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流行歌曲的情感處理探究

聲樂巧妙地融合了文學語言與音樂旋律，直接展現了人們內心的情感波動、心理活動以及精神層面，成為一種深受大眾喜愛的藝術形式。特別是流行音樂，因其通俗易懂和貼近大眾心理情感需求，它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并且在情感表達方面不可或缺。演唱者必須深刻理解歌曲的情感內涵，并熟練掌握各種演唱技巧，才能將真實的情感生動地傳達給聽眾，從而引起共鳴。

流行歌曲，亦稱通俗歌曲或時代歌曲，通常指那些具有高度傳播性、符合大眾審美、商業化程度較高且易于被聽眾接受的曲目。隨著流行音樂的持續發展，這些歌曲已經贏得了廣大聽眾的喜愛。流行歌曲的內容涵蓋了廣泛的主題，包括愛情的甜蜜與苦澀、人生哲理的探索、崇高理想的追求，以及親情、友情等情感的表達，其中不乏對“悲傷、悲痛、悲憤、悲泣”等情感的深刻描繪。

一、關于“悲歌”

西方藝術歌曲（浪漫曲）中歷史最悠久的變種體裁之一——悲歌，與浪漫曲一樣，都具備抒情性與歌唱性。早在公元前古希臘時期的葬禮歌曲、浮雕上少女吹奏阿弗洛斯管伴奏的歌曲中，悲歌的身影便已顯現。到了17世紀，悲歌正式確立為獨立體裁。18世紀末至20世紀初，俄羅斯作曲家創作了大量聲樂悲歌，其主題多聚焦于愛情、孤寂與憂郁。

關于悲歌，存在兩種字面解釋。第一種解釋是悲壯地歌唱，第二種解釋是悲壯或哀痛的歌。本文作者所指的“悲歌”是第二種，即具有悲壯或哀痛情感特征、體現悲劇情感的歌曲。

中國傳統音樂中蘊含著悲劇性與喜劇性這兩種既對立又互補的審美風格。根據音樂中所表達的悲傷情感的性質，可以細分為悲傷、悲憫、悲痛、悲憤、悲泣等多種類型，悲劇性風格的音樂也傳達了不同的情感內涵。例如，具有悲壯悲劇性特征的樂曲《廣陵散》、悲壯悲劇性風格的歌曲《垓下歌》、悲憤悲劇性特征的琴歌《胡笳鳴》、悲憫悲劇性特征的歌曲《上聲曲》《莫愁樂》，以及民間傳唱的悲劇性風格歌曲如《小白菜》《鳳陽花鼓》等。人們通過藝術作品體驗悲劇，借助具有悲劇情感特征的音樂來抒發內心深處的悲情。

“具有悲劇情感特征”的作品通常傳達了悲傷、悲痛、悲憤、悲壯和悲酸等情感。例如，悲傷類歌曲它們涉及愛情主題，如《My heart will go on》《聽?！贰镀筮^海來看你》《慢冷》《想你時風起》等；也涉及親情主題，如《燭光里的媽媽》《懂你》《時間都去哪兒了》《天亮了》《爺爺》等。悲壯類歌曲這類歌曲包括《黃河大合唱》《松花江上》《大刀進行曲》《英雄的黎明》《重整河山待后生》等。悲痛類歌曲這類歌曲有《Don’t cry》《Tears in heaven》《Eversleeping》《酒干倘賣無》等。悲憤類歌曲它們包括《破碎的心》《雷電頌》《風蕭瑟》《我要報仇，我要活》等。

二、哭腔技巧在“悲歌”情感處理中的運用

運用哭腔技巧能夠有效地傳達“悲歌”的情感。在使用哭腔時，胸腔共鳴突然減弱，聲音向高位置的假聲滑動，隨后迅速恢復共鳴并轉回真聲，產生明顯的倒吸氣感，營造出“哭著唱”的效果，精確地傳遞了“悲”感。由于“悲”感的強度各異，哭腔的運用也呈現出不同的層次。至少存在三種哭腔的運用方式，分別是緩緩悲歌、低聲嗚咽和放聲哭唱[1]。接下來，將對不同強度的“悲”感處理進行詳細分析。

（一）悲傷類歌曲

歌曲《聽?！访枥L了一段求而不得、無法實現的單戀之苦。在A段中，“而漂泊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里”一句采用下行音調，流露出哀傷之情。句尾的“哪里”半終止，營造出一種不穩定感，與歌詞中所表達的猜測與試探相契合。此處適宜運用哭腔技巧，以緩慢而悲傷的方式演繹。在主歌部分，“寫信告訴我”中的“寫”字，由于音域較低，可以使用啞音，放松聲帶，使其瞬間不完全閉合。而“夜夜陪著你的?！敝械摹耙埂弊郑ㄗh使用氣聲，而“心情又如何”的“如何”則采用假聲，以強調歌詞中的疑惑與糾結。在“都讓你無從選擇”一句中，“無”字應重音強調，而在“我揪著一顆心”中，“揪著”則應采用哭腔，傳達出對對方心思的不解和糾結，與歌詞內容相呼應，表達為何心動卻不敢靠近。

到了B段副歌，從“嘆息著誰又被傷了心”和“悲泣到天明”可以看出，長久壓抑的悲傷情緒終于爆發。這里的“哭”并非對海的哭泣，而是對自身的哀傷。即便心已受傷，卻仍舊不自知，仍舊懷有希望。B段副歌應采用真聲演唱，用渾厚而堅實的聲音來宣泄內心的悲傷與痛苦。在聲音的細節處理上，“?？薜穆曇簟敝械摹翱蕖弊謶褂每耷?，“還不清醒”的“醒”字則采用顫音，并逐漸加強，強調了無人相信的現實，表明自己雖然意識到受傷，卻不愿承認。在“說你在離開我的時候”一句中，加入嘆音技巧，以嘆氣的方式發出聲音，咬字要堅定而不僵硬，強調重音，加強語氣。而“是怎樣的心情”的“怎樣”則采用真假聲轉換，強調內心仍渴望了解對方。

悲傷類歌曲的表現形式多樣，有的悲傷通過旋律傳達，有的則通過歌詞表達，還有些則是詞曲共同營造出悲傷的氛圍。詞曲作者在創作時，往往不自覺地將自己的生活經歷、情感波折融入作品之中。因此，在演唱前，需要結合歌詞和旋律進行深入分析，以便更準確地理解歌曲的內涵，并運用適當的技巧來輔助情感的表達。

（二）悲酸類歌曲

《畫心》作為電影《畫皮》的主題曲，其故事圍繞著一段人狐之間的畸戀展開，充滿了疑惑、糾結與悲傷。在這段情感的拉鋸戰中，人性的美好不斷嘗試戰勝邪惡，而這種執著與堅守，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奈與心酸。歌曲副歌部分“愛著你，像心跳難觸摸”中的旋律，每一句的開頭都采用下行二度的音階，與歌詞所表達的堅守情感相得益彰，共同勾勒出一份難以名狀的心酸。

歌曲的開頭以人聲吟唱拉開序幕，沒有任何樂器伴奏。每一句的開頭“啦啦啦”都以下行音調呈現，運用了哭腔技巧，低聲嗚咽的唱法，迅速將聽眾帶入影片所營造的“詭異”氛圍之中。

歌曲的A段主歌部分，以輕聲唱法為主，仿佛在向聽眾傾訴自己的故事。在聲音的細節處理上，“一陣風，一場夢，愛如生命般莫測”中的“一陣風”用假聲演唱，“一場夢”用真聲演唱，“愛”則采用啞音，傳達出一種難以捉摸的愛意。“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蠱惑”中的“到底”被重音強調?！熬妥屇阍趧e人懷里快樂”中的“快樂”采用哭腔技巧，透露出心酸的感覺，實際上并不愿意。B段副歌部分采用氣聲唱法，即在發聲時聲帶不完全閉合，通過恰當有效地擴大“氣”的作用，強調聲音的漏氣狀態。演唱時要注意充分利用氣息來推動聲音，有控制地漏氣，形成氣聲。這里的“氣聲”如同訴說般親切，表達出自己的悲傷與辛酸，更顯得發自肺腑，觸動人心。第二段在情感上應有所遞進，在聲音的音量上與第一段形成對比。第三段重復則是情感的釋放，副歌部分“愛著你，像心跳難觸摸”用具有爆發力的真聲來宣泄心中的無奈與心酸，應注意氣息的控制和話筒的距離控制，避免噴麥。在聲音細節處理上，“愛著你”“畫著你”被重音強調，“觸摸”“骨骼”采用強顫音，“你的”中的“你”用真聲，“的”用假聲來強調，“我的心只愿為你而割舍”中的“為你”被重音強調，“割舍”則用哭腔加弱顫音。

歌曲的結尾部分，“啦啦啦”下行音調，采用嘆息式的演唱加上哭腔低聲嗚咽，首尾呼應，表達出難以名狀的悲酸情感。

如果演唱者在旋律上難以準確體會到音樂中的“悲”，可以借助電影畫面來感受其中的情感，再結合歌詞的情感理解，以更好地把握作品復雜的情感內涵。

（三）悲痛類歌曲

《酒干倘賣無》是電影《搭錯車》的主題曲，它講述了一個退伍老兵啞叔與一個被遺棄嬰兒之間的故事。以拾荒為生的啞叔，依靠微薄的收入將女孩阿美撫養長大，而成為當紅歌星的阿美卻忘記了啞叔對她的恩情。啞叔曾用《酒干倘賣無》這首曲子的小號聲陪伴阿美成長，當她再次聽到這首曲子時，不禁淚流滿面。這首歌曲傳達了對過往人生的悔恨與自責，它不僅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也是一首充滿哀愁的歌。

譜例1：

從譜例1中可以看出，A段慢板部分，演唱者應充滿感情地演繹。貫穿整首曲子的“酒干倘賣無”下行音調，傳達了一種撕心裂肺的悲痛之情。

“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下行音調，流露出悲傷情緒，運用哭腔技巧，唱法上緩緩悲歌。“我的命運將會是什么”中的“是什么”需重音強調?！笆悄銚狃B我長大，陪我說第一句話”同樣采用下行音調，運用哭腔技巧，緩緩悲歌?！坝小弊植捎妙澮簦八弊植捎没?，尾音漸強。

B段快板部分，情緒變化顯著，演唱時需注意節奏和音準，確保歌詞清晰。B段結尾“讓我再和你一起唱”的最后一個字“唱”開始，譜例標記稍慢，情緒再次變化，伴唱加入“酒干倘賣無”，這里的七個“酒干倘賣無”每個都帶有微妙的情緒變化，下行音調，經典地表達了“悲”的情緒，采用哭腔技巧，唱法上放聲哭唱，這里的放聲哭唱并非高聲，而是隨著情感的宣泄聲調自由升降。第一個“酒干倘賣無”到第三個“酒干倘賣無”旋律下行，聲調逐漸下降，第三個到第四個“酒干倘賣無”旋律上行，聲調上升，力度加強，有種悲痛的呼喊感，第五個到第七個“酒干倘賣無”旋律下行，聲調再次逐漸下降，由于父親啞叔從小用《酒干倘賣無》的小號聲逗阿美歡樂，所以旋律再次響起，放聲哭唱宣泄心中悲痛之情，表達自己的歉疚和懺悔。

重復A段，譜例標記稍快，情緒再次變化，更加堅定地表達不會忘記啞叔，也再次提醒自己要記住啞叔的恩情，情感上的遞進，聲音力度的處理上也要漸強，注意氣息的控制和話筒的使用?！皼]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與第一段的緩緩悲歌相比，這里加入了嘆音技巧，嘆氣狀發出的音，咬字堅而不僵，強調重音，加強語氣。

結束句共八句，前四句“酒干倘賣無”沒有伴唱，旋律下行，采用嘆息式的演唱加上哭腔，放聲哭唱，聲調逐漸下降。后四句加上伴唱，聲調上升“酒干倘賣無”每一句都帶有呼喊的感覺。最后四句“酒干倘賣無”，譜例標記突慢，情緒再次變化，歌曲的尾聲情感爆發，放聲哭唱，有種撕心裂肺地呼喊的悲痛之情，痛悔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搭錯了車。聯想到歌曲MV最后父親微笑著閉上了雙眼，畫面靜止在女孩撕心裂肺般的痛哭聲中。

人的情感是復雜的，一首表達悲痛情緒的歌曲，并非從頭至尾都保持同樣的悲痛，情緒和情感都有一個循序漸進的變化過程。只有深刻體驗歌曲情感內涵，并運用恰當的演唱技巧，才能生動地表達出真實情感。

三、真實情感對演繹“悲歌”流行歌曲的影響

流行音樂演唱中對情感的控制與把握非常重要，要求歌者發自內心，恰到好處地把握歌曲情感，并將歌曲唱到聽眾的內心里，實現情感的有效傳遞[2]。演唱是否真實動人主要看演唱者對歌曲中表達的情感是否真正從內心有所體驗，《畫心》與《酒干倘賣無》都是電影的主題曲，所以觀看電影會有最直接的感受，演唱中通過聯想電影畫面，讓自己最快地進入到情境當中，就像演員要進入角色一樣。所有的演唱技巧都是輔助情感的表達，最重要的是投入自己的真實情感，陶醉在音樂中，只有這樣才能與聽眾產生共鳴，感動聽眾。

真正地投入自己的真實情感去演唱“悲歌”，宣泄“悲”的情緒，給聽眾一種“唱哭不分”的感覺的同時，演唱者需控制情緒不能真哭，否則將影響完整的舞臺演唱。在1998年張雨生逝世周年紀念音樂會上，張惠妹在演唱《聽你聽我》時情緒失控，泣不成聲；而到了2024年，在紹興的一場演唱會上，黃麗玲在演唱《給我一個理由忘記》時，一開口便淚流滿面，粉絲們隨之大聲合唱，持續了一分多鐘。2025年單依純在北京的演唱會，演唱歌曲《想你時風起》感性到流淚，“翻不過的盛夏”中的“夏”字破音，把自己逗笑由粉絲接唱。演唱者因真實情感失控哽咽，甚至無法繼續演唱的情況并不少見，這些真實的瞬間往往因強烈的情感共鳴成為經典。

結語

本文深入探討了不同類型“悲歌”的情感處理方法，并進行了細致的剖析。面對不同“悲”的程度，哭腔技巧的運用也展現出相應的差異。即使是同一類型的“悲歌”，“悲”的情感可能通過旋律來傳達，也可能通過歌詞來表現，甚至詞曲共同構建出“悲”的氛圍。如果無法在旋律中準確捕捉到音樂中的“悲”感，可以借助歌曲所對應的電影畫面來輔助感受，再結合歌詞，以更全面地理解作品的復雜情感內涵。一首表達“悲”的歌曲，其情緒和情感都經歷了一個循序漸進的變化過程。只有在深刻理解歌曲情感內涵的基礎上，運用恰當的演唱技巧，才能生動地傳達真實情感。為了準確傳達歌曲的情感內涵，演唱者在演唱前應仔細分析和理解歌詞與旋律，并結合個人的情感體驗。在舞臺表演中，所有的演唱技巧、肢體語言、面部表情都應服務于情感的表達。最重要的是，演唱者需投入真摯的情感，才能與聽眾產生共鳴，生動地表達真實情感。

參考文獻：

[1]高爾森：《哭腔賞析》，《中國京劇》2010年第4期，第66—68頁。

[2]張楚格：《流行音樂演唱中的情感控制》，《音樂生活》2018年第4期，第77—78頁。

王小燕 福州大學至誠學院助教

（責任編輯 李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