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陽光,終于刺破冬季如蓋的云層,晾干如酒的春雨,又似溪流中緩緩流動的清泉,從天際直傾瀉于萬物,于世間的每一片土地,于游人的每一寸肌膚。
早春踏歌行,攜伴與花吟,在這樣的暖陽下,若不出游,太過可惜。于是我與好友相約,即刻啟程,去攀登我們視野中那條遠處若隱若現的山脈。想來在山上能夠看到百花爭艷、百樹爭春的景象。誰知,我們低估了山的高峻,誤入岔路,一路上滿眼都是蕭瑟之景:枯黃的草,烏鴉落腳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落葉鋪滿樹根,荒涼得春也似秋。
正當我因為遲遲無法尋得美景而遷怒于誘我外出的暖陽時,輕柔的風路過曠野,來到我們身邊,將好友白色的裙擺吹起成弧形。她站在山頂,用手扶著奶油色的帽子,興奮地朝我呼喊:“快來看啊!”
繞過半畝水塘,我和好友并肩站在了山頂。此刻,山坳成蒼穹,蒼穹之上飄飛著連綿千里的“紅云”,我竟然想要向前一步,踏上那層層“云朵”,試一試它的松軟。但是好友抓住了失神的我的肩膀,我回頭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她身后的“紅云”,才發現流轉在山腰的不是云朵,而是漫山遍野的桃花。
若用“羞答答的花朵,靜悄悄地開”這句話來形容桃花,那是不準確的。桃花的盛開是熱烈的,“她”驕傲地綻放,不像松、梅、竹、菊那樣高潔,也不如櫻、蘭、水仙那樣清冷;“她”是炙熱的,一開便開到荼蘼,定是個錚錚女子,不懼人間的種種評說,也要將自己的所有才華與情思展示給世人觀賞。
我想起唐朝詩人崔護的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有人說這首詩是詩人寫給一個女子的,也有人說這首詩是寫給桃花的,但我認為他是寫給從未見過的盛唐的。越是強盛的時代,越能允許美麗的事物存在;反之,越是衰敗,越美的事物越透露著遺憾和悲涼。
“嘿,在這里。”好友從我眼前的桃花林中走來,帶著沁人心脾的笑容。還好她沒有走丟,可是這樣近的距離,我卻沒有發現她。看她安靜地向我而來,她身后的“紅云”也為之“流動”起來。我叫住了她,想要為有她的桃花林畫上一幅畫,看最后誰更美麗一些。她順勢倚靠在開得正盛的桃樹前,我拿出畫筆,在這桃之灼灼的天地間,就連偶爾來到我身邊的風的形狀,我也想要勾勒出來。
可是,無論怎么畫,筆下的桃花都無法和我眼前的花朵比擬,我無法描繪她的靜。胡蘭成也曾說:“桃花難畫,因為她的靜。”是啊,盛放得如此熱烈的桃花,為何骨子里還有一份靜謐呢?在我一籌莫展時,好友回憶起了兒時,我們在奶奶的院子里玩耍,老人家種的那棵桃花樹靜靜地佇立在那里,一言不發。那棵桃花樹忘記了自己的時間,從茂盛守候到干枯,就像我們摔倒了,哭了,第一時間出現在我們身后,扶起我們的奶奶。
在我將好友如桃花般的面龐勾勒后,在畫上題寫“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時,突然天降大雨,將我的畫毀于一旦,或許上天有意讓我把最美的她只留存在腦海里吧。
我和好友來到最初發現桃花的山頂,她們絲毫不在意這場大雨,雨中的她們依舊仰面綻放,而整個山谷如此安靜,似我身旁抬頭看向天空的她。
桃之灼灼,雖未達高雅清幽之至,卻也似人間你我。
(作者系西南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專業2022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