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牦牛

他因小兒麻痹癥，一條腿殘疾。但由于他的腦子也不大靈光，他每天都在自家院里發呆，但是他的名字卻很霸氣：小牦牛。

這一年，生產隊的一頭母牛意外死亡，扔下一頭剛剛出生不久的小牛沒人照顧。隊長就說，讓小牦牛來照顧它吧，也是十幾歲的人了，好羅隊里可以給他記幾個工分。

見到小牛，小牦牛喜歡得不得了，他先是去找奶喂它，接著又拖著一條殘腿，到村外拔嫩草給它吃。小牛長得很快，一年以后就可以馱著小牦牛去野外吃草了。一牛一人，整天形影不離。

這是一頭小公牛，該騙它的時候，小牦牛又哭又喊說啥都不讓。隊長只好作罷，說：“那現在就是小牦牛養著小牦牛了。”村里一時傳為笑談。

這對小牦牛在人們復雜目光的注視下活著，成長著。大家為了區別牛和人的不同，就在孩子的名字前加上了他的姓氏，叫他劉牦牛；那頭小牛呢，自然就是名副其實的小牦牛了。

劉牦牛和小牦牛，漸漸成為村里的一道風景。早上，劉牦牛會騎著小牦牛，迎著早霞出牧；晚上，又在夕陽的余暉里走回村來。牛背上除了劉牦牛，還會多出兩捆青草。轉眼到了第三年，三歲的小牦牛已經長成半大牛了。它的雄性特征越來越明顯，骨架也越來越大，但是它的膽子卻似乎不夠大，脾氣也很溫和，甚至連一頭驢都敢來欺負它。有人便說：“這叫武大郎賣豆腐，人熊貨也囊。說到底還是它的主人不行。”

這年劉牦牛已經十八歲了。人說三歲的牦牛十八的漢，但是他卻根本立不起漢子來：個頭矮矮，走路一拐一瘸，說話也是含混不清，經常有人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

村里那幾個討人厭的半大小子，也不管劉牦牛同意不同意，就蜂擁而上去騎牛。有時候牛背上趴著兩三個人，兩只牛角上各吊著一個人。劉牦牛心疼，卻無力制止，只能在一邊哭得鼻涕老長。那些家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劉牦牛越哭，他們就鬧得越歡。

這一天，劉牦牛正在水渠邊放牛，幾個壞小子又來了。他們騎完牛，覺得還不過癮，就把劉牦牛抬起來扔進水渠里，說要看看他怎么鳧水。劉牦牛渾身濕透，手扒渠沿大口喘氣，他們卻不肯讓他上岸。這時候劉牦牛也急了，向小牦牛喊了一聲：“小牦牛，頂他們！”

以前，劉牦牛也經常給小牦牛發出指令，但那都是走、停、左、右之類的，“頂人”這樣的指令他還是第一次發出，但是小牦牛卻聽懂了。只見它馬上把頭一低，“眸”地叫了一聲，朝那幾個壞小子沖去，嚇得他們撒腿就跑，從此再也不敢造次了。

劉牦牛和他的小牦牛真正出名，是這一年的秋天。

秋天是萬物成熟的季節，生產隊的大片玉米也快要熟了。這時候的護秋任務就重了，一是要防人偷，二是要防野豬、黑熊來禍害。人和野豬危險性小些，但要是遇上黑熊，就有點麻煩。特別要是遇上大家伙，有時候還會鬧出人命來。

這天傍晚，正是社員收工的時候，忽聽北大地那里傳來一聲槍響，接著就看見不少人沒命地往村里跑，邊跑邊喊：“快跑呀，黑熊咬死人了！”然后就看見一頭巨大的黑熊，瘋了一般在后面追著人群跑。

原來這頭黑熊，也許是餓了，太陽一偏西就鉆進了玉米地。這家伙真像是傳說里講的那樣，掰一個玉米，往腋下一夾，然后再，腋下那個就掉了，然后再，再夾，再掉，就這么一路禍害過去。護秋人聽見動靜，還以為是人，就跑來抓賊，不想玉米地里突然竄出個黑咕隆咚的大家伙來。護秋人一見，立馬朝它開了一槍，把它打傷了。這黑熊就撲過來，把護秋人撲倒撕咬。正好有人路過，不由大喊大叫，黑熊發瘋，見人就追，田野里立即充滿了恐怖的氣息。

這時候，劉牦牛正騎著小牦牛優哉游哉地回村，聽見喊叫，劉牦牛就讓小牦牛停住，他從牛背上下來，傻呵呵地往后看。有人拼命跑過來，直朝他喊：“快跑，黑熊！黑熊來了！”

劉牦牛卻像是沒聽懂，依然在那里張著嘴往后看。他終于看見了黑熊，那個足有四五百斤的大黑熊，它吼叫著，把跑得慢的人一個個撲倒，哭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劉牦牛好像什么都沒想，他馬上把牛背上的兩捆草掀掉了，又把牛頭掉過來，手指黑熊，第一次用非常清晰的語言大喊了一聲：“去，過去頂它！”

小牦牛得令，“眸”地叫了一聲，立刻朝黑熊沖去，就聽“嘭”的一聲響，驚慌失措的人們看見那頭殺紅眼的黑熊，竟然被小牦牛撞出好幾米遠。這家伙雖然遭此重擊，但立刻爬起來，“嗷”的一聲朝小牦牛撲來。但見小牦牛毫無懼色，它晃動牛角，開始和黑熊戰在一處。幾個回合下來，黑熊的身上又多了兩個窟窿，不得不轉身逃命。小牦牛哪里肯放，一路狂頂亂撞，直到黑熊倒在那里一動不動了，它還不肯罷休。

人們早已停止了奔逃，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驚心動魄的場面，都覺得太解氣太過癮了。后來還是劉牦牛走過去，喊了一聲：“停！”小牦牛這才停止了攻擊。

劉牦牛上前抱住牛頭，親熱地和它說話。大家再看這一人一牛時，發現他們竟然這么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