藝術作品用多媒體傳感技術實現旅客和畫面內容的互動，在旅程結束時，每個登機口的“快樂圖騰”都會提供基于目的地的“旅行自拍”提示，讓旅客與機場以友好的方式告別[2]。

（三）從“美學裝飾”到“空間移情”：體驗價值的重塑

公共藝術通過文化、情感和審美的多重作用，打破了單純的美學裝飾的定位，重新定義和豐富了旅客在機場的整體體驗。藝術作品通過營造富有情感和文化深度的氛圍，使機場成為一個充滿情感和文化內涵的場所。公共藝術幫助機場空間從功能性場所轉變為具有吸引力的旅行體驗空間。

二、公共藝術在當代人文機場空間中的作用

機場作為旅客到達和離開的首站與終點，成為了城市的“名片”，旅客對這個城市的初印象與最終印象常常在此形成。目前，許多機場空間普遍存在的文化表達匱乏和缺乏系統性規劃的問題，如何為旅客留下持續的、完整的、深刻的印象，推動機場成為兼具經濟效益與社會價值的復合型場所成為機場空間思考的問題。

空間信息的快速、清晰傳遞對于引導旅客、保障流動效率至關重要。信息在機場空間中包含了功能性信息（如時間、指示等）和文化性信息（如地域特色、情感表達等）。公共藝術通過藝術表現形式，運用當代設計語言和多樣化的表達方式，使得信息傳播更加高效、精準，并能夠觸動旅客的情感與認同。

（一）公共藝術是機場空間的“發聲器”

公共藝術在機場空間中的作用是在信息傳播過程中充當“發聲器”，成為連接信息源和信息接收者的橋梁。引用布迪厄場域理論來看，機場空間是物理環境的呈現，也是包括人、物、場之間的互動關系。公共藝術以其活力和可塑性激活這些關系，構建以旅客為視角的空間信息場域。例如，藝術家薩拉·斯茲（Sarah Sze）的作品《比一天還短暫》[3] 通過金屬“照片”展現時間流逝的美感，創造了一種錯落有致的動態藝術體驗，增添了空間的敘事感。

（二）公共藝術是旅客情感的“調節儀”

通過感官體驗引導情感的變化，公共藝術作為“調節儀”響應不同旅客的情緒需求。根據具身認知理論，旅客的情感反應與他們的身體感知和環境互動緊密相關。公共藝術通過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設計，在潛移默化中建立情感聯系。通過不斷變化的藝術裝置和互動體驗，旅客在空間中的情感體驗隨著時間與空間的變化而延續，使機場成為一個充滿活力、可持續發展的文化場域。

三、多元文化互譯：機場公共藝術調研

為探討公共藝術在機場空間設計中的應用策略及空間信息傳播方式，本研究采用實地調研的方式，重點考察了新加坡樟宜機場（Changi Airport） 及日本東京成田機場（Narita InternationalAirport）、羽田機場（Haneda Airport）。新加坡樟宜機場作為屢獲“世界機場大獎”的典范，通過多樣化的藝術形式，成功實現了公共藝術與機場空間的有機結合；東京成田機場和羽田機場則以豐富的裝置藝術和藝術計劃，展現了公共藝術在塑造空間氛圍和傳播城市文化方面的獨特價值。

（一）實地調研

新加坡樟宜機場不僅是全球最繁忙的機場之一，也是深受旅客喜愛的航空樞紐。根據對機場工作人員的采訪得知許多國際旅客通常會提前5 至7 個小時抵達機場，會選擇在星耀樟宜（Jewel ChangiAirport）逛一逛、玩一玩，甚至待上一整天。這種高水平的服務體驗和豐富的藝術體驗，使樟宜機場成為旅客轉機和停留的首選。樟宜機場公共藝術有以下的幾大特點：

1. 科技互動性。樟宜機場的公共藝術充分利用數字技術和交互裝置，與觀眾形成互動，為旅客提供個性化的藝術體驗。例如，“水舞奇光”（The Wonderfall）3D 電子屏瀑布藝術裝置，通過14 米高的大屏幕展現裸眼3D 的瀑布景象，旅客可以享受到身臨其境的體驗。（圖2）

2.設計一體化。樟宜機場的設計將多個空間的要素進行有機融合，通過統一的設計理念和元素，創造出具有整體性和協調性的空間環境。T4 航站樓迎客大廳的設計元素以新加坡國花（胡姬花）為靈感，將其花瓣造型貫穿于地毯圖案、天窗設計、落客平臺天頂以及公共藝術作品“云彩之曲”（Petal Clouds）（圖3）中。這種高度統一的設計元素形成了獨特的視覺符號，充分展示了“設計一體化”的建造原則，為旅客留下了統一的視覺印象。

3. 情感層次化。樟宜機場的公共藝術通過深刻的情感主題營造情感共鳴，觸動觀眾內心。公共藝術作品“回家”位于機場的到達大廳，積極捕捉了旅客回到故土時的溫暖心情，以情感層面的表達增強了藝術的感染力。

4. 藝術與商業功能結合。據機場方介紹：“這里建設之初的功能規劃是停車場，但是我們認為單純的停車功能浪費了這里優異的地理位置條件，不如打造一個商業和文化兼具的多功能場所。”星耀樟宜將藝術與商業功能進行了完美結合，實現了經濟效益與藝術價值的雙贏。（圖4）

日本成田機場T3 航站樓公共藝術策略是通過用戶調研確定以20 ～ 40 歲家庭、家族和團體為主要目標群體，重點展現“Z 世代 ”的特色。圍繞“活力！（VIVID ！）”這一主題概念，以創意、協作和可持續為設計理念，在視覺設計上強調色彩的活躍運用。同時引入“畫廊制”藝術家招募制度，通過“讓3 號航站樓生動起來”的藝術項目，為航站樓的各個部分注入創意和活力。

羽田機場的公共藝術作品則是著力體現日本的地域文化特色。在營造地方傳統文化的空間表達同時，也使得旅客在通行過程中感受到了濃厚的現代氛圍。采用了重建傳統建筑和移植歷史文化街區等方式展現其特色。

（二）調研總結

1. 機場公共藝術的策略啟示。概念策劃需強調情感共鳴與文化賦能。深度挖掘地域文化基因，通過藝術語言呈現城市歷史底蘊與獨特風貌，強化空間文化辨識度。通過精準定位旅客群體的情感需求，構建層次化情感動線：從引發好奇到激發互動，最終實現精神共鳴。同時注重藝術表達的先鋒性，運用當代創作手法增強視覺張力，使作品兼具文化深度與時尚活力。

藝術設計需實現空間美學一體化。在建筑規劃初期，預留藝術介入的空間，確保裝置與建筑結構、功能分區形成有機對話。通過材質呼應、色彩協調、形態互補等手法，使藝術元素自然融入候機廳、廊道等空間節點，消除藝術品與環境的割裂感。這種系統性設計既能提升空間視覺流暢度，又可借助藝術敘事強化場所精神。

體系運營需構建藝術生態價值鏈。結合AR/VR 等技術打造沉浸式交互裝置，通過虛實融合增強旅客參與感。推動藝術與商業空間共生，如在餐飲區植入文化IP 主題裝置，于零售區設置可交互數字藝術屏，使消費場景轉化為文化體驗場域。通過藝術導流提升商業活力，同時利用商業收益反哺藝術運維，形成可持續發展的文化生態閉環。

2. 機場公共藝術面臨的挑戰。機場空間信息的跨文化傳播需在文化深度與普適性間尋求平衡。作為全球客流交匯點，藝術符號須兼具本土特質與包容性表達，既要通過提煉地域文化基因塑造空間獨特性，又需避免因文化隔閡引發誤讀。解決路徑是構建“全球在地化”的視覺語言，將傳統符號進行當代轉譯，融合抽象形態與普世審美，通過多層級符號系統，實現從文化識別到情感共鳴的漸進式傳達，讓不同背景旅客在差異化理解中皆能獲得文化交互體驗。

四、信息交融：公共藝術在機場空間設計中的應用策略

（一）空間信息與公共藝術的多面性交融

機場空間通過多樣化的方式將社會、城市、地域文化、個人情感等類型的信息進行融合，并創造信息在空間內流動、交換和共享的空間狀態。隨著公共藝術的加入，機場成為一個“空間信息交融場”。公共藝術作為空間信息傳播的載體，其轉化方法依托空間本體性研究、傳播學、文化學等多學科的跨界融合。以前文調研結論為基礎，本節對機場公共藝術的策略啟示從策劃、設計和運營3 個角度進行系統性的擴充：

1. 建構記憶：空間信息與藝術創作主題的交融。公共藝術作品的主題是藝術家創作的出發點，也是機場空間信息進入藝術轉化的第一步。空間信息與創作主題交融，需以時代的記憶為內容，建構機場的“記憶場[4]”。建構記憶需以時代記憶為“媒”，通過視覺符號與動態裝置構建文化記憶場，觸發跨時空情感共振；需以獨特記憶為“匙”，熔鑄傳統符號與全球語匯，在多元碰撞中激活集體記憶，實現本土基因的國際表達；需以集體記憶為“徑”，以互動參與激活空間敘事，使流動人群在共創中重塑文化認同，實現個體記憶與集體精神的共生。

2. 分類布局：空間信息與機場空間設計的交融。比爾·希列爾（BillHillier）提出的空間句法（Space Syntax）理論揭示了空間結構與人文行為的深層互構關系。遵此邏輯，機場公共藝術通過“建筑- 藝術-功能”一體化設計形成空間語義系統。依據值機區、候機廳等不同功能區特征，構建“片區（文化地標）- 帶（敘事軸線）- 點（交互裝置）”三級藝術網絡。運用生長式布局策略，使藝術裝置隨空間流線自然彌散，形成動態平衡的場域能量。實現藝術賦能空間效率、文化敘事與人流動線的有機統一，將交通空間升維為承載社會交互的文化語法場。（圖5）

公共藝術片區聚焦機場空間中的核心樞紐區（如值機廳、候機區等），以標志性藝術裝置塑造文化地標，通過視覺強感知強化空間辨識度與場所精神。藝術帶沿高速流線（如通道、交通中心）布局，運用線性動態裝置引導人流，將通行路徑轉化為沉浸式敘事軸線。藝術點則植入貴賓廳、觀景臺等特質空間，通過場景化微介入（如數字屏互動、材質裝置）激發情感共鳴，實現空間氛圍增值。

3. 符號轉譯：空間信息與機場整體視覺的交融。機場視覺設計需構建跨文化符號系統。機場空間視覺傳達的核心在于運用色彩警示系統、動態光影等超語言媒介，建立無需翻譯的視覺語法，使不同文化背景旅客快速完成信息解碼，在保留本土基因的同時實現精準的全球化傳播。例如在羽田機場內，馬里奧、寶可夢等經典的日本動漫形象出現在歡迎墻、咨詢處的主視覺和導示系統中，不僅反映了本土文化的特色，也實現了全球化的視覺語言傳播。（圖6）

（三）打造“空間信息交融場”的方法框架

根據前文提出的機場公共藝術面臨的挑戰是文化符號的適應性和觀眾理解度的差異問題，本節結合空間信息分析方法尋找其解決路徑：

1. 信息激活器：系統性的規劃布局。以主題協同、視覺共振、空間賦能三位一體策略重塑場所精神。通過統一的文化基因編碼，使雕塑、裝置與建筑空間形成互文對話，在值機廳至登機廊橋間編織情感動線。將交通流線轉化為文化浸潤場域，觸發旅客從被動觀察到主動參與的體驗升維。最終實現空間屬性的三重轉變：物理樞紐轉向情感樞紐，功能容器升維文化容器，通行空間轉變為激發城市活力的精神場域。

2. 印象生成器：藝術與敘事的結合。機場公共藝術需在藝術性與敘事性的雙重維度中構建空間語言體系，生成深刻的文化印象。如新加坡樟宜機場的雨漩渦裝置，既以震撼尺度和流體美學吸引駐足，又以水幕投影暗喻熱帶雨林生態，實現形式張力與文化隱喻的共生。通過空間敘事法，在值機廳至登機廊橋的線性路徑中埋設文化線索，通過符號的重復、變奏、疊加，使旅客在短時間的步行中完成從地域認知到情感認同的遞進。藝術性與敘事性二者協同的傳播鏈，在旅客短時停留時限內實現城市文化基因的高效轉譯與情感植入。

3. 情感延時器：事件的參與和互動。事件集合之間的關系和互動機制，是實現信息交融和公共藝術整體性表達的關鍵，將機場公共藝術打造成事件的形式更易于旅客的參與。為了提高旅客參與性，通過空間情緒節奏（圖7）可對機場空間進行深層次的剖析。候機區需營造放松與舒適，安檢區需緩解緊張情緒，而登機口則需傳遞愉悅與期待。通過對空間元素的精細調控并融入藝術表現，使每個區域的功能和氛圍更加契合旅客情感的需求。

通過對機場功能分區、空間路徑、人流密度和事件營造的綜合分析，構建一個以旅客的感受為核心的空間設計體系。通過分析旅客的移動模式和行為，如步行路徑、人群流動及擁堵情況等，來確定藝術作品的最佳布置位置和運營狀態。不僅有助于優化人員流動和空間利用效率，還能夠通過藝術作品激發正向情緒。

總結

機場公共藝術通過多維度的信息交互，實現了從功能空間到情感載體的轉型，構建了“信息- 情感- 文化”的復合場域。運用藝術語言緩解旅客焦慮情緒優化空間感知，同時將地域符號轉化為全球通約的視覺敘事。這樣的雙重功能使機場從交通樞紐升維為動態的文化生態系統，通過藝術介入重構人、空間與城市的互動關系。

信息傳遞從單向輸出轉向多維對話，旅客角色從被動接受者轉變為主動參與者，藝術價值從美學裝飾延伸至情感共鳴。這3 種轉變依托于公共藝術作為“空間發聲器”與“情緒調節儀”的雙重作用。新加坡樟宜機場的雨漩渦、東京羽田機場的動漫IP 等實踐表明，成功的公共藝術需通過符號轉譯消解跨文化認知壁壘。

機場空間的公共藝術布局應建立“記憶錨點- 敘事脈絡- 觸點網絡”的分級體系，形成差異化的藝術介入密度；視覺轉譯上構建“基礎符號- 文化層- 情感層”的復合形式，既保留地域基因又適配全球審美；運營機制上引入參與式創作平臺，通過數字技術將旅客行為轉化為藝術生長的養分。

實現空間信息交融的關鍵，在于破解文化符號的適應性難題。通過系統化整合，在統一主題下展開多元表達。機場的每個功能區都精準匹配情緒節奏，使藝術介入既強化空間特質，又串聯成完整的文化旅程。最終形成功能效率、美學體驗與文化傳播的共生模型，讓機場成為承載城市記憶、激活公民文化權利的當代公共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