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景 [組詩]

展 品

在博物館

看到梅花鹿骨骼

鹿皮被剝去

心肝肺都被掏空

只剩一具骨架子

一個精靈

死后形象

有人稱贊

看，這骨頭多干凈

這么白

不知這是在贊美梅花鹿自身

還是在夸獎展品制作手藝

它健在時

有一點兒聲音都會迅速奔逃

現在這么多人打擾

只是靜默，靜默

這么白

魚 鉤

身子被扭曲

還有尖銳倒刺

總有一天

老子也讓你領教一下

疼痛

翼裝飛行

他們已經不滿足陸地生活

要身著翼膜去飛行

在廣闊天空

更高 更遠 更加飄逸

在脫離陸地那一刻

進入空氣動力學

翱翔中仿佛掙脫了什么

激情中恢復了部分本能

一只蚊子

從隱蔽處輕盈飛出

暴露在白墻上

我盯緊它

正準備對它下死手

它突然敏捷地閃開

一個小昆蟲

嘲諷我這頭巨獸

這才知道

它盯著我也有很長時間了

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先下手

波斯貓與波斯菊

波斯貓當然是動物

是貓中貴族

華貴健康

名氣很大

波斯菊肯定是植物

可野生野長

平淡無奇

花葉簡單

波斯貓有時高興了

忘形了

心里就像盛開著波斯菊

波斯菊后來花敗了

無精打采了

可是它不會喵喵叫

只能默默認命

一路風景

高鐵進入山區

山峰一個連著一個

隧道一條接著一條

播音員說

本次列車一路風景

我知道

她嘴里那個風景不是指隧道

這一路有九十多條隧道

風景只是在隧道兩端

一閃而過

傷 疤

記憶凝聚成花

疼痛在花下潛伏

偶遇一個人

你說

被我幫助過

很早以前

我只能說大概可能也許

曾經確有一種人

一開始稱我為師

后來改拍肩叫哥了

再后來就喊“你”或“哎”

最后不見蹤影

今天你提起當年許多事兒

像在讀一篇表揚稿

只可惜

我已經想不起來

你是誰

臨終展覽

在一家燒烤店門前

一個鴿子籠 上下兩層

里面擁擠著一些鴿子

美貌 平和 無邪

它們咕咕叫著

像是自言自語

或是在禱告

又可能是在互相安慰

這是最后時刻

被展出并將任人選殺

氣氛兇險

鴿子多么無辜

它們突然集體沉默

那一刻

可是想到了飛翔

或者想到了天堂

但怎么也不會想到地獄

黃昏，老樹入靜

老樹穩坐如佛

合掌作別殘陽

阿彌陀佛

每日都是如此

不再多想

風 區

在這個范圍里

誰都顯得無辜

飛沙打臉

暴怒襲人

羊群順風而去

牛角刺進響聲

牧人被勢力推側身軀

腳步和祈禱不由自主

雕

這是個細活兒

去粗取精

由表及里

完成一個境界

一條線一個點

一些凸一些凹

把心思用盡

讓聯想展開

多少傷痛碎屑

揮掃殆盡

才亮出真容

才算成型

匠人一生都在琢磨

并重復這個過程

去偽存真

以形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