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節’ 申遺成功談中國文化走出去 的譯介對策

“春節”一詞在對外譯介活動中一直有著不同譯法，也曾引起過廣泛爭議。例如，為體現其多元文化特色，澳大利亞悉尼市每年都會舉辦豐富多彩的春節慶祝活動，然而，對于“春節”的官方譯法，在澳大利亞不同族裔之間一直爭論不斷。在綜合各方意見的基礎上，悉尼市政府將春節官方名稱從Chinese New Year改為Lunar New Year，但是這樣的折中做法卻在譯介層面上讓春節一詞的含義變得晦澀難懂，也讓這一中國特色節日內涵被稀釋。隨著“春節——中國人慶祝傳統新年的社會實踐”被正式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中國春節有了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的官方譯名：SpringFestival。這不僅代表中國文化在更廣泛的層面上走向世界，也讓春節文化在譯介視角下更加形象直觀地被世界各國所理解和認同。

沈騎在《中國國家外語能力建設40年回顧與前瞻》①一文中提到，“從語言資源的文化與智識價值維度看，中國文化和學術‘走出去’都需要強大的對外話語能力作為支撐，話語規劃將助推中國學界樹立文化自信與學術自覺，提升中國文化與學術的國際影響力。”文章回顧了我國從“引進來”到“走出去”所取得的譯介成就以及問題所在，同時，還指出現階段加強國家外語能力建設的時代需求。本文將從譯介學的角度，以“春節一中國人慶祝傳統新年的社會實踐”申遺成功為例，根據筆者對外文化交流工作實踐積累，對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時代背景、路徑、策略進行探析。

一、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譯介挑戰

（一）語言與文化差異的障礙

譯介學理論認為，譯入(in-comingtranslation）與譯出（out-goingtranslation）這兩種翻譯行為，并不是簡單基于翻譯方向性的，二者存在實質性的區別。譯入行為是建立在一個國家或民族內在的、對他國異族文學文化有著強烈需求基礎上的翻譯行為；譯出行為則是一個國家或民族向他國（異族）譯介自己文學和文化的行為，對方不一定對譯出方的文學、文化有強烈的主動需求。此時“譯出行為的發起者和譯介者如果也像譯入行為的發起者和譯介者一樣，只考慮譯得準確、流暢，而不考慮、關注其他許多制約和影響翻譯活動成敗得失的因素，那么這樣的譯介行為恐怕不能取得預期的成功。③

以春節文化為例，春節作為中華民族最隆重的傳統節日，承載著豐富深厚的歷史和文化內涵。春節文化包含大量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詞匯、表達和意象，如“福”“拜年”“壓歲錢”等，以及祭祀祈福、貼春聯、掛年畫等習俗，在翻譯過程中很難找到完全對應的外語詞匯來準確傳達其內涵，這是語言和文化差異造成的天然障礙。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每種語言背后的文化邏輯各不相同，每個人的文化背景迥異，文化積淀不同。除部分漢學家外，普通外國民眾很難像中國人一樣能夠深刻理解中國文化的基本元素。而在將春節文化內容翻譯成外文時，需要將關鍵文字進行意譯、解釋或者采用文化替換，以避免和減少文化信息丟失乃至扭

曲的現象。

（二）譯介主體的選擇與把控

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過程中，譯介主體的選擇至關重要卻又面臨諸多難題。一方面，國內缺乏高層次專業人才，能把中國文學作品譯成外文并在目的語國家發表的人才寥寥無幾。①與此同時，雖然國內譯者對本土文化相對熟悉，但在考慮譯文受眾的接受度、對符合國外受眾閱讀習慣等方面的把控力存在不足，因此在翻譯層面上存在文化折扣。另一方面，從目的語國家視角看，國外譯者對中國文化的理解程度參差不齊，對于譯介內容和側重面的選擇有所差異，或許會因文化折扣而在了解與翻譯相關內容時出現誤解或誤譯。

（三）目標受眾的文化認知差異

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受眾有著不盡相同的文化認知背景和審美習慣，這對于中國文化譯介推廣構成了較大挑戰。

如京劇等中國傳統戲曲，因其獨特的唱腔、服飾、妝容和表演程式，在向國外受眾譯介推廣戲曲文化時，不僅要翻譯唱詞和念白，還要讓當地受眾理解這些復雜的文化符號和表演形式，具有一定的挑戰性。又如，“龍”在中國是一種神圣、祥瑞的象征，而在西方文化中“dragon”的形象卻是一種怪獸，是邪惡力量的代表。所以把中國文化寓意美好的“龍”直接翻譯成“dragon”，或是音譯為“Long”都會有其實際文化內涵的誤差。兩種形式的譯法都需要在翻譯活動之外做更多的文化解釋工作，如輔以圖片、視頻，以龍為主題的舞龍、龍舟競渡等文化傳播活動，促使外國受眾從新的視角理解中國的“龍”文化。

二、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譯介策略

（一）語言轉換過程中的因素考量

長期以來，國際輿論導向一直被西方主流媒體所左右，世人對中國形象的了解片面且多有誤解，因此以世界通用語英語為媒介，站在中國人的視角和立場講述中國故事，構建和闡釋國家形象是中國外語工作者不可推卸的責任。

以春節為例，LunarNewYear，字面意思是陰歷新年，Lunar是月亮的意思，LunarNewYear被認為會消解中國文化意味，容易讓人忽略春節源于中國。ChineseNewYear體現了節日來源于中國，但其實際內涵仍顯得單薄。中國官方申遺名稱為“Springfestival，socialpracticesoftheChinesepeopleincelebrationoftraditionalnewyear”，這一譯法既陳述了中國春節的風俗實踐，又不排斥與其他亞洲國家共同歡慶這一節日，體現了中國人民“和而不同，美美與共”，營造和諧美好世界的愿望。

（二）加強文化傳播能力人才培養

翻譯工作無疑是中國文化“走出去”必不可少的途徑之一。國內應大力培養既精通中文和外語，又深入了解中國文化和目標受眾文化的跨文化翻譯人才，而目前我們在翻譯實踐活動中所缺乏的，也正是這樣知己知彼、說自己的話、讓對方心領神會的翻譯者。

根據教育部《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類教學質量國家標準》（外國語言文學類）（簡稱“標準”）有關的能力要求，“外語類專業學生應具備外語運用能力、文學賞析能力、跨文化能力、思辨能力、一定的研究能力、創新能力、信息技術應用能力、自主學習能力和實踐能力”。這意味著外語專業人才培養首先要在提升外語能力上下功夫，包括了解所學語言的文化和人文歷史。同時，高校外語教學應突出對學生綜合能力的培養，在高校的外語專業課程中增加中國傳統文化內容的比重，讓學生在掌握語言技能的同時，積淀豐富的文化素養，深入掌握中國文化元素的精髓，并運用恰當的譯介策略將其在不同語言間進行轉換，減少文化信息的損耗，提升譯文質量。

（三）借助外力實現中國文化“走出去”軟著陸

加強本土人才培養至關重要，但是也很難一蹴而就。在加強人才建設培養的同時，既要向內索，也要向外求，加大向外發現和培養目的語國家高精人才的力度。外籍漢學家群體作為研究中國的外國學者群體，具有突出的歷史貢獻與獨特的文化資本，他們熟悉中國文學歷史與現狀，同時了解海外讀者閱讀需求與習慣，可以進行精準的文學翻譯，拓展中國文學的影響與社會效應，是中國文學“走出去”理想的譯者選擇。②因此，借助外籍漢學家、翻譯家、華裔學者等力量，提升國外對中國文化的需求和認同，拓展對外傳播平臺和載體，形成一個立體多維的中國文化傳播體系。

近年來，文化和旅游部多次邀請外籍漢學家來華舉辦座談會并組織青年漢學家參加研修班，為各國漢學家搭建學術交流的平臺。國家新聞出版署于2005年設立“中華圖書特殊貢獻獎”，表彰在介紹中國、翻譯和出版中國圖書、促進中外文化交流等方面做出重大貢獻的外國翻譯家、作家和出版家。自2005年獎項設立以來，共表彰了63個國家的203位翻譯家、出版家、作家。①筆者在國外工作期間有幸參與并成功推薦澳大利亞翻譯家杜博妮（Bonnie Suzanne McDougall）和斯里蘭卡出版家丹尼斯·庫拉頓加（Dinesh Kulatunga）分別于2019年和2023年獲得該獎項。其中，杜博妮致力于中國文學的海外翻譯工作，譯作有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及《兩地書：魯迅與許廣平往來書信集》等，同時她還致力于推動翻譯人才培養工作，帶動了一批年輕人加入翻譯隊伍，擴大了中國文學海外譯者群。丹尼斯·庫拉頓加，斯里蘭卡出版協會副主席，與中國20多家出版機構建立了版權合作關系，共完成145種圖書的翻譯出版，包括《中國奇跡的奧秘》《依靠誰·為了誰：中國共產黨的執政理念》《中國共產黨是怎樣執政的》等。在與這兩位學者的接觸過程中，筆者深切感受到兩位專家把推介中國文化當作自己畢生事業的熱忱，以及對中國政府給予的這一至高榮譽的看重，也表達了之后將更加努力致力于中國文化在所在國的推介，以及利用自身影響力，感染并帶動周圍年輕一代推廣中國文化。

另外，在國外工作生活的華人學者也是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的中堅力量——他們心中既有中國文化的根，又得益于置身西方社會，譜悉西方社會文化。如目前活躍在澳洲翻譯領域的西悉尼大學澳中藝術與文化研究院院長韓靜教授，她在澳大利亞多元文化廣播電視臺工作期間翻譯了包括《中國通史》《臥虎藏龍》《集結號》等300多部中文電影和電視節目，同時也致力于中國文學翻譯工作，在澳大利亞翻譯出版《孽債》的英譯本。

有許多從事翻譯工作的學者同時也在大學從事教學工作，除了上述學者之外，澳大利亞漢學家馬克林（ColinMackerras）、閔福德（Jonh Minford）也都曾在大學執教。由此看來，推介中國文化的海外學者不僅僅是某個個體，他們往往影響著廣大的青年群體，若借助他們的影響力，相信可以實現中華文化潛在而長遠的“軟著陸”。

作者：

李慶瑞，中央音樂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化和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