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銘（外一首）

有名有姓的是

紅松落葉松樟子松興安白樺

椴樹花盛開目光

冰凌花厚厚積雪壓迫下

挺起脊梁

迎著風——歸隊

湯旺河褪色的番號被浪花拋光

松針準備沖鋒

馬蜂在樹洞里布好陷阱

暴馬丁香懷抱春雷

他們她們——是我們

給入侵者以痛擊以擊殺以殲滅

傷口撕裂結痂

結痂撕裂，不愈合才是態度

寬恕屬于天空

土地不語但絕沒有忘記

八十年前的暗傷還在

生銹的刺刀還在

窺伺還在

子彈隨時射出槍膛的欲望還在

敲擊聲來自花崗巖深處

來自小興安嶺

來自白山黑水

來自萬里長城

來自長江來自黃河

來自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來自遺忘意味著背叛

來自宣紙上寫下的每個漢字

棱角分明，橫平豎直

五月杜鵑紅

站在山下，仰望山頂

興安杜鵑——

一朵朵一枝枝一叢叢一片片

陸續從樹后巖石間石縫里站出來

像紅色的旗在高處把我召喚

熱血需要點燃

阻擋我上山的攔路石趕緊滾開

我要與這些身上有泥臉上有笑的花

一一握手，一一擁抱

積雪蓋住了他們的名字，但我記得

林海深處，戰友這個詞溫暖篝火

沒有炊煙的密營黎明是最好的營養

草根讓饑餓咀嚼出家的甜

靰鞡鞋跑在子彈前面跑在死亡前面

繃帶沒有眼淚，清醒便是花開

“活下去，替我看五月杜鵑紅！”

暗夜里，愛人的遺言哭紅了彈匣

“告訴春天，我們愛過！”

黎明前，血沃黑土是未寄出的家書

14年抗戰，從未卷刃的是東北抗聯

撫摸被風霜反復拓印的石碑

與漫山遍野的興安杜鵑彼此相認

我們熱烈交談，深情眺望

陽光下描繪無限江山

看藍天發芽，花香縫合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