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鍬在第三下時碰到硬物。我們挖出的坑,剛好埋下一只舊陶罐。
松樹站在坡上三十年,沒人注意過它的腳踝。直到一場雨后,泥土裂開黑色的縫隙
幾個孩子蹲在那里,用樹枝撥弄細小的根須,像在清理一團糾纏的電線。遠處傳來貨車的轟鳴,他們呼喊著忽然跑開了。
總有人在此處停留,抽煙,或者踩滅煙頭,鞋底搓著翻起的土塊,直到把斷掉的根須磨成粉末,和粗大的砂粒混在一起。
每次經過時我都想,或許應該把那只陶罐取出來。但松樹已經學會了傾斜,用深的、淺的影子按住那個坑,如同按住抽屜里一封未寄出的信。
夜晚傾斜的山體偶爾發出悶響。可能是根須在翻身,也可能是多年前的閃電,正從巖層深處原路返回。
水洼
水洼的反光刺眼。一頭熱力的獸匍匐。
當我們小心走過,猝然長大。
當我最終成為一株晴朗的冬天之樹,那泥洼依然存在。烏黑爛泥依然寒冷。它蒸發出大雪,描繪一幅人間奇景圖。
那東西早已凝固。是的,凝固的軀殼仍像一面明鏡,發出熠熠的灼目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