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來信（組詩）

我眷念那樣的時刻

影子在前，影子在后

河水向西，河水向東

你見到的白云

正是我流連的睡眠

睡眠之下

眾生疼愛過的一只小鴨子

它抬頭，聽風(fēng)

看道理把山峰勸服

睡眠之上

詞語的鑰匙左右不為難

一轉(zhuǎn)動，不是入世就是出世

大海的宮殿時間

可以黃昏也可以黎明

少女思琪

少女坐在我對面

什么都那么好

好得只剩下梨花和星星

坐在少女的對面

我也很好

我找到失散多年的自己

但免不了還要掏出暗語

“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

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死生同。”*

你見過靈魂彈冠相慶的樣子嗎

她撫掌贊嘆

了不起，了不起

※引自（宋）賀鑄《六州歌頭》。

我們村的海

曉安迎著風(fēng)，連續(xù)說了三遍

他的手揮了三次

是指向，更是邀請

如果他說，這是他的海

可能我會像山一樣扭頭就走

但他說，這是我們村的海

我就無條件地信了

我朝左邊看了看，朝右邊看了看

又朝遠(yuǎn)處的空蒙看了看

直到風(fēng)把我們的影子

吹得水草那般慌亂

浪花才層層疊疊

涌進胸口

驚蟄來信

頭頂上打雷

我打噴嚏

這是遠(yuǎn)方來信了

閃電如此放膽

敢在半空攔截郵差

擅自拆開信封的，是節(jié)氣

無人偷窺了其中的一段內(nèi)容

黑暗中

某些禁錮需要鐵索來解套

天上，地底

而洞穴內(nèi)的一只蟲子

在沉睡后醒來

如此自覺地

掏出它的肉體與靈魂

重新放入現(xiàn)實遞過來的一架

天平上

幻聽之歌

早晨醒來的幻聽是

水壺開口說話

來，壺內(nèi)有乾坤

概率中飛來的蜜蜂從出氣孔鉆入

新鮮纏身，索取片刻的迷醉后

它發(fā)覺空

是個天大的玩笑

在左奔與右突之間

我和玻璃器皿穩(wěn)坐觀景臺

燒水的時刻尚未到來

就讓驚慌，再飛一會兒

再飛一會兒

讓情節(jié)中的花朵

在嗡鳴聲之上怒放

端" 午

這一天任何江的兩岸

只在眉宇間綿渺

退出情節(jié)，隱去礁石和風(fēng)向

很多東西不可碰觸

那些得水之物，如漢字投生紙上

濕的引申義

自你口中讀出詞和肉身

連骨頭也脫下，楚地

這張舊契約蒲團般長滿新芽

卻被三千落花拿竹葉滋生包裹心

我們都是大米，也妄圖去時間之外

于無意義中尋找有意義

但誰，打翻了天空的墨汁

使天下路以扭曲不平和淚水漣漣

迎接一雙從未誕生的漫漫大腳

美好的一天

音樂演奏的河流里

詞語們紛紛跑到舞臺中央，以

陸離光怪。油頭粉臉。涂滿口紅的聲帶

暢游

我冷坐觀眾席，暗中睥睨

這些我曾經(jīng)用體溫捂熱過的一粒粒文字

真像小丑。是的，丑死了

嘿，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走出演播廳，我慶幸

—我又一次審判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