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宦官與遼東經濟發展關系研究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6.015【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6-0051-03

明代，遼東地區作為漢區與蒙古、女真等少數民族地區的交界地帶，經濟上的互相交往顯得尤為重要。蒙古、女真的許多生活必需品依賴漢區供給，而該地區的馬匹及各種土特產又源源不斷地運往漢區，這種互通有無的經濟交往有利于繁榮各民族經濟。遼東的鹽業和制鐵業發展，滿足了少數民族地區對食鹽和鐵制品的迫切需求，促進了民族間的經濟融合。遼東鹽業在明代是官營手工業生產的重要部門之一，所產之鹽由商人轉運各地行銷，成為朝廷一筆重要的財政收入。同時，遼東的冶鐵業發達，所產之鐵大量用于軍備制造。此外，遼東馬市是明朝政府對北方少數民族開設并直接管理的貿易市場，存在了二百多年。作為連接各族的經濟紐帶，遼東馬市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展，助力了女真社會的進步和東北地區的經濟開發。在遼東馬市上，漢人出售羊、鹽、糧食、布匹等商品，而少數民族則出售馬、貂皮、人參等土特產品。這種貿易往來不僅滿足了雙方的經濟需求，還加深了東北與中原地區經濟文化的聯系。

一、軍屯

洪武初年，朝廷從民間選拔民兵，但戰事結束后回歸為民。弘治六年，朝廷明確規定，對于私自役使民壯的官員，將依照私役軍士的條例問罪。嘉靖八年，朝廷再次重申這一規定，嚴禁私府調集團操，對于擅自差遣、勾攝以及學習鼓吹、迎接上司等各項行為，都將從重懲處。

然而，這些規定并未能完全遏制私役軍士之風。遼東地區的情況也很嚴重，宦官對軍士的私役和對軍田的侵占，不僅影響軍士保衛遼東地區的能力，而且激化了與軍士之間的矛盾，加深了明朝在東北的統治危機。例如，亦失哈“收養義男家人，隱占軍余佃戶，動數百計”，這種行為嚴重違反了明朝的軍戶制度，破壞了軍隊的秩序與穩定，不及時加以處理，會留下嚴重的邊患，成為日后東北防御的一大隱患。同時，劉瑾派人“丈量屯田”的行為也在遼東引發了“錦、義諸州屯卒亂”]，局勢一時之間變得極為緊張。這些事件不僅加劇了明朝在東北的統治危機，也讓明朝的邊疆防御能力大打折扣。

在成化年間，真定知府余瓚指出，陜西、山西、大同、宣府、遼東等邊墻“近皆為鎮守內外等官私役軍士盡力開耕”[2]，到了孝宗時期，遼東邊墻修筑后，兀良哈三衛潛入河套，導致瀕河之地的大量良田被棄置不耕。鎮守太監梁玘更是倚勢為害，對軍職人員索賄，對民眾則強占田地、馬匹，導致軍民生活困苦。弘治十五年，右少監劉恭因私役軍余、占種官地而被都御史陳瑤彈劾，雖被降官三級但仍分守遼陽。他繼續私役軍余、占種官地，但被再次彈劾后，孝宗卻未予理會。到了武宗時期，鎮守遼東太監朱秀更是強占廣寧右屯一衛軍田七千余頃，其余數量更是無法計算。

世宗即位后，開始逐步裁減各邊、各省鎮守內官。嘉靖八年，遼東鎮守太監白懷等官員因各占種軍民田土而被巡按遼東監察御史王重賢彈劾。世宗下令將他們召回京城，并著手處理他們侵占屯田的問題。這一舉措旨在維護搖搖欲墜的屯田制，將查勘出的內官多占屯田返還給軍士耕種，以緩解遼東軍士生活艱難、軍費不足的問題。

全局審視，遼東地區的宦官肆意私役軍士、侵占軍屯之舉，無疑成為引發民眾起義與動亂的導火索。直至局勢惡化至朝廷難以調和的地步，以皇帝為核心的朝廷方才出面，對宦官的行為加以制約，或是將其召回京城，或是直接罷黜其官職。皇帝對此類事件的漠視態度，無疑也透露出他與宦官之間非同小可的緊密聯系。然而，一旦宦官對經濟秩序的破壞逾越了可容忍的界限，為了穩固遼東地區的屯田制度，維系遼東的統治根基，朝廷采取裁撤或召回宦官、將被侵占的屯田重新歸還軍士等措施，也就變得順理成章、易于理解了。

二、礦監稅

遼東經濟的枯竭除了軍屯制度的崩潰外，礦監稅的掠奪也是導致遼東經濟枯竭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明代，宦官常常被派往各地擔任礦監或稅使，負責征收礦產和商稅。然而，這些宦官往往濫用職權，對百姓進行殘酷剝削和壓榨。在遼東地區，礦監稅的掠奪尤為嚴重。“今時政最稱不便者，無如礦、稅二事”。萬歷年間，遼東巡撫彭誼上奏稱，永樂年間，太監王彥等人開采黑山金場，督率六千夫役，歷經三月，“止得金八兩，請罷之”[3]僅得金八兩，足見開采之難，成本之高。此言亦道出了礦稅之弊的根源，即盲目開采，勞民傷財。

《明史》中稱諸多礦監稅使中，“最橫者增及陳奉、高淮”，可見高淮對遼東人民的掠奪極為嚴重。高淮在遼東任職期間，對將士與官兵進行了大肆地勒索，他頤指氣使，態度傲慢，運用陽騙陰索的手段，隨心所欲地索取財物，“欲千則千，欲百則百”“恃寵態橫，吏民小拂意，父子老弱系累相屬于道，征稅私賦倍之”，高淮無度的索取，使得遼東將士與官兵深受其害，士氣低落，戰斗力大減。在高淮及其爪牙的殘酷壓榨下，遼東百姓的生活更是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他們飽受欺凌與盤剝，少有人能幸免于難，“民之幸免荼毒者，百無一二，而輕生思亂者，已有八九”[4]。面對如此絕境，許多遼東百姓甚至不惜背井離鄉，投奔女真族以求生存，導致遼東地區“非死而徙，非徙而貧，無一家如故矣”[4]，社會動蕩不安，民不聊生。直到萬歷三十六年，高淮才被召回。高淮等礦監稅使的所作所為，不僅嚴重破壞了遼東的社會經濟秩序，更加速了遼東地區的動蕩與不安。王彥等人在遼東地區的礦產開采活動，給百姓帶來了沉重的礦稅負擔，尤其是軍士階層，對此更是怨聲載道。加之遼東地區礦監稅使的肆意妄為，以及朝廷對此類行為的縱容態度，使得遼東百姓的生活愈發艱難，幾乎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因此，大批百姓不得不攜家帶口，投奔女真族以尋求生計，這一景象無疑加劇了遼東地區與明朝中央之間的矛盾。

三、商業

在明朝初期，各邊鎮的屯田得到了大力開墾，加之鹽商們積極中納芻粟，邊疆的軍餉尚能勉強自足。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屯田逐漸荒廢，戶部轉而命令商人向朝廷繳納稅款，而不再向邊疆輸送糧食。因此，每年都需要從內庫撥出大量金銀來救濟邊疆，這被稱為“年例”。

劉瑾因戶部奏送各邊年例銀兩，瑾以為先朝無此例，追問致罪，革罷送銀之例，邊儲至是缺甚。正德初，劉瑾謂國初無其事，一切罷之，且治各巡撫諸臣罪，不令鹽商輸塞下粟，諸邊鎮益困。凡商賈解過拖欠者，皆入官。由是商愈困而邊愈匱矣。明人往往對馬市抱有輕視之態，認為馬市“不過與虜相和，乃進貢之別名”[5]\"諸酋利吾市賞，便我市易，我之布帛鍋口等物，皆彼夷日用所需，而彼馬牛氈革非我市則無所售，然則遼陽一帶實西虜所資以為生。”在遼東地區的馬市中，鎮守官員及權勢之家“往往會縱容其頭目仆從壓低價格，強行賤買。十償三四，夷人受其挫勒拆閱，積久懷怨殊深，往往犯邊”，遼東馬市中，鎮守官員及權勢之家的貪婪與不公，激起了夷人的強烈不滿，加劇了邊疆的動蕩。由于遼東的特殊地理位置，交通要道受阻，商業本來就艱難，“諸人任意挾詐，少有不足，即行捏報，坐罪匿稅，以半入官。又甚者，一物不留，猶受拘勒”[6]，貨物被沒收或敲詐，商路幾乎斷絕，導致前往遼東的物資供應不足，對遼東經濟也是一大損害。進士高臺曾一針見血地指出鎮守宦官所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他特別強調，“方今鎮守官類多帶從人…侵擾商人騷擾地方，其害不一，乞皆禁止。”高臺的這一指控，無疑揭示了鎮守宦官濫用職權、魚肉百姓的丑惡行徑。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遼東地區的宦官更是肆無忌憚，他們竟私自對商戶征收實物商稅，嚴重破壞了市場秩序。據《中官考》中的記載，“山海關、廣寧、遼陽等處，俱有鎮守太監店房，擅自抽分，商民困蔽。”[7]劉瑾廢止了各邊鎮的年例銀兩，嚴禁鹽商向邊塞輸送糧食，此舉對遼東地區的商貿活動造成了沉重打擊。在遼東的馬市中，對少數民族的欺壓行為屢見不鮮，導致地區間的矛盾日益激化，夷人頻繁侵擾邊境。更為嚴重的是，宦官擅自設立關卡進行抽稅，征收實物商稅，這一行為嚴重破壞了商業的市場秩序，給遼東地區的經濟發展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四、朝貢

鎮守遼東的太監王彥逝世后，朝廷為了核查其生前財產狀況，特派遣太監喜寧前往進行檢閱。在這一過程中，王彥的妻子吳氏向朝廷提出了強烈的控訴，指控喜寧私自侵占了王彥遺留下的奴仆、駝馬、金銀器血、田園以及鹽引等眾多財物。此事迅速引起了皇帝的重視，經過一番詳查后，皇帝頒布詔令，寬恕了喜寧的罪行，但勒令其歸還所占有的田園與鹽引給王彥家族，而“余物悉入官”。[8這一事件不僅揭示了王彥生前財產之豐厚，更通過吳氏的控訴，透露出這些財產中部分物品并非明朝本土所產，而是極有可能來源于王彥在朝貢貿易中的貪污行為。

五、其他

遼東太監在明代經濟領域所發揮的重大作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皇帝的許可與授權，同時，也源于遼東地區地理位置偏遠，朝廷鞭長莫及，難以直接管轄，故而賦予了太監更多的權力與職責。鎮守遼東的王彥、亦失哈就曾向明朝政府進獻海東青。仁宗時，就曾指出進貢的物品耗費大量人力、財力，以后除非政府特殊需要，各地無需進責。宣宗時，也頒發了一道重要旨令，要求王彥、阮堯民、門副楊宣等凡采捕造船運糧等事，悉皆停止。但遼東地區宦官向皇帝進獻珍玩的情況從未停止，所以鎮守宦官群體在地方產生的危害可見一斑。

亦失哈十次遠赴奴兒干，其出行所需費用及對宦官、軍士的豐厚賞賜，皆由遼東都司一力承擔，這無疑給遼東經濟帶來了沉重的負擔。盡管此舉極大地加強了內地與黑龍江流域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聯系，為中原先進文明的傳播作出了卓越貢獻，并極大地提升了亦失哈的威望，然而，巨額的經濟費用支出，卻如同巨石般壓在了遼東地區軍民的身上，加重了他們的負擔。面對宦官的惡劣行徑，眾多有識之士敏銳地察覺到了遼東宦官對經濟的破壞，并對其惡行進行了不同程度地抨擊。其中，何爾健所著的《按遼御擋疏稿》便是一部極具代表性的著作。在這部疏稿中，何爾健以犀利的筆觸，對高淮亂遼的諸多罪行進行了深刻地批判。他詳細列舉了高淮在遼東的種種惡行，如強征賦稅、欺壓百姓、破壞生產等，字里行間充滿了對宦官專權的憤慨和對百姓的同情。而在《定陵注略》中，也有相關論述，生動地反映了當時朝堂上下對高淮之流的恐懼與不滿。“時舉朝涵懼，謂遼人恨淮入骨，今反以準奏往逮二臣，勢必激變”，這句話深刻地揭示了高淮的倒行逆施已經引起了遼東百姓的強烈憤怒，而朝廷卻還一味地偏袒宦官，這無疑是在火上澆油，極有可能引發更大的動亂。此外，謝肇制的《五雜俎》中也有對高淮在遼東惡行的記載，“高淮之在遼東，皆妄自尊大”，這些有識之士的言論和著作，不僅是對遼東宦官惡行的有力控訴，也為后世了解明朝末年的政治黑暗和社會動蕩提供了珍貴的史料。

六、結語

明代宦官在遼東地區擔任鎮守太監、礦監稅使等職務，他們往往不考慮地方經濟的實際情況，大肆搜刮民財，導致遼東百姓負擔沉重。這種橫征暴斂的行為不僅破壞了遼東地區的經濟秩序，還加劇了社會矛盾，引發了多次民變和兵變。宦官的搜刮行為使得遼東原本就貧瘠的土地更加凋蔽，農業生產受到嚴重影響。遼東地區的經濟崩潰，使得地方局勢越來越不緊張。明代宦官干預朝政已經制度化、合法化，這種使得宦官能夠肆無忌憚地濫用權力，對地方經濟造成巨大破壞。明代朝廷對宦官的監督機制不健全，導致宦官能夠長期濫用權力而不受制約。這種監督缺失使得宦官在遼東地區的經濟活動中更加肆無忌憚，加劇了遼東經濟的衰落。明代宦官對遼東經濟的影響是深遠而復雜的。他們通過私役軍士、侵占屯田、掠奪礦監稅、阻礙商業活動等手段，嚴重破壞了遼東地區的經濟秩序，又在地區交往、守衛遼東等方面也發揮積極的作用。總體上還是弊大于利，不僅導致了遼東地區經濟的衰退和萎縮，也使得明朝在東北的統治危機日益加劇。然而，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明代宦官的種種惡行最終遭到了歷史的審判和唾棄。在未來的研究中，還需要進一步深入探討明代宦官對遼東經濟影響的各個方面和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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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徐學聚.國朝典匯（卷三十三）[M].北京：北京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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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世貞食山常別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5

作者簡介：

楊茹，女，漢族，安徽蕪湖人，遼寧師范大學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