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邊角余料，致父親（組詩）

太陽的旮旯

這輩子

終于，把自己

忙成了

一小塊

邊角余料

我看見

父親坐在門前

望著

望不到邊的大山

那么沉默寡言

那么，佝僂的腰桿

好像太陽，在

不經意之間

多出了一個

旮旯

青蛙，親

歲月在父親的臉上

模仿田埂

我準備好無數個月夜

只等跳出一兩只青蛙

這么多年了，陸續

長滿皺紋

舊鏡子

父親，滿頭白發

在屋子里烤火

我趕回來。來不及

拍掉滿頭白雪

火光照亮的舊鏡子

多了一對兄弟

風吹過風

父親，佝僂著身子

我也必須佝僂著身子

那樣

我們身高才會一致

喊出的“父親”兩個字

才不會，被風

一吹，還沒落到各自的耳朵

就散了

豬油飯

半碗大米飯

被豬油炒過，更白了

一小垛鮮紅的

豆瓣醬

供在白中央

周圍，擺著

洋芋，紅薯，苞谷

挨得緊緊的，多么像

一家人

豬油炒飯，是我的

洋芋紅薯苞谷是父親的

他蹲在溪水邊

吃雜糧的聲音特別大

蓋住水聲，和若有若無的

哽咽

站起來，轉過身

滿臉擺著笑：剛兒，爸要出工了

好好讀書，端上鐵飯碗

一家人才天天頓頓有

豬油炒飯

我人到中年，問父親：

您為什么老喜歡，蹲在溪邊

大聲吃紅薯

他說：眼淚掉在水里

家里的人才看不見——

感謝死亡

你活一百歲

終于去了

我該怎樣感謝死亡

讓我得以把自己的名字

刻在碑上

天晴陪你

下雨陪你，分分秒秒

陪你

多好啊，我才有機會

把以前

沒陪過你的時間

一五一十

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