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貍奴
立春,收回滿汀芳草
陽光在彼此的視線中倒退
我們決定不出門
鞭炮聲嚇到的不只有你
你教會了我很多
比如,溝通未必需要語言
比如原諒別人
也只需要幾分鐘而已
春日里滿山紅花
重生或是隱匿
你從不會糾結于做決定
有時候自由不過是種誘人的幻覺
所以出門前你總是目送我
或是在我進門時磨一磨爪子
活著回來就好
角色
深夜,她被化妝師的抱怨
攪擾得無法入睡
“那個老嬤嬤,
做了幾十年的配角。”
她總在每個環節
竭力維持老戲骨的尊嚴
影視劇的高光褪去后
她更加蒼老了
她的抱怨里
帶著幾分“談笑說玄宗”的悲涼
圍讀劇本時
她深厚的臺詞功底
贏得了贊譽
那是她的驕傲
足以壓倒一眾青年演員
但化妝師的手卻殘忍
幾分不走心
透露著角色輕重的分寸
她知道抱怨無意義
怠慢并非他人授意
卻也正因如此
我們才明白
她的憤怒里
是對一生未能成角兒的遺恨
水牢
石洞中有一扇鐵門
這一描述已讓人呼吸一緊
“里面是什么?有房間嗎?”
“它只是表面,
暗示一座牢而已。”
是,何必進去才看見?
然而,門總能引發聯想
不同于藏酒的地窖
我堅信這里藏著某個
冤屈未得伸張的人
在我習以為常的某個時刻
他會沖出柵欄
向我發出凄厲的慘叫
臉上帶著驚恐
哭戲
世界是由分鏡構成
待嫁的姐姐坐在窗臺前
離別的情緒
在暮色的燭光下愈加分明
妹妹拿出準備的新婚賀禮
那雙玉兔,終成遺物
導演在觀察臺指揮
調整演員的臉部距離
許多細節需要重來
煙一根根點燃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斷校準
燈一盞盞熄滅
道具組急于收工
一位女演員告訴我
因為長相,她演了太多惡毒女配
她緊張萬分
因為即將迎來一場哭戲
她一生要強
哭,是她的軟肋
為了避免對我編劇身份的好奇
我扯起星座
“哦,摩羯座。”
“對理性的人而言,
哭,是無意義的事。”
我提議看其他女演員的哭戲
我說,哭不一定是柔弱的
可以克制地哭
也可以瘋癲地哭
還有倔強的眼淚
向上抹的
百駿園
那是別樣的熾熱火焰
與宮墻灰瓦全然相悖
至此,才真正領會
“駟馬難追”的深意
高大的駿馬奔騰而過
地面塵土飛揚
旗裝高聳尖頂
表演者展現精湛技藝
身體里流淌著
滿族的豪邁血脈
先輩曾期望
在平凡中留存
狩獵的非凡能力
那些熱衷熬鷹的清朝貴族
一生都在追尋征服
然而,百駿園
卻最終成為束縛之地
太妃
“是老皇帝的次要妻子。”
當外籍演員問我什么是太妃時
我給出了這個解釋
“次要”,意味著生前或許本該殉葬
又或曾未親自撫養兒女
殉葬的殘酷,令她瞠目
太妃身處深宮
她們的宮殿雕梁畫棟
卻彌漫著寂寞
每天看似悠閑
實則單調乏味
清晨,在宮女侍奉下梳妝
華服精妝,難掩歲月的痕跡
老皇帝正忙于建造陵墓
為她們死后的孤獨準備陪葬
太妃偶爾與宮女閑聊
宮女小心回答
話語中充滿恭敬
太妃問起宮外的新鮮事
眼中流露出一絲向往
然而,宮女們知之有限
無法滿足她的好奇
她們低下頭
打起了瓔珞
輕嘆聲回蕩在耳畔
雨
當導演果斷喊出“保一條”
演員們心中涌起無奈的覺悟
他們知道,某個巴掌會再次落下
疼痛早已在靈魂深處排練
那一場雨
還會傾盆而至
冰冷的水珠不斷砸在身上
帶來深入骨髓的寒意
看別人淋雨,在某些瞬間
似乎是一種帶著殘忍的惡趣味
看著他們無助地掙扎、戰栗
那命運被外力掌控的無力感
水砸向地面的巨大聲響
猶如巨蟒出沒
角色下跪時的無力感愈加真切
等待同一場雨
終究是空想
人們甚至在第一場雨后
無法及時烘干衣服
濕漉漉的挫敗感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