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處,山坡被陽光分割成不同顏色
我注視了很久才能確定
那由綠色向黃色變化的樹葉
不僅僅是季節,也是生命
在漫長的時間里尋找自己的過程
扎根,長出河流形狀的脈絡
開花結果。記憶互相彌補,吞噬
就像雪和麻雀
在風的作用下彼此替換
雪片像蒲公英一樣散開,重組
從歲月深處跳下來的山羊
從清白中抽出自己留給大地的靈魂
塵世在固定的顏色里
微不足道。但我把“微不足道”四個字
寫下來的時候
內心的不安卻更深了
萬物沉浮,相遇不易,生死如同植物的根須
蜷曲又伸展,伸展又蜷曲
我看著鏡子中另一個自己
有時會恐懼來自大地的偶然
判定體內溫度的細節
被重力感應的藤蔓、石頭
似乎都是虛構的
我希望自己無所求地活著
卻被尖銳的叩問死死地壓在一扇
用樟木打造的門里
當落日隨意地游動
父親正坐在河邊
而我對他的愛,并不比一場雨
對來自塵埃里寂寞的植物,愛得更深
那些很難用語言表達的理性的成分
緩慢地,向我靠攏過來
我像一棵樹那樣融化在時間深處
像夜晚的月光
融化在對生活的思考中
每個人都是回憶里
受過傷害或謹慎處理的詞語
他們和我擦肩而過的時候,留下
木質紋理的面孔
——粗糙的觸覺如同鐘擺
嘀嗒嘀嗒響著
粗糙的生活搖動著
我看著自己的時候,世界也看我
幾乎不變的頻率
向左,向右,喚醒一粒種子的命運
父親沉睡在無人問津的河岸上
那一抹生銹的銅綠
是冗長世界中,素履向往的詩性靈魂
走路的人停在原處。自行車停在原處。卡車也停在原處
靜止的事物中,有一根火柴
我擦亮它,“——生存,還是死亡?”
電波里流淌著被凈化過的,不流暢的裂紋
沉默的月亮。一條魚
脫離水面,缺氧的瞬間
但那不是死亡
是習慣的沉默。旋轉。下墜。
保持獨立性,一塊石頭放在樹葉上,葉脈所需要的
也許僅僅是哀傷。眾望所歸,幾何的悖論
河流歷經無數次重置
麻雀和昆蟲,回溯至生死臨界點。某個聲音自宇宙
深處迸發,刺破孤獨,化作蓄勢的閃光
我假裝自己是木頭人,假裝嘆息,然后付之一炬
每一個細節的平衡,都是彎起的嘴角
我假裝我是一個會笑的木頭人。那些隱秘的游戲
將要繼續進行。肉體將被解剖
而深山里一頭野鹿在奔跑,在干凈的畫面中
被槍口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