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文中,合字呈現)其 字形“像蛇盤屈垂尾之形”;金文為“”(《殷周金文集成》10159)、“”(鄭伯匜),承繼甲骨文,但更為抽象和規范化。中國古代文獻關于蛇的記載頗多,《史記·三皇本紀》中提到伏羲氏與女媧氏都是人首蛇身,蛇與人類始祖緊密相關,反映出古人對蛇的崇拜和敬畏;《山海經》中的“巴蛇食象”展現了蛇的巨大和神秘;《詩經·小雅·斯干》中“維虺維蛇,女子之祥”代表了對女子的美好祝愿。商周時期是中國青銅文化的鼎盛時期,青銅器不僅是貴族日常生活用品,也是權力和信仰的象征。在這些青銅器上,蛇紋是一種常見的裝飾圖案,其形態隨時代變遷有著顯著變化。
分類
商周青銅器蛇紋的形態,可以分為單體蛇紋和蟠虺紋兩大類。單體蛇紋是比較具象化的蛇紋,且不與其他蛇纏繞。若細分單體蛇紋,可分為身體呈現卷曲狀的卷蛇紋、醒目三角形蛇頭的小蛇紋、身體呈現自然伸展狀的長蛇紋。
所謂蟠虺紋,《現代漢語字典》中“蟠”解釋為:“屈曲、環繞、盤伏”。“虺”,《說文解字》曰:“注鳴者。《詩經》曰:‘胡為虺蜥’,從蟲兀聲”,《韓非子·說林》記載:“蟲有虺者,一身兩口,爭食相齕,遂相殺也”,綜合可知“虺”指“首尾皆有口的小蟲”。據此蟠虺紋可理解為環繞、屈曲的首尾皆有口的小蛇紋樣。蟠虺紋是相對于單體蛇紋而言的,多條纖細小蛇重疊,紋樣的整體面積較大,并無突出的單一蛇體。
演變
商代晚期單體蛇紋的繁盛
商代晚期,單體蛇紋開始出現并迅速發展,形象以單體蛇為主,逼真寫實、刻畫精美、形態多姿,常與蕉葉紋、獸面紋、夔龍紋、蟬紋等紋飾組合,裝飾位置也較為固定,體現出商代青銅器紋飾的嚴謹性和對稱性。商代社會對蛇的崇拜可能與蛇的再生能力和生殖能力有關。

殷墟婦好墓出土鸮尊整體為一昂首 挺胸的鸮,鸮小耳高冠,圓眼寬喙,雙 翅并攏,粗壯的兩足與下垂的寬尾構成 三個支點。鸮兩翼前端各盤曲一條長蛇, 蛇身上飾有菱形紋。
西周時期單體蛇紋的衰落
整個西周時期蛇紋的使用相較于商代晚期有明顯下降。青銅器中單體蛇紋急劇減少,至西周晚期消失,紋飾也趨于簡化。
上海博物館藏西周早期員方鼎上的蛇紋裝飾在口沿下方,每面口沿下飾有對稱蛇紋,紋樣設計嚴謹,是商周青銅器上常見的對稱布局。西周時期的蛇紋已經脫離了純粹寫實的蛇的形態,夸張的眼睛,呈直角轉折的身體,更具裝飾性。員方鼎蛇紋紋樣體現出單體蛇紋向蟠虺紋過渡的特點。

春秋時期蟠虺紋的繁盛
春秋中期的蟠虺紋清新而繁麗,盡管整體視覺上十分繁縟,但構圖相對簡單。銅器單元范拼兌技術在春秋中期大量使用,使蟠虺紋得以在銅器上廣泛裝飾,至春秋晚期更為盛行。這一時期的蟠虺紋裝飾在數量和種類上都達到頂峰,常滿飾于器物腹部或整個器表,與其他紋飾組合也較多。春秋晚期的蛇紋開始呈現出區域特征,如中原地區的蛇紋線條較為柔和圓潤,而南方的蛇紋線條則較為方折。
2005年河南南陽萬家園M181出土銅浴缶( M181:13? ,其青銅紋飾展現出較大面積的蟠虺紋,整體紋飾顯得細密而繁雜。銅浴缶的圓捉手滿飾蟠虺紋,蓋面有蟠虺紋、垂葉紋、凸弦紋的組合,腹部有兩弦紋間的蟠虺紋,這些都顯示了春秋中后期蟠虺紋裝飾面較大以及與其他紋飾組合較多的特點。

戰國時期蟠虺紋的衰落
進入戰國,蟠虺紋出現明顯的衰落跡象。戰國時期的蟠虺紋在構圖上趨于簡化,一些蛇紋的頭部甚至被省略,反映出銅器裝飾的簡化和實用化趨勢。戰國中晚期,蛇紋大部分類型徹底消失,最終在戰國晚期消亡。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戰國蟠虺紋壺上的蟠虺紋表現為小蛇卷曲盤繞的形象,其形體比春秋時期流行的蟠螭紋更加纖細和瑣碎。小蛇以四方連續的構成方式組成大面積裝飾,沒有凸起的主紋,在青銅器表面形成如錦緞般繁密的圖案。
演變的原因
單體蛇紋在商代晚期青銅器上普遍出現,到西周早期就比較少見了,究其原因,“周人禁酒”是比較顯著的因素。
周朝建立后,統治者深刻反思商王朝的滅亡,認為“嗜酒”是商朝衰敗的重要因素之一。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周公發布《酒誥》,明確提出對飲酒的限制:一是“無彝酒”,即不能經常飲酒,必須有所節制;二是“飲惟祀”,只有祭祀時才可以飲酒;三是“德將無醉”,需以道德約束飲酒行為,不能喝醉。隨著禁酒令的實施,商代流行的酒器逐漸被其他食器所取代,爵、觚等酒器在西周早期明顯減少。蛇紋主要裝飾在酒器上,尤其是觚上,酒器的減少直接導致蛇紋的減少。
蟠虺紋的最大特點是細密繁雜,為何在春秋時期得以推廣和繁盛?這得益于此時銅器單元范拼兌技術的出現和推廣,使精細制作和紋飾大面積重復出現成為可能。銅器單元范拼兌技術是將復雜的紋飾分解成多個小單元,每個單元單獨制作紋飾范,然后再拼兌成整體紋飾。A
本文為教育部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展工程資助項目“漢字文化傳播(陳展)”(項目編號:G1916)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作者為中國文字博物館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