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圖分類號:D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25)02-0065-11
區塊鏈技術以其創新性的分布式賬本結構和嚴密的加密算法為數據的存儲與記錄提供了安全保障。其核心優勢在于數據的不可篡改性,即數據一旦被記錄在區塊鏈上,便難以被非法篡改[1]。此特性不僅增強了結算效率,也為數字資產交易提供了可靠的信用憑證[2]。NFT為區塊鏈技術的關鍵應用發揮了其不可被篡改的技術稟賦。每一個NFT都包含獨特的元數據和權屬信息,確保了數字資產的稀缺性,為交易市場的發展奠定了技術基礎。
一、有關NFT數字資產的法律爭議
然而,目前學界對NFT數字資產①法律屬性的闡釋尚不一致,諸多觀點各執一端。學界在此問題上的分歧有二:一是關于NFT數字資產的概念歧異;二是圍繞其權利屬性的爭議。
其中,所謂概念歧異,是指學界對NFT數字資產的指代對象存在異見。有觀點認為,NFT數字資產是指非同質化通證本身,其由元數據文件和/或智能合約中的權屬信息組成[3-9];另有觀點認為,NFT數字資產是指元數據中統一資源定位符(uniform resource locator,URL)所鏈接的數字媒體文件[10-12]。究其本質,此概念界說之分立一方面源自對NFT技術細節的不同理解,其并非純粹的法律問題。正如司法三段論所示,法律結論的得出必須建立在準確的事實前提之上,否則其論證不可靠。另一方面,此概念歧異亦源于非法學詞匯向法學領域的不當遷移。NFT數字資產以及NFT數字作品、NFT數字藏品等詞語,原本是日常使用的非法學概念,難以被直接套用于法學研究。因此,其含義只能由論者自行理解,進而產生了關于NFT數字資產概念的多樣解釋。在跨學科研究中,概念的不當遷移將導致嚴重后果。例如,有國外學者對法律神經科學中的簡化論提出了尖銳批評,并指出該研究的主要問題不是經驗問題,而是概念問題[13]18。概念問題涉及概念的定義、使用和邏輯。而經驗問題是研究具體問題,其建立在概念問題的基礎上。若關于NFT數字資產的概念問題混亂,則其余的問題基本無意義。“小熊尋找‘東極’的嘗試必然失敗,不是因為他看起來不夠努力,或是因為他找錯了地方……人們只有知道什么是極點,才能找到地球的極點。”
數字資產的論題屬于信息法學范疇,是典型的跨學科研究,概念問題亦值得審慎考慮。
權利屬性爭議是建立在概念歧異上的進一步觀點分立。目前關于NFT數字資產的研究通常采用客體范式,即首先分析客體的法律地位,而后基于客體的法律屬性推導其權利屬性。然而,這一范式的適用前提是明確且統一的客體概念。于是,基于不同客體概念的研究便分化出更多歧見。而即使在概念問題上保持一致,基于同一概念展開不同討論的結論也未必一致。目前,關于 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存在債權說[1415]、財產權說[10]、名義說[16]、映射權說[17][虛擬財產說[9,18]乃至物權說[4]等諸多觀點,無法形成統一共識。這或是對概念問題的理解不一所致,或是在同一概念基礎上得出的不同結論所致。
可見,數年來的研究并未使NFT數字資產的法律屬性變得更加明晰。盡管相關研究不斷涌現,但圍繞其權利屬性,甚至于基本概念的爭議至今尚無定論。誠然,得益于商業炒作,NFT數字資產交易在2022年空前火熱。如今消費熱潮已然退去,NFT數字資產的交易量已大幅下降,但市場還遠未達到偃旗息鼓的局面。相反,在擊鼓傳花式的喧囂逐漸散去后,NFT真正的創新潛力才呈現于世。NFT不僅是數字資產確權和交易的信用基礎,更是文化資產數字化轉型的技術依托,是知識產權運營、偶像與粉絲經濟的新興營利模式,也是實體經濟品牌營銷的賦能工具[19]。未來,NFT更是有望成為推動多領域變革的關鍵力量,其創新性不再局限于技術層面,更將對法律、文化和經濟產生深遠影響[20]。科斯指出,法律界權是降低交易成本、促進資源自由流轉和優化配置的關鍵[21]。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爭議恰為界權不明的表現,阻礙了數字經濟的穩步發展。有鑒于此,本文將首先指出客體范式的適用局限于客體概念,明確 NFT數字資產的客體概念并論證概念統一化的不可行性;之后,將變革分析方法,采用“權利束”范式,借助霍菲爾德的分析法學理論對NFT數字資產的復合權利屬性進行分析,剖解NFT數字資產的“權利束”集合,為其提供清晰的法律框架[22]54。
二、NFT數字資產權利屬性的客體范式
(一)適用前提:明確且統一的客體概念
除個別研究外,多數學者采用客體范式分析 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16]。所謂客體范式,是指首先確定客體的法律性質,而后基于客體性質分析其上成立何種權利。此范式強調對客體本身的法律分析,體現了物權、所有權的思維方式。在客體范式的視角中,人們擁有的財產即為客體本身,權利人對客體享有完全的、不可割離的支配權與排他權,權利的邊界即為物之邊界[16]。
不難看出,采用客體范式分析財產權的前提是明確客體的概念。客體范式的邏輯順序是從對客體的分析出發,探尋其在民法中的地位,進而推導其上成立何種法定權利。然而,承前所述,NFT數字資產的概念問題至今未決。此與分析有形客體(物或行為)大不相同,后者的概念內涵和物理樣態均可被直觀地理解和把握。但NFT數字資產是抽象語詞,其所指究竟為何者,取決于語用者的主觀理解。NFT數字資產的概念模糊與分立阻礙了客體范式的適用。具言之,若NFT數字資產的概念不明確,則客體范式的分析結論便只能語焉不詳地認定其權利屬性,例如前文提到的財產權說、虛擬財產說等。此類觀點僅賦予 NFT數字資產受法律保護的財產地位,但并未使其權利屬性更加明晰。而若關于NFT數字資產概念的學界觀點不一致,則客體范式的分析結論便難以統一,NFT數字資產的市場交易仍將處于界權不明的迷局之中。
(二)制約因素:明確但無法統一的客體概念
1.概念明確化:可將系統功能還原為結構
從邏輯學角度講,定義作為其概念的外在表達形式,應當準確描述概念的本質特征或區別特征,避免晦澀與模糊,此為論證的必要條件[23]240-241]。在運用客體范式分析NFT數字資產權利屬性時,也應確保定義的準確性,全面描述其本質特征或區別特征,進而明確其概念。盡管學界對NFT數字資產的定義尚無統一看法,但關于其主要特征如不可分割性、唯一性和可交易性,并無分歧。在定義NFT數字資產時,應當涵蓋這些特征,避免模糊和不確定性。
不難看出,NFT數字資產的不可分割性、唯一性和可交易性是其功能性特征。以系統工程學視角觀之,系統是由兩個以上有機聯系、相互作用的要素組成的,具有特定的功能、結構和環境的整體[24]。在一定環境下,系統的結構決定其功能[25]。NFT數字資產是一個系統,其由媒體文件、元數據文件和區塊鏈上的權屬信息三個關鍵要素構成,這些技術結構決定著NFT數字資產的功能特征。因此,定義NFT數字資產時,可將其功能特征還原為技術結構,以精確捕捉其概念。NFT數字資產的鑄造流程揭示了其結構與功能間的關聯,此為定義的關鍵。
NFT數字資產的鑄造過程包括三個主要步驟。第一步,將數字媒體文件上傳,如圖片、音頻或視頻文件。為節約成本,這些文件一般不直接存于區塊鏈,而是存儲于中心化服務器或IPFS、Arweave等去中心化系統中[26]。根據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觀點,物品只有具備使用價值,才會成為商品并產生交換價值。可見,數字媒體文件是NFT數字資產的關鍵部分,能夠提供內容價值并確保其可交易。第二步,為數字媒體文件生成元數據文件。元數據文件通常為 JSON格式,其中包含數字媒體文件的圖像URL(image)字段[2]。此圖像 URL可鏈接到數字媒體文件,確保 NFT與特定數字媒體文件相關聯,從而為確立 NFT數字資產的唯一性奠定基礎[28]。第三步,在區塊鏈上鑄造 NFT。此過程涉及ERC-721標準智能合約的調用[29]。具言之,合約將為每個 NFT分配唯一token ID,并將其與元數據文件關聯[30]162。鑄造完成后,智能合約通過Transfer事件將 NFT所有權賦予鑄造者。此事件的參數包括 from(表示前擁有者,初始鑄造時為0)、to(表示新擁有者)和 token ID[30]160-65。上述過程確保了 NFT 的唯一性、不可分割性和可交易性。
因此,為確保不可分割性、唯一性和可交易性,NFT數字資產必須包含三個系統要素:數字媒體文件、元數據文件和區塊鏈智能合約中的權屬信息。三者相互聯系,共同決定著NFT數字資產的功能性特征。進而,可采用“屬 + 種差”的方式將NFT數字資產定義為元數據文件所描述和鏈接的、在智能合約中存有其權屬信息和tokenID的數字媒體文件。在此定義下的NFT數字資產概念具有明確性,符合客體范式的適用前提。
2.概念統一化:求尋定義的理據并非可行
承前所述,學界對NFT數字資產的概念理解有分歧,或認為NFT數字資產即NFT本身,包括元數據和所有權信息[3-9],或認為NFT數字資產是NFT鏈接的數字媒體文件[10-12]。該概念分歧已引起部分關注。有研究針對性地論證NFT只是交易的技術手段,而非被交易的財產,真正的NFT數字資產應當是NFT所指向的數字作品(數字媒體文件)[11]。從學術上講,上述爭議似乎有助于深化交流,促進學界形成概念共識。但實際上,“爭奪\"NFT數字資產概念的“定義權\"并不產生實質價值,通過商榷產生概念共識的想法也殊難實現。
首先,概念或定義是邏輯論證的前提,但并非論證本身[23]239-240。論證旨在證明、反駁或辯護,需遵循萊布尼茨所說的“為什么這樣而不那樣的”充足理由律[31]。而定義不是論證,以其成立基礎不充分進行反駁是無效之舉,因為缺乏理由,不能證明任何主張的成立或不成立,否則便產生了“訴諸無知”的邏輯謬誤[23]247。其次,定義不同于命題。定義具有分析性,其是否成立不依賴于經驗事實,而是通過內在意義進行判斷。例如,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圓桌\"被定義為“桌面是圓形的桌子”[32]。顯然,當桌面不為圓形,其便不為“圓桌”。此定義是基于“圓桌”的語義而成立,不依賴外部驗證。同理,若NFT數字資產被定義為“呈現數字化內容的媒體文件”,那么其他事物便無法被視作NFT數字資產。基于某一定義來反駁另一定義,只能說明它們存在差異,而無法證明孰是孰非。最后,定義只是語詞的使用規則或約定,其依賴于特定語境下使用者的共識。正如維特根斯坦的觀點,語言是一種游戲,其含義由參與者的規則決定[3]。“圓桌”之所以指有圓形桌面的桌子,是因為人們日常如此言語。定義的任意性和語境依賴性意味著,爭奪“定義權”的做法往往將運用非邏輯手段,如利用權威或公眾意見來反駁某些特定定義。其可能導致“訴諸強權”或“訴諸公眾”的邏輯謬誤[23]246-247。
可見,爭奪概念的“定義權”通常是無效商榷,定義的有效性不依賴于邏輯論證。例如,有觀點對霍菲爾德術語提出質疑,批評其未提供如此定義的理由并用傳統民法概念進行反駁[34]。這種質疑或反駁是缺乏根據的,其試圖基于不同的概念基礎展開不相關的論證。NFT數字資產的客體概念并不統一,且難以形成統一共識,故不符合客體分析范式的適用前提。
(三)論證結局:缺乏概念共識而難以適用
可見,提出明確的客體概念并不困難,但若是在諸多概念之間進行取舍,則非僅憑論證可解決的問題。運用客體范式分析NFT數字資產權利屬性的研究可謂不一而足,但直到如今仍缺乏共識,結局便是僅能基于個人的概念基礎提出片面結論,無助于問題的進一步解決,更無法對市場交易和法律適用產生明確指引。
根據卡爾·波普爾的觀點,科學理論的本質特征不在于可證實性,而在于可證偽性[35],即某一理論如果是科學的,那么其應當能夠被可觀測的經驗事實所證偽。據此,關于NFT數字資產權利屬性的理論研究同樣應當具有可證偽性。NFT數字資產的概念無法證偽,而基于對其不同理解而展開的研究同樣存在不一致但又不可證偽的概念前提。因此,NFT數字資產權利屬性的研究宜跳出客體概念的藩籬,適時改變分析范式。
三、NFT數字資產權利屬性的“權利束”范式
(一)分析優勢:以法律關系為邏輯起點
“權利束”范式認為,財產是主體對客體的利用權能的集合,而非客體本身。這一理論由上世紀20年代的美國法學家韋斯利·霍菲爾德(Wesley Hohfeld)提出[36]。英美法系國家通常不采用“客體”一詞,而是傾向于使用“財產”的說法[37],且“財產\"也通常與“財產權”具有概念上的互通性[38]。德霍斯教授指出:“視財產為物的觀點在今天看來是荒謬的,至少也是毫無益處的。”[39霍菲爾德同樣強調:“‘財產’時而表示與各種法律權利、特權之屬相聯系的物質對象,時而稍微嚴謹和精確一些,表示與該物有關的法律利益(或法律關系集合體)。”[2243在“權利束\"視域下,財產是復合性法律利益,體現為主體間法律關系的集合。例如,對于所有權而言,其涉及自由一無權利(占有、使用和收益權能)、權利—義務(物上請求權)以及權力-責任(處分權能)三大法律關系[40]。
在“權利束”視角下,分析財產的起點是法律關系,而非客體本身。此范式的優勢在于可從法律關系的角度宏觀分析權利屬性,避免僅憑客體概念進行假設。例如,當A將某物轉移給B占有時,若僅從客體角度分析,則可能得出所有權轉讓、租賃或保管等結論,這取決于論者的主觀假設。不難看出,若以某物為邏輯起點,則其為所有權客體,該交易為所有權轉讓。若以轉移占有的行為為邏輯起點,則其為債權客體,該交易可能為租賃或保管。可見,若不分析法律關系和意思表示,客體范式的結論竟取決于論者對客體的猜想和假設。若以“權利束”視角觀察,則應以法律關系為邏輯起點,進而推導相關的客體與權利。顯然,只有在明確當事人作出轉讓某物的意思表示之后,才可建構法律關系,從而認定此交易為所有權轉讓,而非租賃或保管。
同理,若僅基于客體概念分析NFT的權利屬性,則會導致片面解釋。例如,債權說將NFT數字資產交易認定為債權讓與,是將NFT數字資產鑄造者的不作為行為或平臺存儲服務的給付行為預設為前提[1415];而虛擬財產說認為NFT數字資產交易是虛擬財產權益的轉讓,原因亦不過是其先行假設了交易客體是網絡空間中的虛擬物[9,18]。這些觀點均未以法律關系為邏輯起點,而是倒果為因,先行假設了交易客體,僅從交易的局部物象推導權利屬性。實際上,這一不恰當的范式應用由來已久,此前關于虛擬財產的物權說與債權說之爭,亦是出于此原因[41]。
應當明確,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取決于具體的法律關系,由平臺協議、智能合約和交易者的意思表示共同決定。例如,“數藏中國\"約定用戶擁有類似所有權的權利,用戶可對NFT數字資產享有完整的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權能[42]。對此,認定其為債權便無道理可言。“Bigverse”則在協議中限制了某些NFT數字資產的轉讓和處分[43],而處分權能是所有權中最基本的權能,其決定了客體在事實和法律上的命運[44,因此,不可能將其類比于虛擬財產或所有權。可見,不能一概而論地認為NFT數字資產成立債權或虛擬財產權益。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應從具體的法律關系分析中得出,而非僅憑客體假設加以推斷。此類論證方法本質上是設證推理,具有或然性[45]。
(二)概念方法:霍菲爾德術語與矩陣
在分析NFT數字資產交易的法律關系時,法定權利如物權、債權和著作權,存在不適用或不全面的問題。其中,物權不適用于數字媒體文件,其客體只能是有形物;債權僅涉及NFT數字資產持有者與平臺或鑄造者之間的關系,而不涉及持有者與其他用戶之間的法律關系;而著作權的權利主體未必是 NFT數字資產的持有者,同樣不涉及持有者與其他用戶間的法律關系。當已有的法定權利均不足以準確描述NFT數字資產交易的法律關系時,則應當采用更為精細的分析方法,如霍菲爾德術語和矩陣。
為縷析 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霍菲爾德術語提供了細致的描述框架。根據其分析理論,任何法律關系都可借助圖1的兩個矩陣進行表達。在前一矩陣中,權利是指某人可以要求他人做或不做某事。而與權利相對應的術語是義務,其要求某人按照要求做或不做某事。與權利相反,無權利是指某人無法要求他人做或不做某事。而與無權力相對應的特權或自由意味著,某人可以做或不做某事,他人無權利要求其不做或做。而在后一矩陣中,權力是指某人可以單方面改變法律關系。與權力相對應的術語是責任,其意味著某人會因他人權利的行使而承受法律關系變動的后果。對于這一后果,負有責任的主體只能忍受。與權力相反,無權力是指某人無法通過行使權力來改變法律關系。而與無權力相對應,豁免是指某人可以不受他人權力的影響,即與其相關的法律關系不因權力的行使而改變。

(三)初步結論:非類型化的權利屬性
霍菲爾德術語中所定義的法律利益與法定財產權之間存在具體化與類型化的關系。所有對世、排他的財產權被法律設立之時,都經過了類型化處理[46]。例如,所有權即為占有、使用、收益、處分乃至物上請求權整體打包而成的“權利束”集合。法律將這一集合中的特權、權利和權力類型化為所有權。當“權利束\"被法律“打包”處理之后,其可在法律上被明確歸屬,且能夠整體轉讓,進而優化產權配置和降低交易成本。但這些“權利束\"集合中的單獨成員通常無法被分割轉讓。法律上將某些“權利束”集合“打包”為不可分割的法定權利,本文稱其為“權利束”的法定集合;而僅在研究中有意義、未經法律明確類型化的“權利束”集合,則可稱為觀念集合。
NFT數字資產的“權利束”即為觀念集合。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具有復合性,無法被現有法定權利所定義,也不存在法定權利的不可分割性。承前所述,分析NFT數字資產權利屬性的邏輯起點是法律關系。同時,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取決于具體交易中的法律關系,應具案分析。這意味著,在橫向上,分析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時應當考慮交易者之間、交易者與平臺之間、交易者與著作權人之間的多重法律關系及其涉及的諸多法定權利;在縱向上,應當考慮不同時間和情形下的具體法律關系,NFT數字資產交易的法律關系取決于當事人的意思表示,不可一概而論地將其類型化為單一法定權利。但盡管如此,采用“權利束\"范式仍然能夠分析得出NFT數字資產交易中必須轉讓的權利或權益,即無論法律關系如何變化,NFT數字資產仍然應當具備的某些穩定、不變的權利屬性。若不具備,則此類交易將無法建立。
實際上,NFT數字資產交易中的“權利束”集合涉及多種霍菲爾德術語。后文將從法律關系出發,具體分析NFT數字資產交易中至少應當包含的三類基本法律關系:特權一無權利關系、權利—義務關系以及權力一責任關系。此三類法律關系將同時構成NFT數字資產交易的必要條件,去除其中任意一類,NFT數字資產的交易市場便無法建立。而與三類法律關系所直接對應的權益,即為存儲、訪問與復制的特權、請求存儲、訪問服務與禁止非法獲取的權利,以及改變歸屬關系、轉讓NFT數字資產的權力。NFT數字資產的復合權利屬性應當由上述術語共同描述。
四、“權利束”范式下NFT數字資產的復合權利屬性
(一)特權部分:存儲權、訪問權與許可復制權
在霍菲爾德的分析框架下,特權與自由雖均指個體行動的無障礙狀態,但特權通常指僅少數主體才能享有的行動權,而自由則普適于大多數主體。例如,呼吸是每個人的自由,所有主體均可呼吸,同時亦無任何主體可以禁止他人呼吸。而占有、使用某物的行動權則是特權,意味著占有、使用某物的行為受到所有權的普遍禁止,任何人不得未經所有權人許可而使用該物。唯獨所有權人自己不受此限,其占有、使用某物的行動不受私法中其他主體禁止。此占有、使用的行動權,即為特權。
NFT數字資產本質上是數字媒體文件,存儲于平臺的中心化服務器或去中心化的存儲系統中。而無論存儲于何處,數字媒體文件最終都存于服務器或節點的硬盤中。硬盤屬于物權客體,其所有權人有權主張排除妨害,即禁止未經許可在其硬盤中存儲數據。因此,存儲NFT數據或數字媒體文件這一行為受到硬盤所有權的普遍禁止。而在NFT數字資產交易的法律關系中,為使購買者買到一項合法、不受禁止的數字資產,便應當確保其能夠不受限制地在他人硬盤中存儲數據。換言之,應當確立NFT數字資產的所有者享有在他人硬盤中存儲數據的特權。
同時,NFT數字資產應當具有可查看、可訪問性,否則其便會失去使用價值。一項無法訪問的 NFT數字資產將喪失其展示、欣賞的核心用途。因此,與存儲特權同理,NFT數字資產的“權利束”至少還應包括訪問權,即訪問數字媒體文件所在服務器或去中心化存儲系統的特權。這一特權同樣不應受到他人硬盤或服務器所有權的限制。
最后,在NFT數字資產交易中,除涉及訪問權和存儲權,還可能包括著作權許可。購買NFT數字資產后,所有者下載包含作品內容的數字媒體文件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復制。著作權中的復制權屬于排他權,世人下載和復制含有作品內容的數字媒體文件的行為受到復制權的普遍禁止(合理使用和法定許可除外)。而對于NFT數字資產的所有者而言,盡管從嚴格意義上講,其并非必須下載數字媒體文件才能轉讓和交易NFT數字資產,但其可能會質疑,即為何其明明擁有NFT數字資產卻無法下載其對應的數字媒體文件,這不符合一般人的直覺和交易習慣。NFT數字資產所有者如果不能下載數字媒體文件,便只可單純訪問NFT數字資產。單純訪問含有作品內容的數字媒體文件屬于著作權法中的臨時復制行為,其是否侵犯復制權仍存爭議。《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WCT)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WPPT)均認為臨時復制行為落入復制權的規制范圍,美國、歐盟、澳大利亞等西方國家或地區的立法亦認為臨時復制屬于復制,但同時也采取限制條件或合理使用的方式認定短暫、臨時或必要的復制行為屬于不侵害復制權的例外情形[47-49]。我國學者多認為臨時復制不構成侵權[50-51]。
概而論之,NFT數字資產至少應當包括訪問權、存儲權的轉讓,并且可能包括著作權許可。后者是否存在取決于具體的平臺協議、智能合約的設置以及交易雙方的意思表示。例如,“Bigverse”的平臺協議將NFT數字資產分為數字作品和數字許可作品兩類。數字許可作品是指用戶除了享有NFT數字作品本身,還能夠“取得該作品許可范圍內的著作權使用許可,該許可為非排他性的,可轉讓的、不可轉許可的權利”[43]。可見,無論是訪問權、存儲權,還是著作權許可,其本質上都是霍菲爾德術語中的特權,體現為NFT 所有者擁有存儲、訪問和復制數字媒體文件的特權,而其他權利人無權利禁止其如此做。
(二)權利部分:平臺服務請求權與數據控制狀態的排他權
然而,盡管所有者有特權存儲和訪問數字媒體文件,但這并不能完全保證NFT數字資產的持久性和穩定性。硬盤或服務器所有者無權禁止存儲和訪問并不意味著其有義務持續性提供存儲和訪問服務。相反,硬盤所有者仍然有權支配自己的硬盤,從而隨時可能中斷或停止提供存儲或訪問服務。因此,為保障訪問和存儲行為的實現,應保證NFT數字資產所有者享有請求平臺持續性給付存儲和訪問服務的權利。此為債權,同時也是霍菲爾德術語中的權利,體現為用戶有權利要求平臺持續性給付,而平臺有義務如此做。這一權利一義務關系僅在特定用戶與平臺之間生效,具有相對性。
與之相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以下簡稱《數據安全法》①)第32條則賦予了NFT數字資產所有者以排他權,規定:“任何組織、個人收集數據,應當采取合法、正當的方式,不得竊取或者以其他非法方式獲取數據。”《民法典》第127條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可見,根據《民法典》中的準用性規則,數據所有者享有《數據安全法》和《民法典》共同確立的、禁止不特定世人非法獲取其數據的排他權。此處的“非法獲取”可被解釋為包括任何形式的網絡攻擊,既包括技術攻擊,也包括社會工程學攻擊。其中,前者主要涉及通過技術手段非法獲取數據,如木馬、病毒等;后者主要是利用人性弱點進行攻擊,如釣魚網站、誘騙信息等。由于區塊鏈具有不可篡改性,針對NFT數字資產的技術攻擊很難實現。此處的網絡攻擊主要是社會工程學攻擊,例如通過釣魚網站騙取私鑰,獲得在區塊鏈上改變NFT數字資產歸屬的權限,進而非法獲取NFT數字資產。
可見,此項排他權能夠保護NFT數字資產擁有者在區塊鏈上對數據的控制狀態,阻止行為人非法獲取數字媒體文件的所有者身份。此仍為權利一義務關系,但與前文的債權關系不同,具有對世性。此排他權實際上是由無數對個別的權利一義務關系構成的集合,每對關系均涉及數據所有者與特定主體之間互相對應的權利與義務。同時,與前文所述的特權或相對權相比,禁止他人非法獲取NFT數字資產的排他權具有法定性。前者均可通過意定產生,且其效力僅存在于特定當事人之間,受平臺協議、智能合約以及交易者意思表示制約,而后者的排他效力基于法律明文規定產生。財產權法定主義認為,財產權的對世、排他效力只能基于法定,而不能基于當事人的合意而創設[46]。其原理在于合同的相對性,即私人之間的意志無法使合同外的不特定主體承擔不作為義務。若合同可創設法律尚未規定的排他權,那么合同之外的不特定主體便無端地負擔了不得侵害排他權的不作為義務。這將導致僅在特定當事人之間生效的合同產生了涉他效力,與合同相對性不符。因此,NFT數字資產的“權利束”的排他性權利只能基于法定。
(三)權力部分:NFT數字資產的轉讓權
根據波斯納的法經濟學理論,可轉讓性是財產權的必要特征[52]41。采用霍菲爾德術語表達,即 NFT數字資產的“權利束”中必然包含轉讓的權力,即所有者有權力單方面改變NFT數字資產歸屬的法律關系,而其他主體有責任忍受此改變。之所以要求可轉讓性,根據波斯納的理論,是因為財產權的可轉讓性為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利用創造了條件,其充許資源從利用效率較低的主體流轉至相對較高的主體手中[52]41-42。
為證明此觀點,不妨假設存在兩個資源利用效率不同的主體,其中甲對資源的利用效率較高,而乙較低。進而可推知,資源能夠為甲帶來的收益( R甲")也將高于乙的收益(R乙),即 R甲gt;R乙"。故而,對于甲而言,只要資源帶來的收益大于其購買資源所支付的價款(P),即 R甲gt;P ,那么作為理性經濟人,甲便會選擇購買。同理,對于乙而言,只要 R甲gt;Pgt;R乙",交易即可發生①。這一交易將使資源從低效率的乙轉讓至高效率的甲,從而促進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利用。同時,無論對于甲或乙而言,兩者均選擇了對于自身更加經濟合理的資源配置方案,并從交易中獲益,即實現了帕累托改進。
因此,為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利用,體現法的效率價值,轉讓財產的權力是“權利束”集合中不可或缺的成員。NFT數字資產的“權利束”集合中應當包括改變NFT數字資產歸屬的權力。然而,從立法現狀來看,現行法暫未確立NFT數字資產的轉讓權力。從合同相對性角度講,若立法僅規定了排他權,但并未明確其可以轉讓,則將其轉讓便會導致合同外不特定的第三人不再向原出讓人承擔不侵犯的不作為義務,而是轉向受讓人承擔義務。這意味著僅在特定主體之間生效的轉讓合同產生了涉他效力,使第三人的法律關系被改變。因此,嚴格來講,財產權法定主義同樣要求轉讓權力須由法律明確規定[46]。
然而,若以法無明文規定限制轉讓權力的成立,則會妨礙資源的有效配置和流轉。基于此,宜采取更寬松的合同相對性標準。具言之,盡管NFT數字資產的轉讓會對第三人的法律關系產生影響,但此舉實質上未曾為第三人帶來新的損害或負擔。轉讓NFT數字資產后,第三人承擔義務的對象由原出讓人轉至受讓人,但其義務內容本身不變。此與債權讓與同理,債權讓與僅需通知債務人,因為債權讓與的合同并未增加債務人負擔,故而無需其同意。可見,權利轉讓對第三人帶來的不利僅在于其重新確認義務對象所帶來的注意成本,而這一成本可被通知行為抵償。只要存在一種高效的權利變動的公示方式,便可將注意成本降至可忽略的程度,進而認定轉讓權力的合理性。
可見,NFT數字資產可轉讓性的真正問題在于權利變動的公示效率。NFT數字資產的公示主要依賴于區塊鏈和智能合約。當NFT數字資產的所有者發生變更時,智能合約會觸發“Transfer”事件,該事件會被廣播到整個區塊鏈網絡,進而被網絡中的各個節點監聽并被區塊鏈的共識機制所承認,實現權利變更的公示。由此可見,NFT數字資產擁有一種有效的公示機制,盡管其異于傳統的物權公示方式,如占有和登記,但其強大的公信力仍不弱于前者。具言之,這種公信力源自區塊鏈的技術規律,其基于區塊鏈的共識機制,而非依賴于國家公信力。由于區塊鏈不可篡改的特性,交易者可以確信記錄在鏈上的所有者信息是真實且未被篡改的。相比之下,傳統的登記則是基于國家公信力推定登記簿未被篡改。因此,否定NFT數字資產的可轉讓性并不恰當。轉讓權力是NFT數字資產“權利束”集合中的必要成員,確保了前文所述的諸多權益可被轉讓,促進了NFT數字資產的有效配置和利用。
(四)結論:由債權、著作權許可和數據權益共筑的NFT數字資產
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無法被單一法定權利完整描述,具有復合性。在特權部分,NFT數字資產的存儲權、訪問權和許可復制權均可通過合同予以保護。合同中應當約定平臺或著作權人負有不禁止對方存儲、訪問或復制作品文件的不作為義務,而NFT數字資產擁有者享有與之對應的債權,以此保障特權的成立。在權利部分,NFT數字資產擁有者應當享有請求平臺持續性提供存儲、訪問服務的債權,以及禁止非法獲取NFT數字資產的排他權。而在權力部分,NFT數字資產擁有者應當享有讓與上述債權和數據權益的轉讓權。NFT數字資產作為NFT數字資產交易中的轉讓對象,其“權利束”至少應包含債權、著作權許可和數據權益。這些權益構成了交易中不可或缺的基礎,共同定義了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NFT數字資產的“權利束”屬于觀念集合,而非法定集合。盡管這些權益尚未被類型化為單一法定權利,在立法上并非不可區分,但其作為融合了債權、著作權許可和數據權益性質的一攬子權益,在交易中應當被整體轉讓。
五結語
現有研究對NFT數字資產概念和權利屬性的基礎性問題仍存爭議。同時,多數研究仍囿于客體范式,其難以適應區塊鏈、NFT等新技術所帶來的挑戰。本文借助邏輯學和語言哲學的觀點批判了“爭奪”NFT數字資產“定義權”的做法,并指出NFT數字資產的定義具有任意性和語境依賴性,難以形成概念共識。故而推論,以分立的客體概念為邏輯起點的客體范式研究缺乏系統性和全面性,且其結論的得出存在邏輯顛倒的問題。鑒于此,本文旨在變革已有范式,引入“權利束”思想和霍菲爾德的分析法學理論研究 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具言之,若要符合不可分割性、唯一性和可交易性的功能特征,NFT數字資產應當被定義為元數據文件所描述和鏈接的、在智能合約中存有其權屬信息和 token ID 的數字媒體文件。而研究NFT數字資產的正確邏輯順序是從法律關系出發,進而推導交易客體及其權利屬性。經分析可知,NFT數字資產交易中存在三大基本法律關系:特權一無權利、權利—義務和權力一責任。NFT數字資產的權利屬性具有復合性,其無法被類型化為單一的法定權利,而是由債權和數據權益共同組成的“權利束”集合,并且在某些情形下包括著作權許可。
參考文獻:
[1]渠慎寧.NFT產業:理論解構、市場邏輯與趨勢展望[J].改革,2023(4):70-80.
[2]梁國柱.區塊鏈技術在金融行業的應用前景分析[J].企業科技與發展,2020(2):136-137.
[3]蘇宇.非同質通證的法律性質與風險治理[J].東方法學,2022(2):58-69.
[4]司曉.區塊鏈數字資產物權論[J].探索與爭鳴,2021(12): 80-90+178-179
[5]熊皓男.NFT交易平臺版權責任否定論[J].重慶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6):54-62.
[6]高陽,謝天宇.論 NFT數字作品交易中著作權侵權行為判定[J].中國出版,2023(23):58-61.
[7] MUJEVIC B,MUJEVIC M.NFTsand copyright law[J].Science International Journal,2023(2) :15-20.
[8]MURRAY M D.NFT ownership and copyrights[J].Indiana Law Review,2023(56):367-390.
[9]黃玉燁,潘濱.論 NFT數字藏品的法律屬性——兼評 NFT數字藏品版權糾紛第一案[J].編輯之友,2022(9):104-111.
[10]陶乾.論數字作品非同質代幣化交易的法律意涵[J].東方法學,2022(2):70-80.
[11]孫山.數字作品NFT交易的著作權風險治理[J].知識產權,2023(6):3-25.
[12]初萌,易繼明.NFT版權作品交易:法律風險與“破局”之道[J].編輯之友,2022(8):96-104.
[13]邁克爾·帕爾多,丹尼斯·帕特森.心智、大腦與法律;法律神經科學的概念基礎[M].楊彤丹,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9.
[14]王遷.論NFT數字作品交易的法律定性[J].東方法學,2023(1):18-35.
[15]李逸竹.NFT數字作品的法律屬性與交易關系研究[J].清華法學,2023(3):192-208.
[16]阮神裕.論NFT數字資產的財產權益:以權利束為視角[J].浙江社會科學,2023(3): 55.63+158
[17]馬治國,王雪琪.元宇宙NFT映射權之構建[J].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2):162-175.
[18]王淵,陳雙雪.NFT數字藝術品交易的著作權侵權及規制[J].重慶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4):67-76.
[19]郭全中,肖璇.數字藏品(NFT)發展現狀、新價值、風險與未來[J].新聞愛好者,2022(10):32-36.
[20]劉曉欣.NFT(異質代幣)的發展邏輯、風險挑戰與監管[J].人民論壇,2022(22):80-85.
[21]RONALD H C.The problem of social cost[J].The 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196O(3):1-44.
[22]韋斯利·霍菲爾德.司法推理中應用的基本法律概念[M].張書友,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2.
[23]《邏輯學》編寫組.邏輯學[M].2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
[24]汪應洛.系統工程[M].4版.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3:5-6.
[25]潘星,周晟瀚.系統工程基礎[M].北京: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出版社,2022:23.
[26]劉飛虎,馬其家.論數字藏品的雙重屬性、金融風險與監管因應[J].經貿法律評論,2023(2):127-145.
[27]Chainbase.如何高效地獲取NFT元數據[EB/OL].(2023-08-18)[2024-03-05].htps://learnblockchain.cn/article/6401.
[28]COLLINS P.How to makean NFTandrender iton the OpenSea marketplace[EB/OL].(2021-04-01)[2024-03-13].
https://www.freecodecamp.org/news/how-to-make-an-nft-and-render-on-opensea-marketplace/.
[29]秦蕊,李娟娟,王曉,等.NFT:基于區塊鏈的非同質化通證及其應用[J].智能科學與技術學報,2021(2):234-242.
[30]江海,熊麗兵,段虎.智能合約技術與開發[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22.
[31]LEIBNITZ G W,HEDGE F H.The monadology[J].The Journal of Speculative Philosophy,1867(1):129-137.
[32]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2版.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1424.
[33]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M].陳嘉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7.
[34]張恒山.霍菲爾德權利概念釋義之質疑[J].法學,2024(7):3-14.
[35]波普爾.科學發現的邏輯[M].查汝強,邱仁宗,萬木春,譯.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7:17.
[36]王利明.論數據權益:以“權利束”為視角[J].政治與法律,2022(7):99-113.
[37]屈茂輝.關于物權客體的兩個基礎性問題[J].時代法學,2005(2):17-23.
[38]胡開忠.無形財產形態的歷史演變及啟示[J].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03(1):61-64.
[39]彼得·德霍斯.知識財產法哲學[M].周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158.
[40]王涌.私權的分析與建構:民法的分析法學基礎[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213-214.
[41]于津梓.論NFT數字作品復制件交易的著作權法規制路徑[D].煙臺:煙臺大學,2024:5-6.
[42]數藏中國.數字藝術電商平臺服務協議[EB/OL].(2022-06-30)[2024-03-19].tps://h5.shucang.cn/pages/user/agree-[43]Bigverse.Bigverse 平臺服務協議[EB/OL].(2024-01-10)[2024-03-14].htps://www.nftcn.com/pc/#/Notice_1.
[44]魏振瀛,郭明瑞.民法[M].8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255.
[45]張大松,蔣新苗.法律邏輯學教程[M].3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92.
[46]王涌.財產權譜系、財產權法定主義與民法典《財產法總則》[J].政法論壇,2016(1):103-118.
[47]羅勝華.網絡臨時復制問題法律研究[J].知識產權,2004(4):19-24.
[48]馮曉青,胡夢云.動態平衡中的著作權法“私人復制”及其著作權問題研究[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1:208-214.
[49]王金金.數字出版中的著作權問題研究[M].合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出版社,2022:80-81.
[50]馮曉青.網絡環境下私人復制著作權問題研究[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2(3):103-112.
[51]王遷.版權法保護技術措施的正當性[J].法學研究,2011(4):86-103.
[52]波斯納.法律的經濟分析[M].蔣兆康,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
On the rights attributes of NFT digital assets: Approaching through the “bundle of rights\" paradigm
SONG Hongsong, YU Jinzi (LawSchool,YantaiUniversity,Yantai264OO5,China)
Abstract:Thedefinitionof non-fungible token(NFT)digital assetsshould be able todescribetheir indivisibility,uniqueness,and tradability.NFTdigitalassetsareaninterrelated technical system,whichcanbeaccuratelydefinedasdigital media filesdescribedand linked bymetadata files,with their ownership informationand token ID stored in smartcontracts.Duetothelackofaunifiedconceptualbasis forNFTdigitalassets inacademia,andthefactthatthetraditional object paradigm is basedonaclearandunifiedconceptof theobject,it isdificult toanalyzethepropertyrights of NFT digitalassts.The“bundleofrights”paradigm providesanewapproachtoanalyzing the propertyrightsof NFTdigital assets,startingwithlegalrelationshipsasthelogicalbasisandavoidingtheimproperassumptionsofsingularityand immutabilityoftheobjectinthetraditionalobjectparadigm.Thelegal relationshipsofNFTdigitalassettransactionsare complexand variable,and their nature depends onspecific platformagreements,thesetingsof smartcontracts,and the intentionsof thetransacting parties,whichdeterminethepropertyrightsofNFTdigitalassetsastheobjectoftransactions.Analysisof thelegalrelationshipsofNFTdigitalassettransactionsshows thatthepropertyrightsof the transaction object cannotbefullcovered byany existing single statutoryright.Therefore,the more precise Hohfeldian terms should be usedtodescribeit.With thehelpof the“bundleofrights”paradigm,itcanbeseenthattherightsofNFTdigital assets shouldat least includethe privilege ofstoring,accesing,and copying digital media files inthe platformserver,as wellas therighttorequest theplatform toprovidestorageandaccesservices fordigital mediafilesand toprohibitothers fromillegallyobtaining digital mediafiles,andthepower tochangetheownershiprelationshipofNFTdigitalassetson theblockchain.The propertyrights ofNFTdigital assets includebothcreditor’srights andcopyright licensing nature,as well as data rights.
Keywords:NFTdigital assets;bundleof rights;Hohfeld;blockchain;rightsattributes
(編輯:刁勝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