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守

弄璋之喜

冒失的洪峰一定受到了驚嚇，要不，還差十里八里，咋就讓人感受到了它的戰栗、震怒、嘶鳴和驕橫？巨大的水浪，翻過圍堰、跨過田地、橫過村莊，逾過所有的屏障和抵御，張牙舞爪地沖上鐵路線。瞬間，一片混沌。

風雨中，列車如一條勢不可擋的蛟龍，長驅直入，滾滾向前。它猛，狂風更猛；它兇，暴雨更兇。更何況，還有汨汨滔滔的江河湖泊在后撐腰。最終，還是如敗下陣來的將軍似的，心有不甘地止住了無謂的沖鋒。

此時，列車長廖夢雨正在手忙腳亂地處理一件生命攸關的大事情

一名軍嫂，產期臨近，遠在黃海之濱一座島上服兵役的丈夫在訓練中不慎受傷。夫戍邊關妻在吳，西風吹妻妻憂夫。“小傷，不礙事的。只是你生產時不能陪在你身邊了。”軍哥越是掩飾，軍嫂越是心憂。憂懼像一條看不見的繩子，纏繞著她，裹挾著她，讓她無法喘息，讓她寢食難安。軍嫂當機貴斷：到他所住的部隊醫院那去生產。這樣，無論是他還是她，所有的憂心，都煙消云散了。她輕輕地撫摸著肚子，說：

“這就叫，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生你！ \"

家里家外，沒人不說這是吃了剩飯想 點子—主意！

那又怎樣？誰的孩子誰做主！人家就是要去，你還能捆了她不成？

娘兒倆從天山北麓出發，翻雪山，穿戈壁，一路安然無恙。眼看革命成功，哪想，一路安分守己的小搗蛋，頭腦一熱發起了“陳橋兵變”，威勢赫赫要“突出重圍”！

車廂乘務員李曉婧找到廖夢雨時，她正在兩節車廂連接處打電話。

曉婧晃著她的胳膊：“列車長別打電話了，要生了。”

廖夢雨聽得葫蘆半片：“啥生了？”

“那個軍嫂要生了。”

廖夢雨一驚，對著電話喊道：“有位旅客要生了，我得去處理一下。段長放心，一定風雨同舟，守望相助，與旅客共渡難關！”說完，大步流星往硬臥車廂奔去。

廖夢雨邊走邊用對講機進行布置：“宿營車馬玉娟，立刻帶兩床臥具和十條床單趕往曉婧車廂；就近車廂的乘務員自覺做好配合，請所有男乘客回避，搭建臨時產房；廣播員廣播尋醫，請醫護人員和有過順產經歷的女性乘客前往救助；吳洪梅迅速將待產包、醫藥箱送往曉婧車廂；餐車現在就用紅棗配紅糖煮水，留產婦產后喝”。

廖夢雨還沒布置完畢，廣播已經響起來了：“旅客朋友們請注意…”

廖夢雨走進曉婧車廂時，“臨時產房”已經搭建起來了。軍嫂滿頭大汗，渾身痙攣地躺在馬玉娟懷里，臉白得像一張紙。看見廖夢雨走過來，嘴唇哆嗦著：

“我快堅持不住了……”

廖夢雨還沒開口，產房外有人說：“列車長，來了一個醫生。”

廖夢雨走出產房，一名清秀瘦高扎著馬尾辮的女生說：“我是港城中心總院的醫生，不過不是產科醫生。如果沒有更合適的專業人員，只能赤膊上陣，總不能眼睜睜…”

“還是我來吧。”馬尾辮女生話沒說完，一個農村婦女打扮的中年女性一步上前，胸有成竹地說：“我不是醫生，但我有十幾年的農村接生經驗。十里八村的孕婦來不及去大醫院，都是我接生的。”

“你看呢？”廖夢雨將目光拋向馬尾辮女生，似乎更相信她。

“這……”人命關天，馬尾辮女生也不敢自作主張。

“再耽擱就要出人命了！”村婦激動地揮著手，“我懷疑孕婦的羊水已經破了。”

馬尾辮女生當機立斷：“讓這位大姐接生吧，我給她做助產士。

廖夢雨點點頭，身子一，兩人依次進入。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眾人提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廖夢雨默默在心里為這個小生命祈愿：生得這么不容易，以后一定要活得精彩啊！

這時，吳洪梅走過來，輕輕拉下她的衣袖：“接班乘務員已經集合到餐車了，不過去講講嗎？”

吳洪梅是本次列車的副列車長。

“這就過去。”廖夢雨對吳洪梅說，“軍嫂產后身體虛弱，留在車上極易感染疾病或者產后并發癥。你立刻聯系前方站，讓120急救車到站臺接母子倆去醫院，這是最穩妥的方案。移交之前，你就在這兒盯著，哪兒都不要去，有事電話聯系。”

吳洪梅點點頭：“知道了列車長，我哪兒都不去。”

山雨欲來

雨，像篩豆子似的往下掉，粗大的雨點打在車窗上啪作響，天地間像掛著無比寬大的珠簾，迷蒙蒙一片。

廖夢雨來到餐車，跟幾個正在就餐的乘務員說：“今天下午，電話幾乎被打爆，全都是安全、安全、安全。”廖夢雨的眼神深邃而沉郁，緊蹙的眉頭和凝重的表情，讓人不難體會出她內心的沉重和壓力。“到處都在遭遇強降雨、強臺風等災害性天氣，汛期早，汛情急，江河湖庫水位普遍上漲，土體趨于飽和，鐵路基礎設施抗洪能力下降。最要命的消息是，洪峰將在今天后半夜到達邳州地區，預估洪峰流量可達到每秒3500立方米以上眼下，就是在與洪峰賽跑。贏了，這趟乘務就是一回有驚無險的旅程；反之，就要與洪水進行一場殊死搏斗。”

餐車里的氣氛沉重得如一片陰郁的海洋，充滿壓抑和不安。

“列車乘務員不僅承載著旅客的期望，更肩負著保障旅客安全出行的重任。從即刻起，啟動列車安全預案，實行雙崗雙班作業。大家吃完飯，立刻回到各自崗位：一是對防洪防雨設施設備的檢查，未雨綢繆：二是做好旅客信息完善，對老弱病殘孕旅客要重點照顧；三是做好宣傳和情緒安撫工作：大雨無情人有情，哪怕天塌下來，我們也要義無反顧地頂起這片天，保證旅客安全。岌岌可危，迫在眉睫。大家一定要謹記‘旅客至上、生命至上’的理念，守土有責、守土負責、守土盡責，全心全意全力保障旅客生命財產安全。”

話音剛落，大家七嘴八舌地說道：“放心吧列車長，一定保證安全！”

內憂外患

廖夢雨正快步行走著，突聽到“吱”一聲，尖銳的摩擦聲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鐘，接著“眶當”一聲，火車搖晃幾下后停下了，車廂旅客被晃得東倒西歪。廖夢雨一個跟跗差點歪倒在一名旅客身上，幸好抓住了座椅靠背，晃了幾晃才妥妥穩住。車廂里頓時亂了：睡覺的也不睡了，讀書的也不讀了，聽歌的也不聽了，玩手機的也不玩了，一片嘈雜。

廖夢雨站直身子，大聲說：“大家不要急，我馬上就去了解情況。我向大家保證：無論出現什么情況，我們都會竭盡全力保證旅客生命財產安全。”

廖夢雨口口聲聲要大家放心，其實，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特別是這個猝不及防的急剎，讓她本就沉重的心情頓時又加重了幾分。她繼續往前走，她要到機車與車廂緊密相連的地方去看看。念頭剛一閃，列車竟然又后退起來。

廖夢雨此時還不知道，列車停車前正經過一段彎道，剛拐過來，就見前方洪水翻滾，白浪滔天。呼嘯的洪水躍過防護堤，把鐵路線都淹沒了。機車司機毫不猶豫地采取緊急制動。盡管如此，機車和第一節車廂還是被水害侵入。更致命的是，一側路基已坍塌至軌枕，命懸一線。鐵路局調度指示：向后退行。

退行只是權宜之策，并不能化險為夷：線路積水越來越深，被浸泡的路基已多處出現松動，隨時都有可能導致列車脫軌、側翻、傾覆......

十萬火急之時，調度部門發來新指令：列車向趙墩站折返。

機車司機嘀咕道：“剛剛從趙墩站開過來，現在又要退回去。”

但這已經是當下所能采取的擺脫困境最好的辦法了。

可惜，列車僅僅退行了不到三公里，肆虐的洪水就吼叫著、翻滾著、裹挾著折斷的樹枝和石塊從四面八方奔瀉而來，波濤洶涌，濁浪排空。

后退的軌道被淹沒在滔滔洪水之中，列車也被逼停。

剛剛還所向披靡的龐然大物，眨眼間就成了一座風雨飄搖的孤島。

巨浪拍打著車廂的外殼，濺起層層水花，發出“嘩嘩”“嘩嘩”的響聲。

失望的情緒如潮水般涌來，將廖夢雨的心都淹沒了，讓她透不過氣來。她往列車廣播室跑去，不一會兒，全列車都響起廖夢雨的聲音：“旅客同志們請注意，受強降雨天氣影響，列車暫停，給您的旅行生活造成不便，我代表鐵路部門表示誠摯的歉意。請大家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不要隨意行走，有事找本車廂乘務員協助。各車廂乘務員再次檢查車門上下鎖是否鎖閉良好，確保萬無一失！”

走出廣播室，嘈雜的車廂逐漸安靜，廖夢雨大步流星地向列車尾部走去。長長的列車，哪里最安全，哪里有危險，她必須心中有數。雨勢如瀑，每一滴都如銅豌豆般堅硬，砸在水面，濺起水花。廖夢雨走著，看著，還要耐心地解答旅客所提的各種問題。從頭走到尾，前部、尾部都陷入水中，只有中部沒被洪水侵擾。

這趟車，編組十八節，五節硬臥，一節軟臥，一節餐車，其余十節全是硬座車，宿營車、行李車在車列兩頭。廖夢雨當即決定，將所有旅客全都轉移到中部車廂。

按照既定列車時刻表，再過最多兩個小時，列車就到終點了。車上旅客并不多，滿打滿算也就四百來人。說干就干，乘務人員精心組織，車上旅客也密切配合，很快就被全都集中到與餐車相鄰的六節硬座車廂里。

時間不斷流逝，雨勢不斷加大；列車走走停停，乘務員來來回回。

不安的情緒，很快在列車上蔓延開來。

廖夢雨把吳洪梅、乘警長、車輛乘務長、餐車主任、廚師長，還有周美華等幾名年齡稍大、工作經驗豐富的乘務骨干召集到餐車，說：“暴雨越來越大，洪水越來越深，危險不斷加大。眼下車上還算風平浪靜，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萬一出現斷電、斷水、斷糧和斷聯，極有可能發生因恐懼、焦急、無助等原因引起的騷動。咱們急切要做的，就是做好全面細致的安撫和疏導工作。”

周美華說：“這樣吧，吳洪梅帶兩個人負責前三節車廂，我帶兩個人負責后三節車廂。大家要注意的是：千急萬急，自己一定不能急。旅客說什么，都必須好聲好氣，耐心解釋。咱們淡定從容，旅客才能穩如泰山。”

周美華一行人忙去了，廖夢雨把餐車主任和廚師長喊過來，說：“列車進不得退不得，難說這種局面會持續一天兩天，還是更長。車上的食材還能支撐多久？”

話音沒落，餐車主任就搶話道：“正想匯報這事兒呢，餐料只夠一頓的了。”

廚師長說：“是，預留明早開乘務飯的番茄、雞蛋各有十來個，掛面有二十斤。”

“就這些了？”

“一趟車用多少米、多少面、多少雞鴨魚肉蛋，不能說一成不變。米面一般不會超過半袋。剩下這些餐料，明早一頓乘務飯正好吃干喝凈。”

廖夢雨當機立斷：“乘務飯不開了，雞蛋、番茄、掛面，全都留給旅客。”

“還有，那位軍嫂產婦你們要特別關照，多留幾個雞蛋給她。”

“行。”廚師長點頭回道。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預備糧怎 么樣？”

廖夢雨班組值乘的是普速列車，與動車組列車不同，它有可以烹飪的餐車，除正常餐料外，還要以防萬一，配有一定數量的“預備糧”，如大米、面粉、掛面以及海帶絲、豆腐干、香菇干、腐竹干等易存放的食物。正常情況下，不顯山，不露水，一旦列車受阻，補給困難，就派上大用場了。

“只剩200斤大米和100斤面粉了。輔料上周已用完，還沒來得及補。”

“但愿能幫我們渡過難關！”廖夢雨的心仿佛被一團烏云籠罩著，有一種深深的無法擺脫的擔憂和無助。她深思熟慮了一會兒，鄭重其事地吩咐廚師長道：“你做好準備，以炊廚人員為主，組織一個班子，隨時到沿線飯店、商店、超市，甚至是老百姓家里，購買糧食、肉食、青菜、食品、礦泉水總之，只要能讓旅客充饑，統統買來。實在困難就想辦法聯系前后方車站，請求協助。一句話，不計成本、不惜代價地保證全車旅客的飲用水和餐食供應。”

廚師長點頭。

和衷共濟

“哇—”一聲啼哭猶如窗外的暴雨，猝然而猛烈，充滿了宣泄的情緒，

洪水里的第一個黎明，就這樣在小搗蛋的啼哭聲中睜開了眼睛。廖夢雨千算萬算，愣沒算出第一個向她提抗議、要吃食的人，竟然是洪水到來之前搶先來到人間的小搗蛋。

“哇—哇—”小搗蛋的哭聲如洪水般連綿不斷，每一聲，都讓聽的人充滿痛苦和不安，都會帶來一陣楸心的疼痛。

曉婧揉著眼睛，快步來到軍嫂身旁： “怎么了小寶貝，怎么老哭呢？”

軍嫂面色如土，像一朵要凋謝的花，半躺在長坐席上，身下墊著棉被，孩子抱在懷里，憂心忡忡地說：“他餓了，奶水還沒下來，無法喂他。”

軍嫂透露出一股無法言喻的苦澀與沉重：“麻煩你問問列車長，可否幫我買袋奶粉？”

“車上肯定沒有，我去問下旅客能不能支援一點。等我消息。”

曉婧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她只能去找廖夢雨傾訴和尋求辦法。

廖夢雨霍地站起身，“跟我走，給小 家伙找奶吃去！”

廖夢雨往車廂走去，曉婧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面，他們輕車熟路地來到一位戴著近視眼鏡，懷抱著嬰孩的年輕媽媽跟前。廖夢雨微笑著，說：“您好，車上遇到點難題，想請您幫個忙可以嗎？”

眼鏡姐正迷糊著，聽有人講話便抬起頭，笑著說：“是列車長啊，這一陣把您忙壞了。講吧，只要能做的，保證盡力而為。”

“昨天咱們車上有位軍嫂產下了一名小寶寶，聽說了嗎？”

眼鏡姐點點頭：“聽說了，大家都議論，說這小東西真會挑時間。”

“誰說不是呢。”廖夢雨接過話頭，“寶寶媽媽到現在都沒有奶水，孩子餓得哇哇直哭，您能不能 ”

眼鏡姐毫不猶豫地說：“讓我給孩子喂奶完全沒有問題。”

“那就謝謝了。曉婧快去請軍嫂母子倆到餐車去。”

曉婧答應一聲，一溜煙地跑了。眼鏡姐將懷里的孩子交給家人，拉起廖夢雨的胳膊往餐車走去。

果然，小搗蛋像小鳥兒努力啄食一樣，使勁兒吮吸起來，也不喊不哭了。

廖夢雨吁了一口氣，舒心地笑了。看到餐車主任，廖夢雨小聲問：“面條好了嗎？”

主任點點頭：“馬上就好。”

廖夢雨指著眼鏡姐和軍嫂說：“待會每人盛一碗，臥倆荷包蛋。盡管現在很困難，但也要對他們特別對待。”

主任雖然面露難色，但也沒說什么。

天黑下來的時候，廚師長跟廖夢雨抱怨說：“一天時間，就坐吃山空了…”

掛面沒了，雞蛋沒了，番茄沒了，連蔥姜蒜都蕩然無存了。防洪糧一早就抬出來了，有米之炊也不好做，不能做米飯，若放開吃，一頓、最多兩頓就見底了。得細水長流，米要煮成那種介于飯與粥之間的“二抹子飯”；面也要精打細算，攪成不稠不稀的面疙瘩糊。這種飯食，吃起來還行，稀里呼嚕，還沒咂摸出味兒呢，就下肚了。就是不擋餓。

求食的人絡繹不絕：“能不能買點吃的？一塊糖也行啊。”

餐車主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這個真沒有。你看儲物間，比我的臉都干凈！”

一個個失望而去。廖夢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讓鐵路各級、各部門大大小小領導牽腸掛肚的，還是仍深陷水中的列車。長時間的浸泡，路基土體含水率提高，路面開始變形、開裂、沉降、坍塌以及路基脫空，隨時可能發生列車脫線、側翻、顛覆…

段長專門打來電話，說此事已經引起各級領導高度重視，正在解決之中。讓她不必擔憂，全力以赴處理好車上的事。

好吧，既然有人操心，那就把心思用在解決溫飽問題上來吧，

安全和溫飽，在廖夢雨心里都是天大的事。

山窮水盡

七點剛過，廖夢雨就把廚師長幾人喊到跟前：“車轱輾話就不說了，就兩條：一是安全為先，二就是多多益善。”

“等我們的好消息吧。”廚師長剛說完，就聽到有人大喊一聲：“等一下！”話音落處，周美華風風火火走來。

廖夢雨不明所以：“周姐？”

周美華一臉嚴肅：“我跟廚師長一起去采購。”

廖夢雨有些猶豫不決。

“擔心我是一個女同志嗎？”

“是啊，他們都是身強力壯的大小伙子…”

“不放心我？個頂個干活，他們不一定比得過我。打從跑車我就在這條線上，沿線車站、村莊，認識我的乘客不少。多個熟人多條路，總比兩眼一抹黑的強吧。”

廖夢雨看著廚師長，說：“作為團隊的負責人，務必照顧好周姐。”

周美華她們走后再沒消息。下午兩點的時候，廖夢雨實在放心不下，主動打了一個電話，周美華他們正在涉水而行。水深莫測，危機重重。任何一個疏忽，都有可能造成終生遺憾。每一步他們都邁得小心翼翼。

周美華說：“洪水很大，湍流也急，水都到腰間了。隨處都是暗流、淤泥，行走起來非常困難。剛才廚師長一腳踩空都倒在水里了，得虧我們使用路繩進行了連接，把他給拉住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廖夢雨聽得心驚肉跳，忙問：“沒啥事吧？”周美華安慰道：“列車長放心吧，就是喝了幾口水，緩了一會兒，好多了。”周美華說采購進行得也不是很順利，連日暴雨，幾家小賣部的東西也都賣空了。他們打算到老百姓家里去買，她已經聯系上了一位村支書，非常熱心，帶他們挨家挨戶去買物資。村支書讓轉告大家，村民有飯吃，就一定不會餓著旅客！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廖夢雨和吳洪梅在巡視車廂，其實就是想了解旅客的思想波動情況以及還能承受的極限，好有的放矢地做應對工作。隨著了解的逐漸深入，問題也越來越多地呈現出來。一些患有基礎病需要長年服藥的旅客，備用藥也用完了。如果洪水遲遲不退，不能得到有效救援，怕是會有性命之憂。

廖夢雨準備把這一情況及時報告給車隊和段領導，請上級部門協調解決。她拿出手機，蹙著眉撥了半天，愣是沒撥出去。廖夢雨心頭一緊，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正當她不知所措時，忽然感覺衣袖被人輕輕扯動。抬頭望去，竟是昨天幫助接生的那位大姐。

廖夢雨問道：“大姐，請問您有什么事？”

她搖搖手機：“咋沒信號了？”

旁邊旅客也隨聲附和道：“我的手機也沒信號了！”

“我的也沒了！”

廖夢雨的心臟猛然一顫：信號中斷了！

這個結果，廖夢雨從開始就預料過，她一直在祈愿，希望所有的擔心都是虛驚一場。沒想到，還是事與愿違。

廖夢雨的心情像烏云般晦暗，壓力如暴雨般肆虐，心中仿佛有千斤重的石頭壓著。可是，全車人都在看著她，她要是倒下，這些人就很難再站著。她一定不能消沉，她必須千磨萬擊還堅勁，她必須咬定青山不放松。望著一雙雙滿懷期待、疑問、無助、祈愿、幽怨甚至是憤怒的眼神，廖夢雨鼓起精神，堅韌地說道：“從昨天下到現在，暴雨一刻都沒有停過。這是我長這么大遇到的最大的困難，我和你們一樣恐慌、懼怕。可職責所在，不容許我怯懦、軟弱、抱怨、后退。但是，打贏這場仗，僅靠哪一個人或哪幾個人，是遠遠不夠的，大家必須一起努力。積合力以致勝，匯眾智而成功。沒有誰是旁觀者，沒有誰是局外人，只要敢站出來，就是一道防線！”

“列車長，我是一名軍人，抗擊洪水，您下命令我保證第一個上！”

說話的是早上站在眼鏡姐背后的那名男子。

旅客們七嘴八舌地表著決心“保衛列車，也是在保護我們自己。”

“開火車我們不會，出苦力我們絕不含糊。”

“有啥活，列車長直接盼附！”

廖夢雨熱血沸騰：“人心齊，泰山移。只要我們團結一心，眾志成城，就沒有跨不過去的洪流！‘

“快看快看，送物資的來了！”

廖夢雨還沒說完，有人激動地吼了起來。順著窗子，就看見周美華一行扛著、頂著、抱著方便面、礦泉水、火腿腸、咸鴨蛋等涉水走來。不知誰想的點子，找了一塊門板浮在水里當小船使，雞蛋、番茄、黃瓜、芹菜、菠菜、土豆、洋蔥等擺得滿滿當當。

廖夢雨趕忙吩咐吳洪梅：“快組織大家去搬東西。”

吳洪梅答應著，一溜煙地跑走了。

餐車邊門，餐車主任帶著幾個小伙在忙著搬運和清點物資；廖夢雨、周美華、吳洪梅和廚師長幾個人在后臺研究分配辦法。

餐料是周美華、廚師長幾個人歷盡千辛萬苦，可以說是拿生命換來的，非常金貴。但相對于四百多名望眼欲穿的旅客來說，還是太少了。

怎么辦？廖夢雨、周美華等人的眼神中透出一種深深的憂慮和愁苦。

杯水車薪

廖夢雨從車廂趕過來，召集人，搬運和清點物品，拿出分配方案。

廖夢雨對旅客說：“因洪水圍困，列車供應出現嚴重短缺，讓你們挨餓了，我向大家表示誠摯的兼意！”說著，給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經多方努力，采購來了一些應急食品。遺憾的是，離能吃飽喝足還遠遠不夠”

“第一批食品，只能滿足老弱婦孺旅客、生病的旅客，即便是這樣，也只能每兩個人一包方便面加一根火腿腸。我們還需要努力……”

說完，低下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不約而同地表示：“這些食物，應留給更需要它們的人。”樸素的話語中，閃爍著人性最溫暖的光芒。

廖夢雨百感交集，上前一步，說：“謝謝各位理解和支持！把火腿腸、方便面分給老弱婦孺，并不是對其他旅客就不管不問了。村支書幫我們采購了兩袋大米和一袋面粉，目前正在運輸途中。由于洪水影響，道路通行困難，物資送達時間可能會有所延遲。只要一到，立即燜米飯、燒湯炒菜。”

吳洪梅也喊道：“為確保食品發放有序進行，請大家盡快返回各自車廂。我們的工作人員會把餐食直接送到您的座位上。”

旅客們陸陸續續地回去了，餐車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雪上加霜

二十點時，一名身穿雨衣的車站工作人員拍響了機車乘務室的門，全然不顧冰冷的雨水鞭打他的臉龐，瞇著眼，說：“經過緊張施工，損毀路段完成搶修，具備通車條件，鐵路局命令：列車限速開行。”

消息傳來，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旅客興奮不已，淚點低的已經喜極而泣。

廖夢雨囑咐乘務員，立刻將消息通知到每位旅客，做好啟程準備；同時仔細清點人數，不能落下一名旅客。

狂風還在肆虐，風雨依然如晦，全車旅客在千呼萬喚中，終于迎來列車朝著暗夜闊步前進。當火車緩緩啟動的一剎那，仿佛是一束溫暖的陽光穿透了層層疊疊的云層，將明亮與希望灑遍了列車的每一個角落。車廂內，那些激動不已的旅客們，臉上洋溢著難以抑制的喜悅，歡呼雀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要將這份喜悅傳遞到遠方。豈料，列車剛剛運行了不過二三百米，就像被萬能膠粘住了一樣，牢牢地固定在原地，再也不動了。

怎么又停了？

一雙雙眼睛寫滿疑惑，仿佛多看一眼就能揭開謎團似的，臉貼著車窗，向外望去。還沒等探清楚窗外的狀況，列車又開始倒退，緩緩倒退了二三百米，也就是原來停車的地方，又穩穩地停住了。

大家一下愣住了，身體如雕像般石化。

廖夢雨也是過后才知道，機車乘務員接到列車前進命令后，立刻松開制動閥，推動功率手柄，列車緩緩啟動。這時，上游又好巧不巧地發生了洪水襲擊，路段出現了比先前還嚴重的塌方。接到停車命令后，列車只能再次停回到原來的地方。

旅客們敗興極了，一個接一個的挫敗和險情，就像窗外的暴雨，淋濕了心中所有的期待。

廖夢雨的心更是如枯葉般飄蕩在空中，找不到歸宿，找不到依靠。通信網絡斷了，列車與外界失去了所有的聯系，連向車隊、段指揮中心請示匯報都做不到。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只能與幾個骨干商量。

二十二點，“砰砰砰…”餐車的門被人急促地敲響了。

廖夢雨說：“開門，把人拉上車來。”

不一會兒，一個男人被帶到了廖夢雨跟前。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在滴水，仿佛剛從河里撈出來一般，雨衣濕漉漉地緊貼著身軀，發絲凌亂地粘在臉頰上，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顆顆水珠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如同散落的星辰。每一寸肌膚都能感受到雨水滲透的寒意，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濕漉漉的腳印。“我是趙墩站助理值班員，一小時前的列車開行命令就是我送達的。后來因信號中斷，奉站長之命，再來傳達鐵路局命令：受歷史罕見連續強降雨影響，上游河流、水庫入庫洪水總量已超警戒水位，為百年一遇。命你們立刻組織全車旅客，涉水向趙墩站疏散。”

值班員斬釘截鐵，說：“一旦上游水庫泄洪，或是水位上漲導致水漫洪溢、堤堰潰塌…”他不敢設想下去了。

廖夢雨苦笑著說：“四百多名旅客，老弱婦孺占一半多。年齡最大的九十多歲，最小的昨天才剛剛出生。”

“行動不便的，可以背他們

“新生兒的抵抗力差，萬一淋雨受涼引發感冒發燒，怎么辦？”廖夢雨哽咽了。

“站長到當地駐軍求援去了，或許能…”

這一會兒，廖夢雨已經把該想的都想全都想到了。她眼神堅定，散發著一種哪怕天塌下了也敢頂著的力量。“洪梅，通知各車廂，根據旅客身體、性別、年齡、健康等各種實際情況，按照強弱搭配的原則，十人編為一組。乘務員實行分片包干，每人包一組，全面負責疏散過程中的一切事宜。余下的人機動安排，哪有困難哪里上。一句話，無條件把每名旅客穩穩妥妥地送到目的地。”

安排好一切事宜，廖夢雨來到軍嫂車廂，關切地詢問軍嫂的身體狀況和準備情況，叮囑軍嫂千萬要注意安全。軍嫂善解人意地說：“這樣的事，誰都不愿意發生，誰也控制不了。你們這樣無微不至地關心和照顧我們娘兒倆，已經感激不盡了，后面的事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廖夢雨握著軍嫂的手，連說“保重”。

軍嫂抹著眼淚：“列車長也多多保重！”

廖夢雨攬著李曉婧的肩膀，說：“曉婧，馬上會有男乘務員過來扶助這位軍嫂，你也跟著一起吧。能搭把力最好，搭不了，決不能拖后腿！”

曉婧面色肅然：“放心吧列車長，就是把我自己掉進水里，也要保證小寶寶和軍嫂的安全！”

廖夢雨捏著曉婧的臉：“瞎講，你也要給我好好的。”

廖夢雨路過眼鏡姐座位的時候，又停住了腳：“姐，怎么樣？準備差不多了吧？”

眼鏡姐笑了，一指她的丈夫：“列車長不用操心我們。我有后備軍。”

眼鏡姐的丈夫說：“列車長，有我在，這一組的人我都給護著了。”

廖夢雨來到九十多歲的老太太車廂時，家人已經給老人穿上了塑料雨衣，陪同老人的是一個六七十歲左右的婦女，看見廖夢雨專程過來噓寒問暖，很是感動。

廖夢雨來到老人跟前，說：“老太太，車上睡覺不舒服，咱換個地方。趴到我身上，我背您老去。”說著，在老人身前彎下了腰。

老人望著自己的閨女，說：“雨這么大，這姑娘要背我去哪兒？”

閨女說：“背您去車站看戲。”

周美華一把將廖夢雨扯到了一邊：“列車長，你需要安排其他大事，我來背老太太。”

周美華話剛落音，一個男生沖了出來：“慢著，背老太太還輪不到你們，我來背。”

這時，吳洪梅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列車長，快，福星來了！”

廖夢雨心里一驚：“啥福星？”

吳洪梅臉上洋溢著興奮，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解放軍，解放軍來救我們了！”

別生枝節

廖夢雨的眼中閃爍著淚花，臉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一名身著迷彩服、身姿挺拔的軍人走到眼前，“啪”地立正，再向她敬了一個軍禮：“列車長同志，我是駐軍某部營長楊華，奉命前來協助疏散，請指示。”

廖夢雨如夢方醒：“感謝解放軍，眼下最大的難題是老人、孩子…”

營長成竹在胸：“老人、孩子可用橡皮艇來回轉運，剩下的旅客我們有其他救生設備。”

“那太好了，洪梅帶營長去轉運那位老太太、軍嫂母子倆和那幾位重點旅客。周姐你殿后，一定要親眼看見全車旅客都轉運完了再撤離。”

“放心，不會落下一名旅客。”

“解放軍同志，就拜托你們了！”

營長說：“列車長客氣了，咱們軍民一家。”

正說著，又有十幾名車站職工前來雨中送傘。

楊營長帶來了五十名戰士，十名負責重點旅客，其余四十人加上車站職工被分到各疏散組。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勠力奮戰，終于將全車旅客安全轉送到了趙墩站。

廖夢雨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感覺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輕松。

然而，氣沒吐完，又一個難題擺到了她的面前。

趙墩站是一個只辦理貨運業務的車站，不具備接納客車的條件，更沒有現成的食品供旅客食用。站長提議將旅客轉送趙墩鎮社區，廖夢雨不敢盲目行動，安排吳洪梅帶人前去打探。半個小時后，吳洪梅帶著社區書記來了。書記說：“這是一個老舊社區，僅有六十戶人家，還以老年人居多，最多只能安排一百名旅客食宿，剩下的只能”

廖夢雨趕緊接話：“這已經感激不盡了。余下的，我們自己想辦法。”

廖夢雨的辦法就是找車站站長，站長兩手一攤：“車站所有的屋子，就連我的站長室都已人滿為患了。不過鎮政府禮堂還空著，只是年數太久了，有些破舊。”

廖夢雨雙手抱拳：“拜托站長了！”

雨勢洶涌，雨點如子彈般猛烈地射向地面，濺起一片片水花，匯成泗涌的洪流。旅客們像一截截木樁似的立在站臺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暴雨澆得透濕，冷得直打哆嗦。

暴雨里，廖夢雨聲嘶力竭地大聲吼著：“所有鐵路職工和解放軍戰士聽我指令：手拉著手，把旅客圍在里面，不能讓一名旅客流失！”

聽到呼喊，大家立刻一個接一個環成了一個圓，將旅客緊緊地箍在里面。這個圈，透明、透風、透雨、透氣，不保暖，甚至不堅固，而在那些孤立無助的旅客們看來，這就是護身符、擋雨墻、庇護所、保護神它不是現世安穩，也不是歲月靜好，但有了這個圈，就能讓他們產生一種莫名的踏實，那顆動蕩不安的心就有了安放的地方。

“洪梅，周姐不見了，會不會在車上沒下來？”

“從社區出來還看見她呢。”

“趕緊找。”廖夢雨又問，“曉婧呢，你看見了嗎？”

“列車長，我們從車上下來后就沒看見她們。”

“廚師長在哪兒，快去找周姐！’

在廖夢雨歇斯底里般大呼小叫下，乘務員、解放軍、車站職工，包括旅客，都在呼喊：“周美華—周美華 ”

任憑廖夢雨他們喊破嗓子喊破天，回答他們的，只有云重天低伴雨濃，雷鳴電閃更驚風。

廖夢雨愣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整個世界都停滯了。“周姐，才剛剛逃離洪水，咋就不見了呢……”

廖夢雨正哭訴著，就聽到有人說：“傻丫頭，哭啥呢？”

廖夢雨驚愕地凝望著從天而降的周美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點哭出來：

“周姐，你嚇死我們了…

周美華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我怕有再淋感冒的，就去車上找點遮風擋雨的家伙什來。是楊營長帶我去的。瞧，我把車上的垃圾袋全拿來了，套到頭上，起碼比直接淋著強。”

廖夢雨望著周美華：“你呀你呀，讓我說你什么好呢？”

“那就想好了再說，快分垃圾袋！”

一中年旅客疑問道：“一個垃圾袋能擋啥雨？”

“這是我們列車上的專用垃圾袋，裝百八十斤垃圾都沒問題。”周美華把塑料袋的一邊撕開，往頭上一頂，果然就成了雨衣的模樣。除了沒有扣子，跟簡易塑料雨衣差別不大。

中年旅客見狀，豎起拇指：“真會就地取材！”

廖夢雨、周美華幾個人將這個簡陋又實用的擋雨神器一一分發到旅客手里，很快大家就在乘務員們的指導下披掛起來。

黑色涼薄的塑料袋頂到頭上，若是在街道，或許會顯得奇葩、古怪、搞笑，然幾百人一起霓裳“雨”衣，畫風立馬變得整肅起來。遠瞧，這是一隊身披堅甲的士兵；近看，就變成了血肉凝成的鐵壁銅墻。他們目光堅定，他們堅忍不拔；他們無畏風雨，他們屹立不倒！

凌晨一點時，外出尋找避風港的站長終于跌跌撞撞地趕來了，身后跟著幾個人。他一只手拄著樹樁，另一只手里舉著一串鑰匙：“列車長，鑰匙拿來了！”

廖夢雨沒有想到的是，一大半旅客都不愿折騰，努一努就過去了，待天亮再說吧。廖夢雨沒有強求，愿意去的，由吳洪梅、李曉婧等和楊營長帶領戰士陪同過去。周美華讓廖夢雨也一起去，廖夢雨拒絕了，說：“我是列車長，有一名旅客在雨里，我就決不能進到屋里。周姐你去吧。”周美華搖搖頭，“我陪你一起在站臺上經風雨。”

驚心動魄的一夜過去了。

這一夜，所有預設的堤潰堰塌、水漫洪溢等情況都沒有發生。天亮以后，還沒有晴，但雨停了。一個最好的消息就是，經過搶修人員連天加夜的緊張施工，封堵線路已經疏通，可以每小時三十公里限速通行。

劫后余生，才曉生命可貴；歷經生死，始知萬物可愛。

這段險象環生的經歷，就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恍如隔世。但不管怎樣，這道坎，邁過去了。如同沉重的石頭落地。如釋重負的感覺讓這些歷經九死一生的人，都感到安然和坦然。

前程似錦

十時十分。滿載著四百多名死里逃生旅客的列車，在楊營長、車站站長、社區主任等眾人的注目下，緩緩駛出趙墩站。

廖夢雨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渾身疲憊，但是，通車的消息一到，她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她簡單地洗漱整理下，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宿營車，精神抖擻地來到旅客車廂。一百多公里路程說到就到，她要給每一位患難與共的旅客都道個別。

廖夢雨第一眼就看到了懷抱嬰兒的軍嫂，和眼鏡姐面對面坐著，眼鏡姐也抱著一個孩子，有說有笑。

廖夢雨說：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軍嫂說：“我說，我家寶寶有兩個媽媽，一個是我這生身之母，一個是這位哺育之母。我還想給寶寶找一個列車長媽媽，不知道列車長給不給這個面子。”

“我求之不得呢。”廖夢雨毫不猶豫，“這寶寶和我們有緣，出生在我們車上，又和我們一同經歷了這么一段生死考驗。這兒子，我認。”

往前走，又遇到了老人，廖夢雨熱情地打招呼：“老太太，雖然歷經千難萬險，總算平安到達了。記得看完大海再乘我們的車返回啊！”

老人咯咯地笑著：“好閨女，你們都是好樣的。”

突然，吳洪梅歡天喜地地跑來：“列車長，有信號了—

廖夢雨的眼睛里滿是驚訝和喜悅，輕捷迅疾地撥通號碼：“段長，我是廖夢雨，向您報告一個好消息，線路搶修完成了，我們的列車已恢復運行…”

“鳴—”火車汽笛，仿如天之音，在廣袤的蘇北平原鳴響。熟悉的轟鳴聲，勾起了人們對往日的回憶，也勾起了人們對遠方的向往。

車輪與鐵軌激烈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