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日,我在閣樓翻出已逝外公的搪瓷工具箱。一枚生銹的水管扳手躺在最底層,手柄纏著褪色的藍布條,像一條沉睡的舊河。這是老人家修長江大橋時留下的。五十年前,他在武漢當鉚工,工具箱總裝著從腳手架上掉落的螺絲。后來他成了自來水廠工人,那些金屬殘片便跟著他鉆進了城市的地下血脈。
此刻,樓道里傳來叮當聲。社區張書記正帶著工人更換最后一段鑄鐵水管,她脖間掛著的銀色口哨,和扳手上的銹痕一樣,泛著時光的油光。
“小伙子,搭把手?”她突然朝我喊道。我握緊外公的扳手沖下樓,發現九十歲的陳奶奶抱著暖壺等在單元門口——她要給工人倒紅糖姜茶。
老水管剖開的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褐色的內壁上,竟結著一層細密的晶體,夕陽斜照時像撒了一把碎鉆。“是水堿花的紋路。”張書記輕輕刮下一片,“你瞧,多像黃鶴樓的飛檐。”我突然想起外公的話:他曾在某段水管里刻過一朵浪花,為了紀念大橋合龍那天的江濤。
夜風漸起時,新裝的PE水管泛著月光般的淡藍。陳奶奶突然掏出手電筒,將光束對準透明管壁:“這樣以后就能看見水流去哪兒啦。”光柱中懸浮的微粒緩緩旋轉,仿佛銀河墜入了地底。
回家后,我把外公的扳手放進新工具箱。金屬接觸的剎那,我仿佛聽見了遙遠的回聲:1957年漢江橋上的鉚釘嗡鳴,1983年弄堂里水管爆裂的驚呼,2024年春夜某段塑料管中的潺潺流水。這些聲音順著管壁傳來,輕輕叩擊著一個少年忽然變得濕潤的眼睛。
原來真正的中國不僅在宏大的敘事里,還在老工人纏著膠布的手指間,在陳奶奶顫抖的暖壺中,在舊水管綻放了半個世紀的水堿花上。
●點評
作文以銹蝕水管為針,將三代人的歲月縫綴成山河錦繡。可借鑒處有以下幾點:物象敘事,扳手、水堿、透明管壁串聯起基建簡史,規避空泛抒情;時空轉換,1957年的鉚釘聲與2024年的流水聲共振,讓“發展”可觸可聞。對社會的關注,對國家的熱愛,不必囿于“輝煌成就”的復述,從工具箱的銹味、老人手電筒的光斑等“低處”切入,以微觀肌理折射時代光譜,方能使宏大命題有體溫、有呼吸。
【四川成都市石室佳興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