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組詩）

拉姆

一整天

拉姆只做三件事

早晨，背一個木桶去那達湖邊打水

喚醒一夜沉睡的水

黃昏的時候，揮動鞭子把羊群趕回圈攔

給最小的羊羔鋪好干草

摸一摸它帶著青草味的額頭

一小串綠松石手串在她白皙的手上輕輕地晃動著

暮色四起的時候

她做糌粑、燉羊肉

再把酥油燈擦亮

星星一顆一顆涌出藩籬

她的男人會翻過雪山

重重地推開那扇漆黑的木門

黃昏，兼致友人朵朵

多年以后

我們都老了

會不會有這樣一個黃昏

金色的晚風飄拂，街道伸向遠方

我拄著拐杖，頂著一頭白發

在路上慢慢走著

經過你家門口的時候

看到了你種的芍藥、月季和薔薇

那些美好的植物像你年輕時一樣馨香、溫暖

我和它們坐了一會兒

見不見你有什么要緊呢？

天色慢慢暗下來

又有什么要緊呢？

最好的生活

這是九十年代或者更早一些的

一個普通夜晚

從低矮的泥墻看進去

母親圍著漆黑的灶臺在翻炒一顆白菜

父親用灶火燒幾只青辣椒

然后輕輕地吹去上面的灰土

兩個孩子停止了一天的嬉戲

像魚游回水底

雖然松明點的燈火不夠明亮

但圍在一起吃飯的時候

我們能聞到松木和飯菜的清香

能看見彼此臉上的笑容

還有開在院子里桃花

月亮垂下銀質的翅膀

許多年后，這情景是我理解的

最好的生活

無題

今夜，適合坐一輛馬車

越陌度阡，去找一枚天寶或者開元年間的月亮

適合找一間酒肆

痛飲美酒

適合去偶遇一個美好的女子

你看她頭上簪花，春衫搖曳

你看她聰慧善良，宜室宜家

她不會嫌棄你半世潦倒，兩手空空

她愿意牽著你的手

像美麗的珊瑚

沉入大海

在玉湖

那么好的春天

什么也不想了

就和你呆在一起

漫步，小飲

鼓瑟吹笙，談情說愛

看你梳著麻花辮

披一身春天的羽衣

在風中搖擺

春天，教孩子讀詩

讀一遍的時候

春水初漲，蟄伏的蟲豸在地下慢慢扭動身子

第二遍第三遍的時候

云山千重，鸞鳥與彩風從花間飛起

梅里雪山

舍不得走了

想留下來

做個牧羊人

披一塊氈布

獨坐，發呆，喝苞谷酒

想你了

就對著那座叫做梅里的雪山

唱情歌

瀘沽湖之夜

那么藍的夜

摸一下

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么溫暖的燈火

看一下

心就柔軟

就牽著手在湖邊走走吧

當格桑花在晚風中搖曳

當星星一顆一顆爬上格姆山

當湖水輕輕發出嘆息

你說的

和沒說的

我都明白

責任編輯：包成秀

助理編輯：和木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