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去拜訪她少時的一位師者。將近三十年未見,她一路上既忐忑又喜悅。
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在早秋的陽光里分外順暢。路上聊天,朋友說,當年她在濟南求學,因無處可居,同學的三姑便收留了她,這次就是要拜訪這位師者。后來,她考學、工作、結婚、生子,竟然斷了聯系,總覺得心有愧疚。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與三姑又取得了聯系,趕緊安排了這場探望,一解多年的惦念與愧疚。
跟著導航的提示來到小區樓下,朋友才給老人打電話,她擔心老人會過早下樓等。
片刻,只見一個穿著一身粉色睡衣的短發女子匆匆跑來。朋友驚呼一聲:“是三姑!”
朋友抱著鮮花快速下車,我在后面看著她們奔向對方,歡笑著緊緊相擁。三姑接過花,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很認真地看看朋友,說:“那時你年紀小,我可曾傷害過你呀?”
朋友一怔,我也一怔。三十年未見,見面第一句話就談傷害,確實不知從何說起。
三姑說道:“那時我年紀小,剛參加工作,不懂教育,現在退休了,回頭想想走過的路,教過的孩子,我常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傷害過他們。所以,每每看到我的學生,都忍不住問一句:我可曾傷害過你呀?如果沒有,那是我的幸運。如果有,我請你原諒我……”
朋友聽著三姑的解釋,淚如雨下,再一次緊緊抱住了三姑,連聲說:“三姑,怎么會,您當時那么照顧我,對我那么好,怎么會有傷害呢……”
我在一旁,也忍不住淚濕,能夠這樣坦蕩地問一句,該是有著怎樣做人的高尚和精致,讓人肅然起敬。
來到樓上,大家寒暄著,暖暖的氣氛讓我一次次感動。
這位山東師范大學的退休教授——孔屏,真如孔雀般在我心里開了屏,那么璀璨、鮮艷、溫和、暖人。
我想到了自己年輕時為人師的模樣。那時也是青春年少,面對著一群十三四歲的孩子,也曾怒吼,也曾自以為是,也曾嬉笑而過……過去了就過去,像天上的云,抖開了,一去千里,哪里還曾捫心自問過:孩子們會如何?
我想到這里,從沒有過的慚愧洶涌而起。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師者的啊。
當一個人能散發快樂和靜氣,才真的是幸福的恩賜。
我可曾傷害過你?
妥帖安穩的一句,于人于己于世界,是多么豁達的存在。看著陽光里的孔屏教授,仿佛鑲著一道道金邊,熠熠生輝。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里,是不是都要問一句:我可曾傷害過你?以此,致敬我們的青春,也致敬我們的未來。這樣的發問,如春天的油菜花,明媚,有著生命的光亮,會染亮眼睛和臉龐,把人染得明晃晃的。而這,也會為我們的日子注入更多的魅力。這魅力,自是源于內心所散發的美好,不露一痕,卻始終微微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