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涉外法治建設中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

中圖分類號：D920.0；D8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25）05-0049-07

習近平法治思想內涵豐富、思想深刻，為國家治理與全球治理奠定了堅實理論基礎。“堅持統籌推進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是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的重要內容。應以此為指導，加強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促進全球安全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2017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國際刑警組織第86屆全體大會開幕式上明確提出，中國“積極參與并倡導國際執法合作和全球安全治理”，并承諾“加大對國際刑警組織執法能力建設支持力度”。 ①2024 年，在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決定中專門強調：“深化執法司法國際合作”。③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是國際法治、國際執法合作和全球安全治理的重要內容。習近平法治思想不僅為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奠定了理論基礎，更明確了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執法原則、運行路徑、價值取向和實施方向。

一、新時代涉外法治建設中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核心理念

執法是法治運行的四大關鍵環節之一，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是國際法治運行的重要組成部分。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對于實現高水平的對外開放，處理好自由與平等、正義與效率、安全與發展、權利與權力等相互關系，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具有建設、協調、整合和保障的重大意義。由此，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核心理念應圍繞共同命運觀、總體安全觀、科學治理觀、人民至上觀、正確義利觀、當代人權觀六個方面展開。

一是共同命運觀。人類命運共同體是習近平法治思想在國際法治、涉外法治和外交法治領域的原創性理論。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促進世界各國踐行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新型國際關系、落實全球安全倡議，推動世界走向和平、安全、繁榮、進步。為了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一直以來，中國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基本點推進國際關系和平發展。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是世界和平發展的一個根本保障，理所當然要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根本指導。因此，深根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共同命運觀成為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核心理念之一，為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帶來新理念、新價值和新路徑。具體而言，新理念即開放包容、互惠共贏、公平正義、和平發展。③這極大地豐富和發展了中國在20世紀50年代提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推進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向新高度發展奠定了基礎。新價值即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④習近平總書記在聯合國成立70周年紀念大會上提出了全人類共同價值，突破了西方個別國家試圖以一己之價值觀強加于他國的所謂普世價值觀，對于構建人類共建共享、公平正義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新秩序具有重要指導意義。新路徑即合作、創新、法治、共贏。③實現本國的發展是對世界的貢獻，本國的發展需要安全穩定的國際環境。中國一直致力于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和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③截止2024年，中國已向聯合國維和任務區域派出維和防暴隊共2609人次。中國式現代化也離不開合作、創新、法治、共贏的國際環境。①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攜手開展全球安全治理的新路徑順應了全球化潮流和多極化趨勢，從理論和實踐結合的高度揭示了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作為全球安全治理環節之一的本質。

二是總體安全觀。人類的安全與各國的安全是相輔相成的。總體國家安全觀是習近平總書記對安全這一法治價值的新貢獻，包含著豐富的內涵與外延。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是全球安全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捍衛安全是人民警察最重要的的天然職責。總體安全觀要求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正確處理國家安全與人類安全、全球安全與地區安全、個人安全與集體安全的關系。一方面，人類的整體安全依賴于各國安全的實現。當今世界，各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國家安全無法脫離人類安全而獨立存在。③另一方面，穩定和安全是發展的前提。《發展權利宣言》在序言中強調：“國際和平和安全是實現發展權利的必不可少的因素”。近年來，恐怖主義、毒品貿易、槍支泛濫等跨國跨境有組織犯罪因國際形勢動蕩而屢禁不止。國家主權理論帶來的各自為政、外交限制成為了跨國有組織犯罪的保護傘，嚴重破壞國際安全。各種國際安全威脅無不警醒國際社會：零和博弈、絕對安全、拉幫結盟的舊理論已不適應現代國際秩序。習近平總書記從全人類的整體角度出發，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國際秩序、以安全促發展，就是對這一深刻領悟的提煉。③在中國的倡議下，多個涵蓋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內容的區域安全合作組織和方案得以構建。

三是科學治理觀。不斷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內容，法治是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根本依托。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法治一直是治理的基石，是人類文明的重要標志。法治與法制不同，一字之轉變，體現了法律制度論向法律治理論的轉變。習近平法治思想的提出深化了人類對法治現象的規律性認識。@法治是基石，而全球治理、國家治理、政府治理、社會治理是相互聯動的關系。習近平總書記早就意識到其相互關系，在習近平法治思想的“十一個堅持”中，就明確涵蓋“堅持統籌推進國內法治與涉外法治”（全球治理）、“堅持在法治軌道上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國家治理）、“堅持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法行政，共同推進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政府治理、社會治理）等重要內容。具體于國與國之間開展跨國警務執法合作，要實現國內法和國際法適用的統一性與平等性。國際安全問題有時不完全是法治問題，如反恐、難民等問題，利益復雜交織。對于法治所不及之處，應堅持改革創新，發揮綜合治理效能。在主體上，鼓勵社會各方共同參與，提高整體性和協同性，形成治理合力。在客體上，充分發揮聯合國的平臺職能，不斷完善相關國際規則，維護人類共同價值。

四是人民至上觀。人民是歷史的主體，是歷史的創造者。實現現代化的最終目標是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需秉持人民至上觀，堅持人民主體地位，一切依靠人民，一切為了人民，一切造福人民，一切保護人民。在概念上，要依據最廣泛的意涵理解“人民”。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是習近平法治思想的根本立足點。如果不以最廣泛的意涵理解人民，便無法從數量和質量上論證立場的根本性，也便失去了執法權基礎。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不僅涉及本國人民，更涉及他國人民、國際友人。在全人類共同價值引領下，中國一直堅持普惠包容，力所能及地更好惠及各國人民，從而堅持為促進共同發展提供動力。在價值上，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應回歸人本價值中心。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價值基礎不是法律的強制執行，而是以人為本。在民主國家，政權的產生來自人民，立法主體是人民，執法是為了人民。民主不僅是國內法執法的基礎，也是國際法執法的基礎。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應充分尊重不同國家的平等主體地位，發揮國家間民主協商、群策群力的關鍵作用，切實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在功能上，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應堅持維護人民利益。維護人民利益，不僅要維護人民的切實利益，更要維護人民的長遠利益、根本利益。可持續、和平、發展、人權這些和人民長遠利益、根本利益相關的概念在聯合國官方文件、中國及多國政策和官方文件中被著重強調，為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指明了方向。中國努力推行“共贏”理念，就是為了全世界人民一起“共謀發展繁榮”，讓“各國人民共享發展成果”，“增進各國人民共同利益”及“人類福祉”。①

五是正確義利觀。早在兩千多年前，中國法家代表人物墨子就提出了“兼相愛、交相利”這一寶貴思想，習近平法治思想創造性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法律文化，創新性提出了只有義利兼顧才能義利兼得，只有義利平衡才能有義利共贏的正確義利觀。權利義務相一致原則是法學的基本原則之一，也是中國憲法的具體規定。同理于國際社會，過度強調權利、利益而忽視義務會引發國際霸權主義、國際不平等。樹立正確義利觀，大國要在安全和發展上給予不發達國家和地區更大支持，只有這樣，人類文明發展的成果才能更好實現平等共享，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成果才能更多惠及每個國家。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道路上，中國一直秉持著“堅持正義”、“扶弱揚善”、“協和萬邦”的精神，遵守利益共生、權利共享、責任共擔的主張。在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上，大國給予不發達國家和地區更大支持，以安全促發展，正順應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共同繁榮”、“增進共同利益”的倡議。同時，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中的正確義利觀是國際法的現實要求。聯合國憲章第一條即闡明維護國際安全、促進國際合作的核心理念。1960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第1522號決議，提倡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援助與投資應達到發達國家國民收入的 1% 。自此，官方發展援助（ODA）成為一項國際習慣。在發展援助中，安全援助、技術援助、救災援助、醫療援助等都是國際通行的做法。同時，《發展權利宣言》不僅確立了各國的發展權利，在第七條中也明確各國應“促進建立、維護并加強國際和平與安全”、“確保將有效的裁軍措施騰出的資源用于發展，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發展”的義務。

六是當代人權觀。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的當代人權觀與西方有著本質不同，既強調事前“全面謀劃和推進人權發展”，又強調事中事后“加強人權司法執法保障”。③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不僅是警務執法合作，更是人權執法合作。一方面，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必要性不僅來源于公正司法，也來源于人民福祉，是人權法治化的具體體現。2004年，中國將“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入憲法。國際警務執法合作若缺乏人權理念的指引，就會陷入執法無序化、脫離乃至背離人本價值的誤區。在國際警務執法時應充分考慮人民群眾的所急所盼是否解決，是否從源頭預防刑訊逼供和非法取證，冤假錯案是否有效防范，知情權、申請權、申訴權等積極人權是否被保障，消極人權是否不被打擾。另一方面，中國一直重視參與人權治理，致力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和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當代人權觀指引下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不應只考慮一國人權，更要著力推進世界人權發展。在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中，利用警務力量充分保障本國人權是對世界人權的貢獻，行使執法權力不以侵犯他國人權為代價更是基本要求。因此，推進世界人權和諧發展是深化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題中應有之義。

二、新時代涉外法治建設中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法治體系

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是全面依法治國的總抓手和總目標。從法律體系到法治體系，是習近平法治思想的一個原創性貢獻。法治體系以法律體系為前提，它極大地豐富和拓展了法律體系的內涵和外延，由五個體系構成，即完備的法律規范體系、高效的法治實施體系、有力的法治保障體系、嚴密的法治監督體系，完善的黨內法規體系。依法治警、從嚴治警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長期性工作要求。④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雖然強調的是執法體系也就是法治實施體系，但任何法律的實施和執行都必須圍繞整個法治體系來展開，具體表現在以下四個維度：

其一，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需要有一個完備的警務法律規范體系。構建完備的警務法律規范體系，一方面，要完善法律條文，保證法律立改廢釋纂高質并舉。另一方面，“以良法保障善治”，完備的警務法律規范體系要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為核心推行良法善治的立法原則。③警務法律規范包括國際、國內兩個層面的立法規范和社會規范。立法規范具體是指國際條約、國際公約和國家立法機關制定的法律法規。社會規范具體包括國際習慣、警務行業規范、公序良俗等。只有不斷健全和完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法律規范體系，才能為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提供更充分公正的法律依據。中國目前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法律依據包含國內法和國際法。相關國內法包含實體法、程序法及專項立法，如刑法、國家安全法、刑事訴訟法、締結條約程序法、引渡法、監察法、國際刑事司法協助法等。從體系化角度來看，國內并未專項設立國際警務合作法，在證據適用上仍有空白，正逐步探索和完善。相關國際法規范主要是雙邊條約、多邊條約和國際協議等，包括引渡條約、刑事司法合作條約、移管條約等。中國現有條約和協議多為專門領域合作，涉及警務執法方面更多以法律原則、法律協助形式確立。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加強重點領域、新興領域、涉外領域立法，做到立改廢釋纂并舉，加強專門性涉外立法，抓緊推進對外貿易法、海關法、海商法等法律修訂工作，出臺國際刑事司法協助法相關配套規定。①統籌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相關法律制定修訂，不是簡單的立改廢，而是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為導向，制定價值優良的法律，促進人類文明共同進步。因此，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作為涉外執法關鍵一環，不僅要完善相關法律法規的涉外條款，更要從系統角度針對性設立國際警務合作法，提升立法質量，加快我國域外適用法律體系建設，以高水平涉外法治服務高質量發展、高水平開放，充分保障我國司法主權與涉外人員、財產安全。

其二，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離不開一套高效的警務法治實施體系。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是全面依法治國的重要組成部分，包括公正、文明、高效、嚴謹的執法組織、執法程序、執法方式和執法隊伍。首先，國際刑警組織是世界上覆蓋范圍最大、成員國數量最多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組織，中國自1984年恢復國際刑警組織合法席位以來，為國際警務執法安全作出巨大貢獻。通過雙邊條約和多邊條約，中國加入了一系列國際警務組織、機制和聯合行動計劃，如國際刑警組織、上海合作組織等。其次，在執法程序和執法方式上，我國《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闡明，公安部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中央主管機關，也是對外聯絡機關。由此，中國構建了多級化、分平臺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組織機制。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以“統籌兼顧，辯證實施”的方式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重大關系。？公平是法永恒的目標，效率決定公平的質量，兩者是對立統一的關系。？效率是警務執法的重要指標，是執法程序和執法方式的考核標準。在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語境下，要將公正、文明、高效、嚴謹的法治精神貫穿執法全過程，在執法程序的制定中動態平衡效率與公平的價值占比、在執法方式的選擇中貫徹落實法治理念與法治實踐的高質量統一、在執法作風的建設中強調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的協調發展。最后，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離不開專門、專業的執法隊伍。習近平總書記要求：全力推進平安中國法治中國過硬隊伍建設、堅持依法治警。@努力讓人民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離不開專門化、專業化的國際警務執法隊伍，要充分展現人民警察克己奉公、無私奉獻的良好形象，不斷提升司法公信力，大力塑造法治中國名片。

其三，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有賴于一套有力的警務法治保障體系。有力的保障體系不僅是指提供物質和經費的硬件保障，更要從政治、組織、文化、教育等各方面充實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軟實力，為其塑造良好的執法環境，提供充分的人文關懷，最大程度彰顯法的教育、指引作用，從而降低執法風險。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依賴的保障體系包括硬件保障和軟件保障，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政治保障、組織保障、人才保障、裝備保障和經費保障。首先，政治意識是四個意識的首要，政治保障是保障體系的首要。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講政治”是團結統一，事業蓬勃的前提。③具體于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一方面，政治合作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基礎。另一方面，穩定的政治環境有賴于穩定的國際關系和穩定的社會環境。警務合作組織并非軍事機構，在戰火紛亂、社會動蕩的國家，警務執法面臨的安全風險太大，執法成本過高，國際合作便難以持續。因此，加強高層會晤與戰略對話、暢通溝通渠道以增進政治互信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重要基礎。其次，組織保障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重要基石。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以情報交流為基礎，有賴于專門機構支持。中國一直堅持以平等互惠原則為基礎，在相關條約指引下積極設置專門小組和相關機構，積極推動警務聯絡常態化。以“一帶一路”倡議為例，中國一直在穩步推進警務聯絡官制度，覆蓋率已達 25.8% 。再次，人才保障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力量源泉。“人才意識”是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的發展重點，人才強國是中國的重大戰略之一。③習近平總書記要求：“早日培養出一批政治立場堅定、專業素質過硬、通曉國際規則、精通涉外法律實務的涉外法治人才。”③由于涉外執法的復雜性，對人才質量要求較高，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對復合型執法人才需求急切。截止2024年，全國共有9所高校響應國家號召，專門設立“涉外警務”本科專業，為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培養專業人才。復次，裝備保障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硬性指標。裝備保障不僅是配備相關武器和用品，更要積極運用數智技術，促進裝備標準化、裝備共享、裝備更新、裝備培訓與演練、裝備保障與維護。最后，經費保障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基本前提。經費是合作的基石，要合理發揮合作預算、審計、財政監督效用，設立儲備基金，加強大國對貧困國家發展援助，督促相關國家履行義務。

其四，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離不開一套嚴密的警務法治監督體系。“嚴格落實全面從嚴管黨治警要求”、“嚴明警紀”、強化執法監管，是習近平總書記對警務執法提出的要求。執法權作為一種公權力具有兩面性，既有利于扶正祛邪，又有可能滋生腐敗。為此，應當加強對警務執法權的監督，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提高司法公信力，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對于警務執法權的監督，涵蓋國家監督和社會監督。國家監督包括警務機關內部監督和其他機關監督。在警務機關內部，建立警務督察機制是各國通行的做法，但由于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警務機構或行動組通常由不同國家的警務人員組成，可依據現實情況分別督查或設立聯合警務督察組，確保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在法治的框架內運行。關于其他機關監督，國內的專門監督機關是監察委，另設紀律檢查委員會為專門黨務監察機關。對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監督體系如何構建，目前是整個國際社會面臨的一個共同重點和難點問題。完善全球安全治理體系，不僅需要政府參與，也需要社會各方共同參與。社會監督需要科學統籌執法效率和公眾知情權之間的關系。在符合法律和保密要求的前提下，盡可能公開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相關信息，積極接受社會監督。同時，鼓勵公民、非政府組織、民間社會、跨國公司共同參與，形成監督合力。暢通監督渠道，降低監督成本，完善證人保護機制，做好定期回訪工作和行動記錄機制，確保責任追究機制合理合法運行。

三、新時代涉外法治建設中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實踐路徑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7年國際刑警組織大會上的講話指明，改革完善全球治理體系，要從“安全治理效能”、“社會治理”能力和“安全風險預測”三方面入手。由此，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實踐路徑應從以下六個方面展開。

第一，強化國際司法協助。為應對當前跨國執法困難的問題，習近平法治思想強調：“深化國際執法司法務實合作。充分發揮職能作用，加快完善我國司法協助體制機制”，“持續擴大司法協助覆蓋面”。？強化國際司法協助，完善執法體制機制，要從全球安全治理的高度展開。強化國際司法協助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重要手段，以互惠共享為前提，協同治理為目標，各國通力配合，形成治理合力。在理念上，深入、全面地挖掘各國實體法與程序法共性，擴大法的兼容度，為國際司法協助積極創造條件。在行動上，充分借鑒國際有益經驗，合理評估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風險，創新合作機制，建立實施有效的風險應對程序，消弭分歧，凝聚共識，增進各方互信互利。從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全方位、一體化推進司法協助合作，弘揚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法治精神。因此，強化國際司法協助的具體實踐可以從制度建設、手段拓展、效果增強三方面展開。在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制度建設方面，建立高層定期對話會唔機制、警務協調聯絡機制、警務情報共享機制、警務執法聯合行動機制，避免重復執法和執法盲區。在國際警務執法手段方面，以有力打擊犯罪，強化人權保障為基礎，提高執法精準度，強化預警和應急響應聯動機制，提高響應速度，提高國際警務捍衛國際秩序的作戰能力。跨國犯罪組織往往分布廣，犯罪手段多樣，犯罪活動復雜。要積極運用網絡化、機械化、信息化、智能化的現代科技，將技術轉化為能力，對犯罪分子的打擊做到快準狠，杜絕危險事件嚴重化、擴散開。在國際警務執法效果方面，以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安全觀為指導，推動全球治理朝著更加公平合理的方向發展。強化國際社會整體治安防控，增強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綜合治理效能，為消弭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貢獻警務力量。

第二，加強執法發展援助。國際安全問題的聯動性、復雜性、多樣性使合作成為解決跨國安全問題的必由之路。在尊重各國主權前提下的國際安全合作與區域安全合作必不可缺。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應摒棄唯本國利益論的狹隘思想，為本案利益所及范圍內的所有人、本地區乃至全人類的利益服務，促進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實現。因此，基于正確義利觀，大國應對困難國家進行執法發展援助，為其提供相應經費，按期推進項目進展，實現共同治理，維護共同秩序。警務執法發展援助不僅是給予經費支持，還包括從警務人員培養、設施設備援助、專業技術合作等多方位給予困難國家官方發展援助，使其共享發展成果。截止2024年，中國已在國際刑警組織大會上承諾為發展中國家培訓5000名執法人員，為100個發展中國家援建升級國際刑警組織通信系統和刑事調查實驗室；在中阿國家峰會上承諾為阿方培訓1500名智慧警務建設、網絡安全執法等領域人員，建立中阿網信交流機制，加強數據治理、網絡安全等領域交流對話等。？中國以身作則，積極踐行全球安全倡議，堅持互利共贏，為世界安全穩定作出了巨大貢獻。

第三，深化反腐執法合作。聯合國《反腐敗公約》載明，腐敗已不再是局部問題，而是一種影響所有社會和經濟的跨國現象。《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明文要求：要實質性減少一切形式的腐敗和賄賂行為。其中，既包括一個國家的本土腐敗，也包括危害全球經濟的跨境腐敗。跨國有組織犯罪時常與腐敗問題交織，以增強其隱蔽性。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積極參與反腐敗國際追逃追贓和跨境腐敗治理，要以打好“總體戰”的精神持續反腐。2014年11月，APEC會議通過《北京反腐敗宣言》，著力構建亞太地區反腐敗新秩序。同月G20會議，“核準支持增長和抗風險的《2015-2016年G20反腐敗行動計劃》”被寫入公報。2024年9月，聯合國全球反腐敗執法合作網絡第五次全體會議將“北京宣言”升級為“北京共識”（《關于加強執法合作、拒絕腐敗避風港的北京共識》），有力證明中國反腐敗已全面、系統、規模化地走向國際合作。中國不僅在國際層面加強反腐敗執法合作，也同時堅持刀口向內，刮骨療毒，在國內法層面完善反腐敗立法。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制定反跨國腐敗法、構建反腐敗基本法律制度。③深刻體現了中國對跨境腐敗治理的高度重視，持續釋放從嚴懲治、一查到底的強烈信號，為全球反腐敗行動明確中國態度、提供中國方案。

第四，創新執法能力建設。一般認為，執法的重心在于打擊和懲罰違法犯罪。執法的功能具有雙重性，既要打擊違法犯罪，發揮執法的強制和懲罰作用，更要重視執法對維護社會秩序、保障人民合法權益的作用，從而實現保障與制裁、發展與安全的有機統一。因此，創新執法能力建設，首先是促進執法理念現代化。安全是發展的前提，發展是安全的保障。在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中，不能以完成任務、懲罰犯罪為唯一標準，應充分衡量各方利益，科學運用執法合作職能，確保國際政治、經濟、文化、生態環境等各方面綜合發展的可持續性與穩定性。其次，推進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模式創新。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應突破傳統一元治理模式，向多維度、多角色的協同治理模式轉變，讓不同國家、人民友好互鑒，促進發展機會均等，注重發展質量，共享發展成果。再次，打造一支現代化、高水平、富有創造力的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人才隊伍。堅持建設德才兼備的高素質法治隊伍是習近平法治思想的重要內容，而人才隊伍能力建設和素養提升正是提高國際警務執法合作水平的基礎性工程。一方面，要依托專門院校加強教學與科研，創新涉外警務執法人才課程體系，建設專業師資隊伍、學術團體與科研平臺，營造質量優異、教學相長的教研環境。另一方面，要加強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學術交流，定期舉辦國際交流論壇，鼓勵研學實踐活動，積極為培養復合執法人才創造條件，讓國際警務執法人員在文化、科學、技術、語言等方面全面發展。

第五，營造執法法治文化。社會全體成員的法治精神和法治信仰對法治建設具有根本性作用。促進國際社會和各國人民形成法治共識，增強法治精神傳播力意義重大。習近平法治思想強調“誰執法誰普法”，不斷提升全體公民法治意識和法治素養。③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實行國家機關“誰執法誰普法”普法責任制的意見》，意在使法治成為社會共識和基本準則，確立四項普法基本原則：堅持普法工作與法治實踐相結合；堅持系統內普法與社會普法并重；堅持條塊結合、密切協作；堅持從實際出發、注重實效。由此，營造執法法治文化，應明確普法內容、拓展普法主體、創新普法方式。同時，國際警務執法合作除了打擊犯罪和依法維權外，還應當加大法治教育力度。對于網絡詐騙、有組織犯罪、暴力恐怖分裂分子，應當加大聯合開展法治宣傳教育的力度，力爭挽救感化一批人。對此，習近平總書記特別強調“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學法懂法用法守法非常重要，而尊法更為重要。教育全體公民尊重法律、維護法律、信仰法律，是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一項重要使命，值得不斷強化。教育公民信仰法律不僅要信仰狹義的法律規范，也要遵守社會規范，包括國際習慣、行業規章、村規民約和公序良俗等。從法治體系的宏觀角度看，社會規范是粘合劑，彌補了“紙上的法律”所不及之處。因此，要進化法律教育為法治教育，為營造法治文化培養良好土壤。

第六，促進智慧警務合作。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攜手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涵蓋四項基本原則：“尊重網絡主權”、“維護和平安全”、“促進開放合作”、“構建良好秩序”。③于此，中國與有關國家聯合發布、簽署提交了系列相關文件。中國始終堅持以《聯合國憲章》為法律基礎的國際關系基本準則，支持各國平等參與全球數字治理和“數字合作路線圖”，為智慧警務執法合作奠定了堅實基礎。同時，中國還致力于加強在打擊新型犯罪、網絡犯罪、數字技術領域犯罪方面的合作，實現國際警務合作執法的網絡化、智能化、數字化轉型升級。法治中國與數字中國一脈相承、互相融匯而形成為數字法治這一中國自主的法治知識和具有標識性原創性的新概念，數字法治新理念對發展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具有重大意義，有助于不斷推動國際警務執法合作的數字化升級。主要體現在：一是從依法治網向網絡法治的轉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網絡空間不是法外之地”，要實現依法辦網、依法上網、依法用網、依法治網的有機統一。④改變靜態的網絡治理方式，向動態化立體化智能化方向加速發展。二是從網絡法治向數字法治的轉型。網絡化不等于數字化，網絡技術僅僅是數字技術的基礎性手段和載體，而大數據、區塊鏈、算法與大模型、人工智能技術的飛速發展必然要求拓展警務執法合作數字化疆域廣度、加大警務執法合作數字化技術含量、構建警務執法合作數字化共享體系、提升警務執法合作數字化國際水準，以此確保從網上執法向數字執法的根本突破。三是從單向執法向融合執法的轉型。實現警務數字和數字警務的有機統一。既要強化警務執法合作向數字技術領域拓展，以高技能的警務執法合作正向引導保障數字技術、數字經濟、數字生活的發展，在反向上有效打擊遏制網絡犯罪向智能犯罪、網絡違法向數字違法的變異與惡化趨勢，又要強調數字技術與警務合作的深度融合，以數字技術為警務執法合作賦能，確保警務執法合作的網絡化、信息化、智慧化、數字化。

注釋：

①⑤⑦?? 習近平：《堅持合作創新法治共贏攜手開展全球安全治理一在國際刑警組織第八十六屆全體大會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人民日報》2017年9月27日。

②?? 《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人民日報》2024年7月22日。

③?? 參見習近平：《弘揚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攜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發表70周年紀念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4年6月29日。

④ 參見杜尚澤等：《習近平出席第七十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并發表重要講話強調繼承和弘揚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人民日報》2015年9月29日。

⑥ 參見《習近平向第十次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司法部長會議致賀信》，《人民日報》2023年9月6日。

⑧ 《習近平著作選讀》第1卷，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第104頁。

⑨ 參見杜尚澤、丁大偉、龔兵：《習近平出席第三屆核安全峰會并發表重要講話首次闡述中國核安全觀推動實現持久核安全》，《人民日報》2014年3月25日。

⑩ 參見張文顯：《深化習近平法治思想研究要在體系化、學理化上下功夫》，《光明日報》2024年7月19日。

? 汪習根、周亞婷：《論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尊重和保障人權重要論述的演講邏輯、核心要義與價值意蘊》，《人權》2022年第1期。

? 參見李宣良、張東波、李剛：《習近平在視察武警部隊時強調建設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的現代化武裝警察部隊》，《人民日報》2013年1月30日。

? 參見習近平：《以美麗中國建設全面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求是》2024年第1期。

?? 參見王雷、王啟超：《國際警務合作的國內外研究綜述》，《北京警察學院學報》2021年第1期。

?? 參見習近平：《必須堅持守正創新》，《求是》2024年第23期。

? 參見齊延平：《法的公平與效率價值論》，《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年第1期。

? 參見彭波：《習近平就做好新形勢下政法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強調順應人民對公共安全司法公正權益保障的新期待全力推進平安中國法治中國過硬隊伍建設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人民日報》2013年1月8日。

? 參見習近平：《總結黨的歷史經驗加強黨的政治建設》，《求是》2021年第16期。? 參見盛若蔚、鞠鵬：《習近平在全國組織工作會議上強調建設一支宏大高素質干部隊伍確保黨始終成為堅強領導核心》，《人民日報》2013年6月30日。

? 《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強涉外法制建設營造有利法治條件和外部環境》，《人民日報》2023年11月29日。

? 參見謝環馳、鞠鵬：《習近平向中國人民警察隊伍授旗并致訓詞強調：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堅決完成黨和人民賦予的使命任務》，《人民日報》2020年8月27日。

?? 中國司法部黨組：《加快推進涉外法治建設服務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開放》，《求是》2024年第7期。

? 參見習近平：《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提供有力法治保障》，《求是》2021年第5期。

?? 習近平：《在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12月17日。

作者簡介：汪習根，華中科技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高校習近平法治思想協同研究機制·華中科技大學習近平法治思想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湖北武漢，430074；喻翰林，華中科技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4。

（責任編輯 李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