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 元前60年,控制天山北麓東部的匈奴日逐王降漢,西漢中央政府統一西域,同年設西域都護府作為管理西域的軍政機構。2017年,“漢代絲綢之路的開拓—西域都護府”學術研討會在輪臺舉辦,與會學者一致認為地處東南的奎玉克協海爾和卓爾庫特兩處古城遺址是西漢西域都護府治所的可能性較大。2018年,在國家文物局的支持下,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北京大學聯合申報的“漢代西域都護府軍政建置”考古項目獲批,啟動奎玉克協海爾和卓爾庫特兩處古城的田野發掘工作。這一項目此后又被國家文物局列入“考古中國”項目庫。
遺址概況
奎玉克協海爾古城位于東南約20公里的荒漠邊緣,西距S216沙漠公路2.5公里,周邊分布有卓爾庫特古城、闊納協海爾古城和塞維爾古城遺址。
1915年,斯坦因首次對該城址進行了調查。1928年,黃文弼先生對其進行調查和測量,初步推斷其可能為漢“侖頭國”故地。1957年被公布為自治區文物保護單位。1980年,新疆博物館對其進行了較系統的調查和測量。第二、三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對其進行再次調查和建檔。2013年,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林梅村教授依據城址形制與文獻記載,初步推定其可能為西漢西域都護府治所所在。此后,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聯合國家博物館、中國科學院遙感所等單位對其開展了以遙感、物探為主的調查。

考古工作概況

古城地處迪那河支流沖積扇,地勢平坦,所在區域屬暖溫帶大陸性干旱氣候,地表為粉沙狀鹽堿土,生長有稀疏的紅柳、梭梭等耐旱植被。
2018一2023年的考古發掘按照由城外到城內,由結構到功能的思路,先后發掘了城垣東北角、城垣南部缺口、中心建筑、城內西部建筑區和城外西北部遺址區,并對城墻進行了系統勘探。累計發掘面積5000余平方米,出土小件遺物600余件(組)及大量陶片和動物骨骼。
整體布局
古城由城垣、護城壕、城門、中心建筑、城內西部建筑區和城外防洪水利設施構成。

城垣與城壕
城垣呈不規則圓角長方形,周長約900米,面積約6萬平方米。護城壕位于城垣外,呈閉合環狀分布。城墻修筑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將早期的溝渠進行填平,形成墻基,即G5。第二階段是城墻主體的修建,墻體起建在距現地表3.4一3.6米的原地表,采用垛泥方式,基寬約15米,殘高約6.6米,內側直立,外側呈坡狀。墻外因取土形成寬約12.5米、深約1.5米的壕溝。城墻起建年代在公元前500年前后,墻體修筑在早期人群活動的堆積之上,年代在公元前770年前后。第三階段是對城墻的補筑和修葺。

城垣南部缺口
城垣南部缺口分布有一南北向沖溝,應是原有門道被沖毀所致,門道寬3—4米,具體形制已不清楚。城墻外有早于城墻的溝渠,墻內分布有依托城墻修筑的晚于城墻的建筑。
關系的不同,可將其分為四期。
第一期建筑分布于中部和東南部地區,墻體高約4米,采用泥塊壘筑方式,外壁抹平,有大面積過火痕跡,內部隨意堆砌。使用版筑法,每版寬約1.5米。
中心建筑
中心建筑修筑在早期人群活動的雜土堆積之上,建筑外有護坡。建筑基部掏挖基槽,以紅柳枝鋪墊。
根據建筑的材料、構筑方式和層位
第二期建筑在中心建筑的南部、中部和東部均有分布。建筑墻體采用泥坯壘砌,建筑物較規整,但尚未見木質材料的使用。如位于中部的F6,為一座東西向長方形房址,墻體采用泥坯壘砌,房址東部有火塘,門道位于房址西北角。

房址南墻長約11.9米,東墻長約8.2米,西墻長約3.6米,寬約1米,門道寬約1.9米,被晚期建筑封堵。
第三期建筑主要分布在中部偏東北位置,以較規整的房屋建筑為主,在建筑的東部還分布有棚架結構的通道。這一期的建筑特點是房屋建筑較規整,采用土木混合的建筑方式,已發現房址的門道均位于東側。如位于F6北部的房址F7,房址南墻是將F6門道進行封堵后,緊貼F6北墻進行修筑,墻體內每隔2.5—3米將木柱砌入墻體中。門道位于房址東南角,門道內外各有2個門柱。
第四期建筑主要分布在中心建筑的南側,分布有棚架結構的房屋和外圍墻體的護坡。墻體高約1.8米,外側以木柱支撐搭建棚架結構房屋。


城外西北部防洪水利設施
城外西北部遺跡內、外堆積區別明顯,外側為多次形成的洪淤堆積。內側多為沉積土堆積,現地表下約3米分布有文化層,包含少量陶片和動物骨頭。根據遺跡外的洪淤堆積判斷,該遺跡可能為古城外的防洪設施。
出士遺物
出土遺物種類豐富,有金泡飾、金墜飾、銅帶流罐、銅牌飾、銅刀、銅鏃、鐵劍、鐵鏃、陶范、陶紡輪、石權杖頭、石鐮、石刀、石眉筆、礪石以及骨雕飾品、骨梳、骨錐、卜骨、角質箭鏃和炭精質地花押等。出土陶器中可見帶流器,彩陶較少;銅牌飾、銅刀及骨雕飾品等具有濃厚的北方草原地區文化特征。
社會生活
碳化植物遺存和植物植硅體的形態鑒定表明,西漢時期古城居民的飲食結構以大麥、小麥、豆類為主,水稻種植也可能出現。經土壤元素特征、土壤粒度和磁化率特征、軟體動物殼體含量及碳氮同位素等多角度分析發現,城址西側和南側可能分布有專門修建的水塘和引水渠。動物形態、種屬的鑒定結果表明,城址存在發達的畜牧業和專門的肉食品供應鏈。
發掘意義
第一,古城始建年代的確立不僅填補了天山南麓早期鐵器時代城址發現的空白,也打破了以往普遍認為天山南麓城址多為漢代以后遺存的誤區。
第二,城址從早期環壕聚落逐漸演變為具有高大城墻的城市,城市內部建筑從簡易的棚架式房屋和泥塊壘砌逐漸演變為土木混合結構,前后延續近八百年。應該看到,歷代中央政權對西域地區的有效治理主要是以城市作為基本的支撐骨架,城市為實施治理提供了可能。換言之,聚落向城市的發展演變客觀上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鋪墊了基礎。

第三,位于古城東北約9公里的卓爾庫特古城作為漢晉時期塔里木盆地北緣一處高等級中心城市,與奎玉克協海爾古城在年代上前后銜接。加之古城周邊分布的闊納協海爾古城和塞維爾古城,主體年代亦屬于漢晉時期。以上四處城址距離如此之近,年代銜接如此密切,不僅為宏觀上考察一個區域文明發展進程提供了寶貴的案例,同時也有助于探討西域都護府治理體系的選址、建立、分布等關鍵性問題。A
附記:城址發掘的意義在北京大學陳凌教授的指導下完成,在此表示感謝!
(作者張相鵬為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館員、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博士研究生;任潤新為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文博助理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