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陷阱

王石斌，福建霞浦人。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見于《民間文學》《福建文學》《短篇小說》等刊物。今古傳奇文學獎短篇小說獎、孫犁散文獎獲得者。有中篇小說入選“2022年度寧德市文藝作品扶持項目”。

詹姆斯·科爾曼按下時空定位器的啟動鍵，熟悉的眩暈感立刻襲來。他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總統辦公室里那面三星旗的影子，耳邊回響著總統最后的囑托：“記住，決不做老二！”

當視野重新清晰，詹姆斯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實驗室里。墻壁上布滿了他從未見過的設備，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某種金屬燃燒的氣味。控制臺前，一個佝僂的背影正在調試儀器

“約翰？\"詹姆斯試探性地叫道。

那個背影猛地轉過身。詹姆斯倒吸一口冷氣，面前的男人確實是約翰·霍華德，他最好的朋友兼時光機項目的首席科學家，但那張原本意氣風發的臉現在布滿皺紋，眼睛深陷在青黑的眼窩中，頭發幾乎全白。

“我的上帝！約翰，你仿佛蒼老了十歲，發生了什么事？”詹姆斯驚訝地叫道，向前邁了一步。

約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抱兼，控制臺出了點問題，你回到的是十年后的星球。”

詹姆斯的心跳驟然加速。十年后？這意味著任務已經完成了—或者說，應該已經完成了。他急切地問道：“計劃成功了？”

約翰領著詹姆斯穿過一條昏暗的走廊，墻壁上的顯示屏播放著新聞畫面。詹姆斯看到熟悉的城市街景，但廣告牌上的文字變成了他不認識的語言，街頭飄揚的旗幟中，三星旗被擠到了邊緣位置。

“你按照計劃回到了十年前，對吧？植入了病毒，破壞了B國的量子計算項目？”

“我們還是老二嗎？\"詹姆斯追問，手指不自覺地摸向口袋里的任務簡報。那份文件上印著鮮紅的“最高機密\"字樣，詳細列出了如何通過經濟制裁、技術封鎖和政權顛覆來遏制B國的發展，同時秘密扶持D國作為制衡力量。

約翰搖搖頭，詹姆斯立即做出“V”字手勢，喊道：“勝利！”

“這十年發生了什么？”詹姆斯的聲音有些發抖。

“不，不！\"約翰突然激動起來，聲音嘶啞，“我們成小三了，那群高高在上的愚蠢家伙！”

詹姆斯的手僵在半空，仿佛被凍住了。“什么？第三？D國超過了我們？這不可能！計劃明明 _”

詹姆斯點點頭。那是任務的第一步——摧毀B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領先優勢。

“問題就出在這里。\"約翰在一扇金屬門前停下，將手掌按在識別器上，“你的干預確實延緩了B國的發展，但也促使他們改變了研究方向。他們放棄量子計算，轉而全力開發生物科技。”

門開了，里面是一個寬敞的觀測室。中央的全息地球儀上，不同顏色的光點標示著各國的勢力范圍。曾經代表A國的藍色區域大幅縮水，而代表B國的紅色和代表D國的綠色幾乎覆蓋了整個地球。

昨天晚上，A國全球首款時光機在雙子大樓地下基地開啟秘密之旅。作為最優秀的特工，詹姆斯被選中執行這項“決不做老二\"的絕密任務。他帶著裝滿現代科技的硬盤和一份詳盡的行動計劃回到十年前，目的是在B國崛起的關鍵節點進行干預。

“D國是怎么回事？計劃中我們只是有限度地扶持他們

“有限度？”約翰發出一聲冷笑，“你帶回去的那些‘未來科技樣本’，有一半落入了D國手中。我們的‘盟友’比想象中聰明得多。”

“計劃失敗了，詹姆斯。\"約翰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徹底失敗了。跟我來，我帶你看看現在的世界。”

詹姆斯感到一陣眩暈，他扶住墻壁。任務簡報中的細節在他腦海中閃回——那些被標記為“選擇性共享\"的技術文件，那些需要“意外泄露\"的情報節點。他原以為那只是復雜計劃的一部分，現在卻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利用了。

“你是說…整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是……

“一個陷阱？沒錯。”一個冰冷的女聲從背后傳來。

詹姆斯轉身，看到一個身著黑色套裝的女人站在門口。她約莫五十歲左右，灰白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眼晴像兩顆冰冷的藍寶石。

“瑪德琳·克勞斯。\"詹姆斯認出了這位國家安全顧問，“你在這里做什么？”

“監督失敗實驗的善后工作。\"瑪德琳走進房間，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回來。時間跳躍的成功率只有17% 。”

詹姆斯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什么意思？”

約翰痛苦地閉上眼睛：“我們派出了十二名特工，詹姆斯。你是唯一一個成功返回的。“

“其他人都在時間亂流中消失了，或者被困在了錯誤的年代。\"瑪德琳補充道，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討論天氣，“不過沒關系，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

了。”

詹姆斯的大腦飛速運轉，拼湊出一個可怕的真相：“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維持A國的霸主地位——你們在利用時間旅行操縱星球格局！”

瑪德琳的嘴角微微上揚：“‘決不做老二'？多么幼稚的口號。真正的權力游戲不在于坐上第一把交椅，而在于控制誰坐在那里。”

她走向全息地球儀，手指輕觸，將D國首都的圖像放大：“D國的崛起完全在我們的計劃之中。他們擁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和資源制衡B國，但又缺乏足夠的歷史積淀來建立持久的全球領導力。'

“而我們，”她的手指劃過縮小的藍色區域，“退居第三，反而獲得了最大的行動自由。沒有人在意一個衰落中的超級大國在做什么。”

詹姆斯感到一陣惡心。他回想起任務簡報中那些模糊的條款，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細節。他只是一枚棋子，被用來執行一個他根本不了解的計劃

“你們瘋了！時間旅行是不可控的，你們在玩弄星球的未來！”

瑪德琳的笑容消失了：“恰恰相反，科爾曼先生。我們是在確保A國…或者說，確保我們這一小部分人的未來。\"她轉向約翰，“給他看最后的簡報。”

約翰猶豫了一下，在控制臺上輸入一串代碼。主屏幕上顯示出一份標有“末日協議\"的文件。

“當常規手段無法維持優勢時，”瑪德琳平靜地解釋，“我們準備了最后的選擇一一利用時間旅行將整個世界拖入可控的混亂，然后在廢墟上重建秩序。”

詹姆斯難以置信地町著文件內容：“你們打算引發全球性災難？”

“只是備選方案。\"瑪德琳聳聳肩，“幸運的是，你的任務已經讓這個方案變得不那么必要了。D國和B國的對抗將消耗他們的大部分國力，而我們……”她的目光變得銳利，“我們將在陰影中等待時機。

詹姆斯突然沖向控制臺：“我要回去！我要修正這一切！”

瑪德琳的動作更快。她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槍，一道藍光閃過，詹姆斯感到全身肌肉瞬間麻痹，重重摔在地上。

‘恐怕不行，科爾曼先生。\"瑪德琳俯視著他，聲音中帶著虛假的同情，“你的時間旅行已經造成了足夠的蝴蝶效應。更多的干預可能會導致她尋找著合適的詞語，“不可預測的后果。”

詹姆斯掙扎著想說話，但舌頭像一塊鉛一樣沉重。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約翰愧疚的眼神和瑪德琳冷漠的面孔。

“帶他去冷凍艙。\"瑪德琳命令道，“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們還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時間特工。‘

在黑暗完全吞噬意識前，詹姆斯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也許這一切，包括他的反抗，都早已被計算在那個冷酷的計劃之中。

冷凍艙開啟時，詹姆斯聽到的第一句話是：“歡迎來到新世界，時間特工。”

刺眼的白光中，他看見六個懸浮的金屬球體環繞著自己。這些直徑三十厘米的銀球表面流動著液態光紋，每個都投射出不同顏色的全息界面。詹姆斯注意到自己的呼吸沒有白霧…冷凍艙所在的房間溫度與體溫完全同步。

“現在是2073年12月25日。\"金屬球發出合成音，“您已沉睡四十年三個月零六天。”

詹姆斯的手指微微抽搐。他還記得昏迷前瑪德琳灰白的發髻，現在聽到的卻是機械的祝福。艙體自動傾斜成四十五度角，他順著凝膠滑落到地面時，發現左臂內側浮現出陌生的條形碼。

“身份認證通過。\"六個銀球突然聚合成金字塔結構，“您已被授權訪問三級歷史檔案。”

墻壁應聲變得透明。詹姆斯踉跎著撲到玻璃幕墻前，瞳孔劇烈收縮——曾經的地下基地上方，矗立著千米高的金屬巨樹，樹干上無數晶體艙室像蜂巢般閃爍。更遠處，數百架流線型飛行器沿著光軌穿梭，廣告全息屏上跳動著D國文字與機械文明的圖騰。

“D國智械聯盟統治著 93% 的可居住區域。\"銀球解說道，“他們在二十年前完成了全體公民的意識上傳。”

詹姆斯突然抓住最近的銀球：“約翰·霍華德在哪？瑪德琳·克勞斯還活著嗎？”

銀球表面泛起漣漪：“正在檢索加密檔案警告，觸及時間悖論保護條款。”

劇痛毫無征兆地刺入太陽穴，詹姆斯跪倒在地，視網膜上閃過零碎的畫面：約翰在暴雨夜被激光切成碎塊，瑪德琳的身影同時出現在七個監控畫面中，而他自己則穿著不同年代的制服向某個裝置開槍..

“記憶封鎖程序啟動。\"銀球發出紅光，“建議立即進行神經鎮定。”

詹姆斯立刻咬破舌尖，讓自己在血腥味中保持清醒。當銀球再次靠近時，他猛地扯下胸前的冷凍管，刺入球體接縫。電弧炸響的瞬間，他聽到約翰的聲音從破損的揚聲器中傳出：“去E國紅場------找到第十三個..”

金屬球突然集體自毀，飛濺的液態金屬在空中凝結成警告文字：時間線修正率已達臨界值。

詹姆斯撞開氣密門時，發現走廊里布滿了黑色蛛網狀物質。這些直徑不足一納米的碳纖維智能塵埃立即附著上來，但又在接觸他皮膚的瞬間全部失效——他左臂的條形碼發出幽藍光芒，形成保護性力場。

“你果然醒了。\"轉角處傳來鼓掌聲。穿著銀色連體服的女子倚墻而立，她的右眼是機械義眼，左臉殘留著燒傷的疤痕，“約翰叔叔給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你是？”

“時間守望者第七代指揮官，你可以叫我艾琳。\"她掀開衣領，露出和詹姆斯相同的條形碼，“四十年來我們破解了三百六十次冷凍艙安保系統，終于等到了錨定器生效的時刻。”

詹姆斯觸摸左臂的編碼，大量數據突然涌人腦海。他看見約翰在實驗室秘密植入記憶共振芯片，瑪德琳在平行時間線處決不同版本的自己，還有上千名特工在時間旋渦中化為量子塵埃……

“現在，”艾琳將神經連接器拍在他后頸，“該讓你看看真實的歷史了。”

當詹姆斯帶著艾琳提供的時間錨定器回到2023年，卻發現瑪德琳早已在總統辦公室等待。這個時間線的瑪德琳展現出了超越人類認知的能力，她同時存在于所有時間節點，形成完美的防御閉環。

“你以為逆轉時間就能改變結局？”七個瑪德琳的幻影同時開口，聲音在時空裂隙中回蕩，“每個選擇都通向既定終點。” （下轉第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