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里的魔法師

小區大門附近有條地下通道，貫通了繁華大街的兩側，在地下自成一片世界。這里隔絕了馬路的煙塵，又不乏來往行人的熱鬧。夜幕降臨時，我喜歡在這里散步。

一天傍晚，我下臺階時，忽聞一陣歌聲從地下飄來：“后來，我終于學會了如何去愛……”是一個慵懶干凈的女聲，音色有些像梁靜茹。拐進地下通道的那刻，我看見一個年輕女孩——瘦削、素顏，頭戴一頂毛線帽，正抱著一把木吉他邊彈邊唱。歌聲在地下通道蕩起回音，有著立體環繞聲的效果，像一場小型的“不插電”演唱會，令人沉醉。

干凈，這樣的第一印象讓我產生了好感。靜靜駐足聽了一會兒，女孩選唱的都是耳熟能詳的金曲，有劉若英的《后來》、周杰倫的《稻香》、五月天的《知足》……她的嗓音干凈、堅定，吉他聲清澈、活潑。歌聲像泉水一樣，緩緩流過我的心靈。偶爾她也會漏彈或唱錯一拍，這時的她會吐吐舌頭，繼續將歌曲表演完。不斷有行人駐足，掏出手機掃碼打賞，她會略帶靦腆地說聲謝謝。

我有些意外，也很感動。在這個流量為王的時代，許多街頭藝人會選擇在繁華的地段，放著熱辣的背景音樂，與行人互動。更有甚者會開啟直播，不斷求關注、感謝打賞。與此相比，這個女孩顯得遺世獨立：她沒有濃艷的妝容、惹眼的打扮，表演全靠歌喉和彈奏，像個勤工儉學的大學生。作為聽眾，我卻更加感激女孩這樣的歌者，她讓音樂回歸本源，成為真誠簡單的存在。因為她，我更加向往地下通道的散步時光。每次遇見她獻唱，我就像開盲盒開到隱藏款一樣，心情十分美妙。后來，我記住了她的名字——王恩婷。

這天，我因為繁重的工作而消沉低落，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氣，看看樹葉間的星光，渴望在那干凈的歌聲里舒緩身心。靠近地下通道入口時，我的心卻滑進了谷底：今天靜悄悄的，沒有往日熟悉的歌聲。那個女孩是不是沒來？

當那個抱著木吉他的身影映入眼簾，我瞬間開心地笑了。原來女孩只是停下來喝了口水，片刻后又唱起了歌，是我喜愛的《醉赤壁》。“確認過眼神，我遇見對的人……”在她的低吟淺唱間，我疲憊麻木的感官漸漸復蘇，感覺自己不再是一臺渺小的打工機器，而是一個有血肉、有情感的人，這天籟讓我感受到鮮活的人生。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唱得那么認真、投入。她會記得我嗎？在地下通道穿行的過客里，有騎電動車的外賣騎手、行色匆匆的學生……這城市的夜風里從不缺少奮斗的身影。連女孩自己也應該懷著一個音樂夢。她瘦削的身影點亮了地下通道的夜晚，提醒人們在拾起六便士的時候，別忘了抬頭看看月亮。時常有人停下腳步聽女孩唱上一會兒，在圍觀人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欣賞、感激，還有一種找回自我的澄澈。音樂是如此美好，它打破了身份的差異、年齡的隔閡，讓聽眾共鳴共振，在汲取養分后踏上新的旅途。而施展這魔法的女孩，應該就是天使了吧？

我挪動站立許久的腳，走上臺階，離開了地下通道。夜色漸濃，路燈映入眼簾，像極了舞臺謝幕的燈光。汽車的鳴笛聲和餐館的油煙撲面而來，我已不再煩躁，反而覺得這人間煙火親切鮮活。在人生的大舞臺上，你我皆是表演者。愿晚星照亮每一個夢想，愿奮斗的人都不被生活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