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鍋一尺一,。小鍋沒壞,大鍋壞了,他頂了大鍋去趕場。
人家問他,頂口鐵鍋干啥子嘛?
他晃晃頭頂,補鍋嘛,還能干啥。
他去補鍋,其實是去照相。照相就照相,為啥不說實話?別人用不著,他不一樣,他臉皮薄,擔心人家笑他,說他一個大男人照個啥子怕怩相?!何況前些日子,王嬸用手機為他拍過一張,拿去幫他相媳婦。照片上的他陽光俊朗,姑娘僅僅看了一眼,就讓一抹紅霞粉了臉龐。王嬸意會倆人有戲,添油加醋地又說了他諸多好話。
姑娘臉上的紅霞并沒持續多久,她將手機遞給王嬸,沒說行不行,只說要好生想想
“好生想想”,不就是回絕的委婉表達?
好戲才開始又匆匆收場,王嬸詫異,出于禮貌也不好強問緣由,仔細回想姑娘瞇了雙眼看照片的情景,驀然想到,問題一定出在照片上。
王嬸拿出手機將照片放大,連眉毛幾根都看出了個大概,當然也看見了正咧嘴憨笑的他脖子上并不顯眼的鍋灰
他天天炒沙胡豆,批發給別人,走村串戶噻著賣,生意做得不賴,就是二十好幾了,還沒娶媳婦。
王嬸是熱心人,幫他物色了山那邊的一個女孩,前些日子來嘮叨此事時,他正在翻炒沙胡豆,手帕匆匆抹了下臉,就讓王嬸用手機照了一張。一定是脖子上的鍋灰,讓俊小伙被誤認為遏郎——王嬸以為找到了問題所在,回到村里怪他拍照前沒把脖子揩干凈,要他趕緊重新照一張標準像。
路不遠,坡不陡,鐵鍋也不重,卻走出一身臭汗,都怪天氣,濕悶得能擰出水來。
抬頭望天,烏云涌著,與他正對一個方向。
與他同時看天的還有位姑娘,姑娘從另一條小道過來,她去場上買菜秧
岔道相遇,兩人互望,姑娘愣了一下,一前一后,風腳步。也就幾十步的光陰,云中一道光閃,雷就驚了,雨就來了。
‘冰彈子!”兩人幾乎同聲
冰彈子砸地起霧,道路兩邊 沒樹沒屋,進退兩難
姑娘受到驚嚇,再難挪步他疾走追上,想喊姑娘往鍋下躲,聲音卻被嗆阻在喉。嘴沒張開,手卻有動作,他單手撐鍋,抓住鐵鍋瞬時平衡的剎那,巧勁一拽,姑娘就在懷中了。
姑娘忸怩,他說足夠大。
冰彈子先疏后密,一陣狂砸。鐵鍋原本有罅,被冰彈子敲出悠長且恐怖的金屬聲響。
姑娘背靠著他,靠得足夠近,有了安全感,便沒話找話姑娘問他:“哪村的?‘
他說:“菱角村的,認識王嬸?”姑娘的眼睛就亮了,就覺得冰彈子來得有點意思了。
姑娘手指頭頂的鐵鍋,說:鐵鍋當傘,料有冰雹?‘
他說:“是去場上補鍋。
姑娘就笑:“補鍋匠挨村找 補,用得著頂著鐵鍋柱跑一趟?”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把趕場照相的真實原因說了。

姑娘說:“你頭頂鐵鍋的樣子就不賴嘛,來來來,我幫你照。
已經雨住風息,要不是有莊稼倒伏得東斜西歪,兩人差點忘了剛才冰雹的恐怖,
姑娘邊讓他站好,邊退后三五步,手機“咔察”一聲,姑娘踩著泥漿嘻嘻笑著往場上跑了
他忍不住想,自己相的對象該是如她一般模樣。
第二天,王嬸找上門。王嬸苦著臉說:“人家姑娘看上了別人,還是咱村的,問她姓甚名誰,說是‘大哥三尺三’…
他兀地跑出屋子,又吼又跳。王嬸以為他得了失心瘋,勸他:“不要太傷心,姑娘多的是,咱慢慢再找。
他很想再把鐵鍋蓋頭上,讓王嬸好生想想
選自《小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