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烏托邦

0

看到勞累又好戰的巴爾干半島人生活無所依

好心的詩人們創造了諸神 各司其職

讓希臘人和他們的鄰居都生活在信仰中。

有人需要更多的孩子 就找到豐饒的農神德墨忒爾

無論如何 一年后 他們有了孩子。

憑著這些樂于行動的神靈

雅典人、薩摩斯人和他們的鄰居從此整日歌唱。

感謝上蒼。更要感謝貼心的詩人。

1

希臘人樂于記誦熟悉的名字

連同他們在墻壁和詩歌中記下的全部生活

就像奧德修斯在城下大呼“赫克托耳——赫克托耳”

特洛伊城的居民和阿伽門農的勇士都聽到了

一個將死的英雄長矛擊打頭盔的聲音。

后人因此在牧歌、悼亡曲、揚抑詩中

看到諸神和詩人們父親、姊妹、仇人的名字

陌路人以一曲不知名的短歌相贈。

2

我像巫師、煉金士，我有很多東西。

書籍有七千本 它們靠著墻壁

在床底下 壁柜中。

在床上我每天拿起其中的一兩本

在故事和蘇格拉底式的理念中一晚晚睡著。

（有時我失眠）……

收集了紅色瓷碗：它曾作為證物。

當一只打碎后 我買回兩只；

收集面具、護身符，異鄉人的祈禱和安慰；

所有水果都風干了 因此我擁有不朽的

石榴、蘋果、月季花，飽含過去的情感；

我有象征永恒愛情的——最后一顆無花果：

它在一只玻璃瓶里停止了呼吸。

我有一百零一件衣服 它們將我裝扮

從二十五歲到四十歲……它們見證我成年

接下來等待我的衰老 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在干燥或潮濕的房屋中與我相伴的

有灰塵、計時器、行李箱、郵冊

母親、父親、妻子、女兒的相片

變幻容顏的七頂帽子……

3

所有未經設想的都成了真。你成為詩人

有自己的家：一周七天都是那樣度過——

在這里上班 在那里推開一扇門

和妻子、女兒在一起 吃吃飯 看看東西。

四十歲了 還想著人生也許并沒有開始

或者明天會不一樣嗎？

但那些花都為你開過了啊。

4

深夜 孤獨的小說家打開房門

穿過狹長的公共走廊

在那間小屋里用水

像女人一樣清洗著自己

洗衣服 洗澡 洗著一天沉積下來的心情。

水在響 受到一雙男人的手反復擠壓

水有了自己的形狀

隔著房門被那個詩人聽見。

孤獨的詩人傾聽著小說家

在門外用水和走動的聲音

提起木桶又放下的聲音……

當一切停止下來 腳步聲被收走了

小說家又回到自己的小屋 關好房門

數著他有的一切。

5

他們的爸爸那天夜里停止呼吸

坐在自己的藤椅上一聲不響睡過去了。

大女兒深夜上洗手間過來看到爸爸的燈還亮著

他仰面坐在藤椅上。她過來叫爸爸

她知道壞了 他們的爸爸沒有了。

那天夜里他的三兒兩女都起來握著他的手

他的手已經成了灰色……

葬禮在他死去的第三天舉行

后來他被帶到一棵樹下 埋進一個條形墓穴。

下著雨 大風刮著大樹 孩子們回去了

他獨自留在那里。

雨水將他裹住。

那是寒冷的一天。

6

現在這里的白天還很溫暖 有十六七攝氏度

可我們從未走進白天——

白天 我們在恒溫室內度過

養著我們的葉子和花 不結果也沒有枝的樹。

我們聽到的是一些形容詞 指示著時間

當最后一朵百合花合上花瓣的時候

我們才從室內走出來 來到低溫的街上

一條河橫在幽暗的樹叢附近

河水從未流動：有人帶著船槳深入動物園

有人在午夜撒下魚鉤……

7

命運已在房間等待多時

世界并沒有為我們準備多少種人生來供挑選

命運本身是單一的月季 也許有時會開雙色花朵

我們渴望著精彩、變化 生活卻是穩定的

就像一些早已被建造好的房間

那些注定或偶然走進去的人過相近的生活

瑰麗的房間張燈結彩迎接打扮很好的人

他們在其中看著彼此：各色的寶石 豐盛的食物

其實沒有什么不同 精致的花朵以精致的尺衡量

只有一件可怕的事——因為所有的房間墻壁都是透明的

一切一覽無余 痛苦就那樣產生了

所有人都以為別人的人生才是自己該過的

他們勞作 祈盼 甚至虛構穿墻術

然而造物主早已將人安置 就做別的事情去了。

8

烏云下兩座巨獸堂兄弟一般矗立

群樹靜默 天下雨 掃地車在樹下走

女人的妝容正在樓下修整 香氣升騰

彌散在清晨樹木與樓之間……

老人窗戶打開了 釋放老人沉重的氣息

經過這狐貍和小狼獨行經過的夜晚

雨水正緩緩將它們混合 落到地面

成為一天開始時最基本的情感。

9

四月的北方引發沙塵和炎癥

他們咳嗽 打噴嚏 雙眼潮紅

在安靜的屋子里吹小號

外面的風非常新鮮 和著泥土味

是自然親手賦予的。

10

一朵帶刺的玫瑰出現在人面前

那個人很快就被花的美所吸引

一周后 又因此被刺傷幾次

放棄玫瑰 很快愛上燦爛的桃花

而桃花容易凋零。

11

在深淵 多風的路上

仁慈的寂靜中洪水抵達又退去

帶走回音般的你的一頁。

仍然要以十五棵白果樹覆蓋。

12

最重要的希望——

“和所有人相比 我是多么期待

享受自己的死和死后的自己啊！

我凝視它已經很久：

這個可怕的企圖 現在終于公之于眾

——對自己宣示了主權。”

13

雨果寫下的故事——

小說語言中的詩甚至比詩集里的還要多且出色。

只要稍加整理 比如：

“我信奉皮浪哲學……

凡事都要保持平衡……

維持生計……

有時給人做點詩

編點劇；

不過進項最多的

老師……

還是您知道的把戲：

用牙齒叼著疊椅子。”

14

語言 這

未遇到的

不擁有的

變庸常的

已磨損的

已敗壞的

被封閉的

被禁止的

被拋棄的

已遺忘的

已死亡的

不存在的

多像愛人

那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