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末,我這個從農村奔赴城市的打工妹,像千萬個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一樣,在陌生的城市里艱難求生。微薄的工資讓每一分錢都顯得彌足珍貴,除了購買菜票和衛生紙等生活必需品外,我從不亂花一分錢。衣服,也只有在母親帶我去集市時才能添置。然而,在物資極度匱乏的日子里,對書籍的熱愛成了我生活中最明亮的光。
一個休假的日子,我和同宿舍的周學珍姐姐相約逛街。周姐姐與我是山東文登老鄉,她比我大六七歲,高挑漂亮,還是單位里少有的高中畢業生。我們一見如故。
熱鬧的街市中,一個舊書攤吸引了我的目光。一本1988年的《知音》合訂本赫然在目,精美的封面,瞬間讓我有了想閱讀的渴望。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來翻看,越看越著迷。
可當我詢問價格時,攤主說最低價十元。我摸遍口袋,滿心失落與不舍。周姐姐看出了我的窘迫,一邊掏錢,一邊“數落”我:“一個月的菜票,你全部用來買書,如果是我的親妹妹,我非打你兩巴掌不可。”就這樣,我擁有了那本夢寐以求的《知音》合訂本。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向周姐姐袒露了心底的夢想——成為一名作家,隨即又擔心作品發不出來遭人嘲笑。周姐姐拉著我的手,鼓勵我:“人活在世上,精神支柱是不可少的。先別去想結果如何,一門心思去寫就好!”她還說以后買書或學習資料,盡管找她借錢。
周姐姐感情坎坷,每段戀情都會和我分享,有時赴約還會帶上我。周姐姐到了三十多歲,終于確定了戀愛對象。在那個年代的小城,她是罕見的大齡女青年。不久,她辭職準備結婚。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宿舍看書,周姐姐回來了,送給我一條漂亮的絲巾。我手里沒有什么值錢的紀念品,想把剛買不久的連衣裙送給她,可周姐姐笑著說:“你媽媽大老遠地來陪你買的裙子,我哪能奪人所好呢?你送我幾本書吧,以后在郊區,我逛書攤的機會就少了?!?/p>
我送了她兩本小說和一本1992年的《知音》合訂本,她開玩笑說這得花我好幾個月的菜票。那天,她向我傾訴,這段感情只是迫于父母的壓力,她其實忘不了初戀,和現在的對象沒多少感情,只能靠看書來尋找慰藉。
我當時頗為驚訝地說:“沒有感情你干嗎要和他結婚?日子是你自己過的,為了外界的壓力勉強自己,這對于你和他都不公平!”周姐姐愣怔了一下,好久都沒有說話。
后來,她結婚沒有通知我,我們也漸漸失去了聯系。
20世紀90年代末,我懷揣著對寫作的熱愛,開始利用業余時間向報刊投稿。幸運的是,《做人與處世》的編輯柴壽宇老師采用了我的一篇文稿,從此開啟了我的創作之路。
一年后,柴老師調到《知音》雜志社,向我約稿。面對紀實題材,我滿心忐忑,是柴老師逐字逐句地指導我,幫我打磨細節。在他的幫助下,我成功發表了第一篇紀實作品。
漸漸地,我在寫作的道路上不斷前進,用不同筆名在各種暢銷雜志上發表文章,在《知音》雜志上更是成績斐然,年發十幾篇紀實稿件,成了金牌作者。
我的生活也因此發生了巨大改變。我加入了省作協,調整了工作。當年那個連菜票都舍不得多買的農村女孩,再也不用為了節省幾塊錢從肚子里摳了。我終于有能力為操勞半生的父母奉上一份遲到的回報,帶他們享受以前從未有過的好日子。
然而,在享受成功喜悅的同時,我常常想起那個舊書攤,想起周姐姐毫不猶豫幫我付錢的場景,心里滿是思念和感激,卻一直沒能找到她。直到2019年3月,一通陌生的電話打破了沉寂。
電話那頭,是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周姐姐!原來,她的員工午休時翻閱《知音》雜志,看到我寫的文章《豈有此理!弟弟要分我買給父母的拆遷房》,發現作者是文登人,寫的也是家鄉的事兒,便向她匯報。
周姐姐端詳文中所附的作者照片與簡介,盡管歲月已悄然改變我的容貌與發型,她卻憑著深厚情誼,篤定我就是當年同宿舍的小妹妹。
說來也巧,此前我在《知音》發表作品從未配照片,唯獨這期附上了照片與作者簡介,機緣巧合之下,被她的員工發現,從而促成這場跨越時空的重逢。
在電話里,我們暢聊了近兩個小時。周姐姐說她一直崇拜有學問的人,沒想到當年宿舍真出了個作家。她還告訴我,當年她其實沒有結婚。我送她的那本《知音》合訂本,她反復閱讀,書中的案例和情感糾紛讓她徹底清醒,意識到勉強結婚的隱患。她和戀人進行了坦誠的交談,戀人不僅理解她,還提出推遲婚期,一起去南方闖蕩。
在外地的日子里,他們彼此依靠、相互扶持,不知不覺間放下防備,真正接納了彼此。如今,夫妻倆在海陽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小的重貨運輸物流公司,生活富足安穩。
對我和周姐姐來說,《知音》就像是命運的鑰匙,開啟了我們人生的新篇章。它不僅承載著我們的友誼,更在關鍵時刻照亮了我們前行的道路。
在人生的長河中,或許偶然與必然本就難以分辨,但《知音》帶來的改變,卻真實地塑造了我們的人生。我們在時光的淬煉中,各自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而這份因書結下的情誼,也如同陳年美酒,愈久彌香。
(“四十有你”之“我為知音寫首詩”“我與知音有故事”“我給知音留墨香”征稿活動正在火熱進行中,來稿請發至郵箱zhiyin40@126.com。)
編輯/李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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