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倒影（組詩）

傾斜的鐘擺

正直的塔無數

唯你以斜的姿態

活成獨特的風景

教堂廣場上

游客們舉著手機

嫁接起一片片

隨時會墜落的森林

鴿群" "站在

三點九度的銳角尖上

啄食時間

十二世紀的天使

在云端踉蹌

每微米的傾斜

都是文藝復興在搖晃

而地球是一張

寫滿疑問的草稿紙

當伽利略松開鉛球

至今" "我們仍在打撈

下墜的真理底部

最輕的

那聲回響

米蘭的鏡子

教堂尖頂" 刺破

鴿群的翅膀

向上" "向上

天梯搭向

天堂的邊緣

而這座城市

幾百年來從未生長

街頭行走著風景

建筑凝固成音樂

陽臺上盛開藝術的細胞

櫥窗里裸露著

纖細的腰

模特" 披著時間的重量

把美麗貓成一條線

臺下" 仰望著

欲望的光

奢侈" "被這個城市嬌慣

在蒙特拿破侖大街

在埃馬努埃萊長廊

在米蘭人挑剔的目光

更奢華的" "是六百年

修成的大教堂

和那桌" "最后的晚餐

圣西羅球場的

海嘯聲傳來

幾萬顆心

隨一記勁射入網

斯卡拉歌劇院里

詠嘆調的笙歌

夜夜在城市上空飄蕩

街角咖啡杯

映著匆匆的倒影

奔赴新的時尚

我望著這

凝固的黃昏

啜飲這杯

永恒的榮光

圣西羅球場的黃昏

草皮上還留著

三劍客的腳印

風穿過

空蕩蕩的看臺

傳來遙遠的吶喊

紅黑色

在暮色中褪去

獎杯

在陳列柜里暗淡

米蘭" "米蘭的歌聲

依舊在我

青春的夢里飄蕩

我站在這片

寂靜的綠茵場

聽見時光

在門柱上

碰出永恒的回響

威尼斯的倒影

清晨" "柔軟的水浪

推開教堂緊閉的門

大理石宮殿" "挺直

冷卻的腰身

貢多拉船槳" "攪碎

窗臺上三葉草的倒影

商船裝滿東方

返回亞得里亞海

馬可·波羅的足跡

穿越時空" 架起

海上絲路的彩虹

當教堂的鐘聲響起

金色的落日中

愛情在嘆息橋上親吻

如潮水日夜舔舐

城市的面容

海水漫過廣場

年輪刻下新的印痕

我站在這座

水中生長的城市

看著她在我的腳下

靜靜下沉

羅馬的頌歌

斗獸場的巨石

在夕陽下沉默

風" "傳來遠古的吶喊

斑駁的墻壁上" "刻著

千年的滄桑

愷撒的鐵騎

掠過亞平寧半島

條條羅馬古道

在晚霞里

隱匿了塵煙

圣彼得大教堂

是信仰的助產婆

萬神殿眾神的雕像

在廣場上

講述著人類

對神性的追想

羅馬" 是一座時間的迷宮

過去從未離去

未來已經來臨

今夜" "我在石柱上

刻下新的紋路

等待下一個千年

有人在此" 見證輝煌

斗獸場的裂縫

場內" 曾回蕩

嗜血的咆哮

人獸相搏

角斗士的利劍

刺穿 眾生平等的新裝

殘陽如血

廢墟空蕩" 拱門

如一只只空洞的眼

是在回憶

曾經的輝煌

還是傾訴

無奈的悲愴

我觸摸" "這

千年的石墻

用石頭的語言

與她交談

我的掌心" "沾滿

時間的灰燼

而歷史

在裂縫中

發芽" "生長

維也納的黃昏

斯蒂芬大教堂的鐘聲

漫過廣場

鴿群掠過教堂尖頂

銜走最后的光

施特勞斯的琴弓

在黃昏里游走

像多瑙河上

最后一只天鵝

劃開暮色

在水面上游蕩

美泉宮的噴泉

彈出優美的旋律

馬蹄聲碎

回響在哈布斯堡

古老的庭院

街角的咖啡館

侍者端來

一杯冒著熱氣的

藍色多瑙河

我攪動著時間的漩渦

銀匙碰觸杯底

發出歷史的回響

金色大廳里

所有的音符

都開始復活

指揮棒輕輕一揮

所有的星星

都開始歌唱

朦朧中醒來時

枕邊還留著一段

春天的圓舞曲

在晨光中

輕輕搖晃

【作者簡介】 大海，1962年生人，長期在機關工作，偶有詩作，曾在《山西青年》《光明日報》等報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