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5月8日,距離希特勒在地堡自殺已一個星期,山窮水盡的納粹德國失去了支撐他們繼續斗爭下去的最后一個理由。于是在凌晨2點鐘,德國的約德爾將軍出現在西線盟軍司令部,那是在法國東北部的一個小鎮蘭斯。約德爾向在場以艾森豪威爾為首的西方盟軍將領們深鞠一躬后,在一篇短短200個單詞的無條件投降書上簽字,記者照相,消息傳遍世界,整個過程僅僅持續10分鐘。這個簡單的過程,給歷時6年屠戮數千萬人的歐洲大戰,劃上了一個休止符。
一位80多歲高齡的美國參議員回憶道,80年前的那一天,他正在玩泥巴,母親擦著眼淚走過來向這個懵懂的小男孩鄭重宣布:我們擊敗了法西斯!
這個日子在當年的意義,今天的人們也許感受不深,因為在歷史書上德國的失敗已成定局。但是對于當年成千上萬的普通家庭而言,每多一分鐘的等待都可能是永遠喚不回的損失。就在投降的一個月前,美軍在歐洲戰場的損失依然是每月上萬人,和近一年前諾曼底登陸前后的血腥日子相仿。納粹雖然敗局已定,但是他們在本土作戰,依然有恐怖的韌性。

這一天,叫歐洲勝利日(Victory-in-EuropeDay)。熟悉二戰史的人都知道,歐洲反法西斯戰線有兩條,東線的蘇聯紅軍在長達4年的時間里,牽制了德軍幾乎所有最精銳的主力;西線是美英法聯軍在一年前通過諾曼底登陸開辟的。就在納粹投降的半年前,希特勒在西線勉強拼湊了20萬人,打了一場“阿登反擊戰”,差點讓美軍陷入險境。
截至戰爭結束,東線蘇軍消滅的德軍數量是美英的9倍。
面對法西斯這個共同敵人,蘇聯和西方遙相呼應攜手合作了好幾年,終于在1945年4月25日,一支美軍偵察隊與一隊蘇軍在德國東部易北河的一座斷橋上勝利會師,標志二戰歐洲戰場兩大戰線的合二為一。
所以,盡管約德爾的命令已經開始生效,近在德國境內負隅頑抗的德軍,遠到挪威的德軍分隊和游弋在大西洋海底的德國潛艇,都在放下武器之中,但是斯大林依然嚴令德國統帥部,第二天在柏林郊區向蘇軍朱可夫元帥追加一次正式的投降儀式,簽字者必須是約德爾的上級,德國最高統帥部凱特爾元帥本人。蘇聯也因此把德軍向艾森豪威爾的請降,稱為正式儀式前的一次預演。所以現在西方和俄羅斯的歐洲勝利日相差了24小時。
勝利的消息傳來,歐洲各國乃至大西洋對岸的美國無一不歡欣鼓舞。
英國倫敦,飛機從城市上空掠過,放射花火慶祝。浩大的人群隊伍聚集在白金漢宮的門前。英國王室成員和首相丘吉爾走上陽臺和人們一起慶祝。
法國巴黎,擴音機宣布納粹德國投降消息后,浩大的人群游行到凱旋門舉行了勝利儀式并放置了很多花圈。一家晚報以6寸標題登載納粹德國投降消息,報販被人群包圍。
美國紐約,整個城市陷入狂歡中,紙條、薄紙被撕碎從摩天大樓上紛紛飛落。數萬人群堵塞了各個街道,紙片淹沒過人們膝部,教堂的鐘聲與歡慶的人群遙相呼應。

一場長達6年的戰爭夢魘在歐洲大陸結束,德國法西斯垮了、意大利法西斯完了,只剩下日本法西斯一頭“困獸”負隅頑抗。
歐洲勝利日的歷史意義是深遠的。它不僅標志著二戰在歐洲方面的結束,還預示著日本法西斯即將迎來最后的末日。
丘吉爾在勝利日當天演講時表示,“我們切不可忘記……日本盡管受到襲擾,日見衰敗,但仍在窺測方向……我們必須在世界的那一邊不畏縮、不失誤地站在他們一邊打這一場大戰”。
如出一轍。時任美國總統杜魯門在向美國人民宣布納粹德國投降的消息后,也接著發表了一項有關繼續對日本作戰直至其無條件投降的聲明,明確指出太平洋及遠東戰場將是日本最后的墳墓。
80年前的那一天,歐洲的勝利鼓舞著廣大中國人民,德軍投降消息傳到上海后,人們更加迫切地希望結束遠東戰爭罪行,勝利已經在望。
在1945年的歐洲勝利日,擺在艾森豪威爾、馬歇爾和杜魯門面前的是這樣一個挑戰:他們會不會重蹈歐洲一戰結束時的覆轍?
艾森豪威爾接過約德爾的降書之后,立即電告杜魯門總統,大事已定。杜魯門立即發表電視講話,告全國人民。他的第一句話是,“這是一個莊嚴和榮耀的時刻”;他的第二句話是,“如果羅斯福總統要是能活著看到這一天,該多好”。
當時,二戰硝煙未散,百廢待興,國家正需要主心骨,而領導人卻駕鶴西行,這是美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挑戰。
羅斯福的接任者是一個不被看好的角色——副總統杜魯門,一個中西部農民,失敗的小生意人,20世紀美國總統中唯一一個沒有大學文憑的。羅斯福生前和他交流甚少,甚至沒有把研制原子彈的曼哈頓工程告訴他。

同時,杜魯門也是一個被嚴重低估的人,他雖然沒有受過大學教育,但是熟讀古希臘羅馬的經典著作;他在從政前雖然時運不濟,但是每做一件事情都精心斟酌全力以赴;他在一戰中是沖殺在歐洲戰場第一線的老兵,個人履歷甚至超過了當時奉命留守國內的艾森豪威爾將軍。
歷史證明,杜魯門成功地接過了羅斯福的接力棒。
二戰后期,美國在太平洋島嶼和日本的對峙中傷亡巨大,很多美國人對他們的子弟兵繼續在歐洲喋血感到困惑不解,馬歇爾和杜魯門卻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戰后的歐洲永遠是美國的外交中心。所以,在他倆的導演下,丘吉爾應邀于1946年在杜魯門的母校發表“鐵幕演說”,給二戰后東西方的制衡和對抗定下了調子;1948年,美國出臺了馬歇爾計劃,不惜血本援助和重建歐洲。
20世紀20—30年代的世界,是怎樣一個動蕩的世界?在歐洲勝利日半年前,阿登戰役前線一個22歲的美軍普通士兵,對此有刻骨銘心的感受。
1938年,這個士兵是一個15歲的猶太少年,為了逃避納粹德國的迫害,他不得不拋棄原本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家鄉,隨全家移居美國。他的家庭能夠得到簽證,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他從小的玩伴包括表兄弟姐妹們,都在納粹的焚尸爐中湮滅了。所以,在7年之后,這個昔日的少年以解放者的身份重返家鄉,不禁感慨萬分。
又過了20多年,這個當年背井離鄉的猶太少年,這個美國84步兵師的情報中士,成了美國施展全球戰略游戲規則的最高玩家,官居總統國家安全顧問和國務卿,半個世紀以來中美關系準則的奠基人。
他的名字叫亨利·基辛格。
二戰硝煙散盡已十分久遠,但它的啟示和思考依然鮮活。基辛格從個人經歷出發,寫下了一段話——我們把世界從阿登戰役的烈焰中帶到了二戰后一個繁榮和尊重人性的時代。而今天,我們又站在了一個劃時代的時刻。世界面臨歷史性的挑戰:如何應對眼前的危機和勾畫未來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