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半夜醒來,豎起耳朵聽鄰居家的那只大公雞打鳴。他煩透了那只雞,每天天不亮就打鳴,聲音高亢有力,擾得他猛然驚醒。
“你是自己本身就神經衰弱,怪不著我家的雞,”老劉不認同他的觀點,“首先,雞打鳴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是雞體內的生物鐘控制的,受到光線的刺激,雞會不自覺地打鳴,人不能怪雞。
見老劉這態度,他很無奈,攤攤手說:“好好好,你有理。我是來說雞打鳴的事,你倒給我上起科學課了。
“一年四季,雞叫的時間也不同,五六點叫… 老劉說,“哎對了,五六點你不是在河邊晨練嗎?它打它的鳴,你耍你的劍,礙你啥事了?‘
他心里清楚,老劉話中有話,再說下去,一件事就會變成幾件事。
昨晚,他專程買了酒菜去老劉家,兩人對坐小酌,起先話不多,最后還是往雞身上引,他說:“今天我來忘買燒雞了。
老劉喝了一口酒,沒接話
“你最喜歡吃燒雞。”他接著說。
老劉知道他憋著話,說:“我愛吃雞,你倒是買啊。
他也喝了一口酒,身子稍向前傾,笑笑說:“你家有現成的?!?/p>
老劉仰脖子干了杯中酒,將酒杯往桌上一墩:“啥?燉誰?燉
你還是燉我?
見老劉急了眼,他夾了一口菜,慢條斯理地說出兩個字:“擾民?!?/p>
擾民?四鄰八舍一百多口子人,就擾你?”老劉自斟一杯酒,一飲而盡,喊著他的名字說,“趙天明,你欺人太甚,你轄制我一輩子,如今咱都退休六年了。我養只雞,你也要管?你就是小心眼,當年局里調你去第一機務段,我投了反對票,你記我一輩子…你記我一輩子?!?/p>
‘話說哪兒了?”他說
‘三機務段又苦又累,離家遠沒奔頭,你想走,可以。但你想過沒,你走了,其他人誰能把三段帶好?”老劉指著他的鼻子說,‘你揣著明白…裝糊涂。
“不說這些?!彼f。
“好,咱說雞,”老劉灌下一杯酒,“你一肚子雞腸子。局里成立八段,就在我家門口,我申請去,你不簽字。”老劉抓著酒瓶不撒手,繼續說:“退二線了,我想離老家近點,多陪陪老娘,老娘八十多歲了…你不簽字。
他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這些陳谷子爛芝麻被老劉翻了個底朝天,他明白了老劉當年投反對票的原因。當年那幫弟兄心比較散,需要老劉帶著大家干,他打心眼里不想讓老劉去八段,這是他的私心
“好,咱還說雞。”老劉言歸正傳,“老母親有病,我回去陪她二十多天啊,母親養的這窩小雞差不多長成了,可母親卻走了。‘
他默默地聽著老劉的話,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老劉擺擺手:“一只,兩只,三只……都殺!都上了大席,但就要殺這一只雞時,我攔住了,我說給我留一只吧,這是念想。
后來都喝多了,怎么回的家,他忘了。
第二天,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雞呢?他來不及洗漱,趕緊往老劉家跑。敲門沒人應,轉身到了后院,發現以往那只站在陽臺上打鳴的雞,不見了,
“老劉,老劉?!彼呗暫傲藥茁?,依然沒人應聲。他疾步向小區外走去,他知道老劉晨練的地方。剛一出門,正巧遇見老劉,他連忙問:“雞呢?‘
“殺了?!?/p>
“殺了?”
“殺了!”老劉沒有駐足,邊走邊答,“擾民,殺了?!?/p>
“你……”看著老劉的背影,他一時語塞,隨即又鎮靜下來,以他對老劉的了解,老劉像是從菜市場回來的,一定是把雞賣了。
他一步快似一步,要趕到雞 攤子殺雞前將那只雞買回來
選自《小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