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擴大制度型開放的方式在于推進軟性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減少對外投資和外資引入過程中的跨國壁壘,形成國內國際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這種軟性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不僅體現在經濟方面,還體現在環境方面。黨的二十大報告還指出,“必須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發展”。推進綠色發展需要立足中國實情并基于全球視野,推進國際與國內環境標準的協同聯動,共同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因此,如何更好地推進環境標準軟聯通以暢通國際資本的雙向流動,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至關重要。
環境標準軟聯通是在國際標準化組織的引領下進行的。國際標準化組織于1996年發布了ISO14001國際環境管理系列標準,并于2004年和2015年進行了兩次重要的修訂。經過修訂之后,ISO14001國際環境管理系列標準融合了戰略性環境管理、生命周期思想等重要理念,獲得了世界各國的普遍認可。繼ISO14001國際環境管理系列標準發布之后,我國也發布了GB/T24001環境管理體系,以推進環境標準的互聯互通。經過若干年的發展,我國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企業的絕對數量不斷上升,但相對比例依然較低(于連超等,2023)。與命令型、市場型環境規制相比,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作為一種重要的自愿型環境規制,不僅能降低政府的環境監管成本,還能調動企業的環保積極性,表現出明顯的制度優勢。因此,迫切需要持續推進環境標準軟聯通,塑造綠色導向的國際資本流動新格局,助推環境和經濟高質量發展。
環境標準軟聯通有力助推了環境高質量發展(He和Shen,2019;張兆國等,2019;Bu等,2020;吳龍等,2023),但能否助推經濟高質量發展,還處于探索階段。環境標準軟聯通推進了國際與國內環境標準的協調統一,不僅有助于企業“走出去\"(于連超等,2023),更有助于企業“引進來”。我國對外開放新體制在強調對外投資的同時,更重視外資引入,二者缺一不可。自改革開放以來,大量外資進人中國市場,強有力地推動了中國經濟增長。當前,面對不斷惡化的生態環境,世界各國均在倡導綠色化的發展方式。在這種綠色發展導向下,為降低投資風險和加速投資增值,境外投資者在進行投資決策時不僅關注企業的經濟影響,更關注企業的環境影響。那么,環境標準軟聯通能否助力企業引入外資?探討這一問題,對政府推進環境標準互聯互通、企業引進綠色導向的境外投資者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基于此,本文以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作為切人點,探討了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企業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影響及作用機制。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從“引進來”的角度拓展了環境標準軟聯通的投資效應研究。已有文獻側重于探討環境標準軟聯通的對外投資效應(于連超等,2023),缺乏對外資引入的分析。本文從外資大股東持股的研究視角,探討了環境標準軟聯通的外資引入效應,有助于明晰環境標準軟聯通帶來的雙向資本流動效應。第二,從國際與國內互動視角拓展了企業外資引入的影響因素研究。既有文獻僅關注了企業外資引入過程中所投資國家和所投資企業的經濟因素(Abdioglu等,2013;Zou等,2016),忽視了國際與國內之間的互動以及環境因素。本文通過探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企業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影響,將企業外資引入的影響因素研究由經濟因素拓展至環境因素,由國內的單向因素拓展至國際與國內互動的雙向因素,有助于更深入地認識企業外資引入的影響因素。第三,揭示了環境標準軟聯通促進企業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影響機制。本文從風險和收益兩個方面構建了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的理論框架,發現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外資引人效應是通過減少投資風險和加速投資增值實現的,其中投資風險減少表現為抑制環境違規和降低環境稅收,加速投資增值表現為促進綠色創新和改善員工結構。而且,環境標準軟聯通的外資引入效應需要競爭環境、環境規制、綠色信貸以及獨董制度作為支撐,才能更好地塑造綠色導向的國際資本流動新格局。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是指第三方認證機構對企業環境管理體系進行審查,若符合ISO14001國際環境管理系列標準,則為企業頒發認證證書的環境規制手段。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主要優勢在于:其一,環境規制的差異性視角。與命令型、經濟型環境規制相比,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是一種自愿型環境規制(潘翻番等,2020),不僅能降低政府監管成本,還能充分調動企業履行環境責任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其二,環境標準的差異性視角。與國內環境標準相比,國際環境標準更為嚴格(于連超等,2024),要求企業從戰略、計劃、支持、運行、評價和改進六大方面優化企業環境管理,幫助企業領先于國內競爭對手,獲取國際競爭優勢。其三,環境信息的對稱性視角。與經濟信息相比,環境信息往往存在更為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于連超等,2025),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向利益主體傳遞積極的環境信息,降低投資者的信息不對稱程度。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上述優勢不僅能抑制環境違規和降低環境稅收以降低投資風險,還能促進綠色創新和改善員工結構以加速投資增值,從而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
第一,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降低投資風險,從而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從以下兩個方面降低企業環境風險,從而降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一是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幫助企業優化環境管理(Padma等,2008;張兆國等,2019)。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要求企業將生命周期理念引入環境管理過程,包括確立環境戰略、設立環境目標、優化環境運行、完善環境評價等,這有助于企業防范潛在的環境風險。二是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引入了第三方認證機構,可以加強對企業的監督。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企業需要接受第三方認證機構的定期監督(Darnall和Kim,2012;于連超等,2024),從而確保企業將高質量的環境管理體系一貫地執行下去,并及時解決潛在的環境管理問題,這能幫助企業防范潛在的環境風險。
當企業環境風險降低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會顯著降低,從而促進其持股。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降低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較低的環境風險會減少企業的大額現金流出,如企業不會因違反環境法律法規而遭受巨額的環境行政處罰(陳曉艷等,2021)、不會因為超標排放而繳納高額的環境稅收(于連超等,2022)等。當這些現金流出減少時,企業財務風險會明顯降低,從而使外資大股東面臨較低的投資風險。二是較低的環境風險會提升企業聲譽(Zou等,2015)。較好的企業聲譽會降低企業經營風險,表現為客戶和供應商放松信用條件,加強與企業的商業合作,從而使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明顯降低。當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降低后,其更有意愿進行投資。
第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加速投資增值,從而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從以下兩個方面賦能企業生產經營,從而加速投資增值。一是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王分棉等,2021)。企業綠色創新需要良好的環境管理作為支撐,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幫助企業降低綠色創新過程中的風險,提高綠色創新的成功率。同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還能幫助企業獲取外部資源,原因在于機構投資者、債權人更愿意將資源投入環境表現較好的企業(黎文靖和路曉燕,2015;Shen等,2021),這種資源優勢使得企業更有能力進行綠色創新。二是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有助于企業改善員工結構。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有助于企業推進綠色導向的可持續發展模式,而這種發展模式可以幫助企業吸引更多的高學歷人才。原因在于:高學歷人才希望實現更高的個人價值,而獲得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企業擁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可為這些高學歷人才施展抱負提供平臺。同時,這些企業具有較高的穩定性,一定程度上消除了高學歷人才的職業憂慮。
當企業生產經營得到優化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會明顯加速,從而促進其持股。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加速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與傳統創新相比,綠色創新既能幫助企業進行技術升級以實現更高的經濟效益(李青原和肖澤華,2020),又能幫助企業進行污染減排以實現更高的環境效益(劉金科和肖翊陽,2022)。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的提高促使企業價值不斷提升,從而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二是員工結構的改善可以提升企業價值(方森輝和毛其淋,2021)。高學歷員工所擁有的知識儲備可以幫助企業進行一般性的綠色創新,同時其較強的學習能力可以幫助企業實現綠色技術的突破式創新。在良好的員工結構支撐下,企業要素配置效率顯著提升,企業技術升級進一步提速。這能幫助企業創造更多的市場價值,從而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當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加速后,其更有動力進行投資。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會促進企業外資大股東持股。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研究樣本為 2010~2022 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選擇樣本的理由在于:2008年爆發的全球經濟危機對各國經濟均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負向影響,減緩了全球范圍內的資本流動,這可能會阻礙外資大股東持股。為排除這一影響,本文將2008年和2009年的研究樣本予以剔除。此外,本文還剔除了金融行業、上市異常( 5T?*ST 等)、核心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獲得38009個“企業一年份\"觀測值。
本文數據來源如下: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數據來自全國認證認可信息公共服務平臺,借助該平臺搜集整理了各個上市公司進行ISO14001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數據,包括證書獲取時間、證書有效期間等;企業外資大股東持股和控制變量的數據均來源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和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數據庫。為排除極端值的不利影響,本文在 1% 和 99% 分位上對連續變量進行縮尾處理,并使用Stata18.0進行數據處理。
(二)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外資大股東持股(FLSH)。由于上市公司僅要求披露持股排名前十的大股東,因而本文將外資大股東定義為“持股排名前十且具有外資背景的大股東”。本文根據上市公司披露的前十大股東情況,借助企查查平臺確定前十大股東的所有權性質,若其由國外資本控股,則定義為外資大股東,并計算上市公司各個年份的所有外資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將其作為外資大股東持股(FLSH)的代理指標。
2.解釋變量: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目前獲得世界各國認可的國際環境標準是國際標準化組織發布的ISO14001國際環境管理系列標準,因而本文將國際環境標準界定為ISO14001國際環境管理系列標準。參考張兆國等(2019)、Bu等(2020)的方法,構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虛擬變量作為代理指標,當企業獲得了ISO14001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證書且年份處于該證書的有效期間時取1,否則取0。
3.控制變量。參考段云和李菲(2014)、Zou等(2016)的研究,本文控制了影響外資大股東持股的重要變量,如表1所示。此外,還控制了企業(Firm)、年份(Year)、行業(Indu)和省份(Prov)等效應。

(三)模型構建
為探究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影響,本文構建模型(1)。
FLSHi,t=α0+α1IESCi,t+γControlsi,t+Firm+Year+ Indu+Prov+εi,t
其中,i、t分別表示企業、年份, α0 表示常數項, α1 、γ 表示回歸系數,FLSH表示外資大股東持股,IESC表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Controls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Firm 、Year、Indu和Prov分別表示企業效應、年份效應、行業效應和省份效應,表示隨機擾動項。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外資大股東持股(FLSH)的平均值為0.071,表明外資大股東持股整體上處于較低水平。外資大股東持股(FLSH)的最小值、最大值分別為 0.000,0.163 ,表明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個體差異較為明顯。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的均值為0.248,表明約有 24.8% 的企業進行了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符合現實情況。

(二)單變量檢驗
為觀察不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組別的外資大股東持股情況,本文進行單變量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組( IESC=1 )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平均值為0.117,國際環境標準未認證組(IESC :=0 )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平均值為0.056,組間系數差異為0.061,在 1% 的水平上顯著。可見,與國際環境標準未認證組相比,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組的外資大股東持股比例更高,初步印證了本文假設。

(三)基準回歸分析
表4匯報了基準回歸結果。如列(1、(2)所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對外資大股東持股(FLSH)的回歸系數均為0.032,且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會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隨著綠色理念的逐步深入,外資大股東對企業的環境表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幫助企業獲取外資大股東的認可,促使其對企業進行投資,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因此,本文假設得到驗證。
(四)穩健性檢驗
1.工具變量法。為解決遺漏變量問題,本文選取地區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服務機構數量(INST)作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工具變量,并加1取自然對數,使之符合正態分布,數據來自全國認證認可信息公共服務平臺。從工具變量有效性看,Cragg-DonaldWaldFstatistic、Klei-bergen-PaaprkWaldFstatistic分別為 40.470, 36.083 ,均大于 10% 水平上的臨界值16.38,這些結果強烈地拒絕了工具變量弱識別的原假設,表明工具變量選擇有效。從具體回歸結果看,INST對IESC的回歸系數為0.036,在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地區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服務機構數量能促進企業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使用工具變量法后,IESC對FLSH的回歸系數為0.451,依然在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驗證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注:*、**分別表示在 10%.5% 的水平上顯著,括號內數字為t值;計算時使用公司層面的聚類標準誤。下同。
2.處理效應模型。由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是企業的主動行為,而非一個隨機過程,因而本文可能存在樣本自選擇問題。本文使用處理效應模型,在第一階段估計時引入外生的地區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服務機構數量(INST)變量。控制逆米爾斯比率(IMR)后,IESC對FLSH的回歸系數為0.031,依然顯著,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外資大股東持股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本文結論不受樣本自選擇問題的影響。
3.Tobit模型。因為外資大股東持股(FLSH)存在部分為0的情況,其取值受到限制,因而本文使用Tobit模型重新進行估計。在使用Tobit模型后,IESC對FLSH的回歸系數為0.053,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更換模型設定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依然能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驗證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4.Change模型。為緩解企業固有因素對實證結果的不利影響,本文使用Change模型對所有變量進行一階差分處理。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增量( Δ IESC)對外資大股東持股增量(△FLSH)的回歸系數為0.018,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表明動態視角下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與外資大股東持股之間依然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5.疫情沖擊。疫情作為重大的外生突發公共事件,可能導致企業出現經營困難、盈利能力下降等問題,從而對外資大股東持股產生負面影響。為排除疫情可能造成的影響,本文剔除 2020~2022 年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IESC對FLSH的回歸系數為0.039,在 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這一結論不受疫情沖擊的影響。
限于篇幅,穩健性檢驗結果未予列示,留存備索。
(五)作用機制檢驗
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潛在的作用機制在于:一是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抑制環境違規和降低環境稅收,滿足環境保護法律法規要求,從而降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表現為投資風險機制;二是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促進綠色創新和改善員工結構,推動技術進步和提高人力資本水平,從而加速投資增值,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表現為投資增值機制。因此,本文從投資風險機制和投資增值機制兩個方面開展作用機制檢驗。參考Chen等(2020)和江艇(2022)的方法,構建模型(2),側重分析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機制變量的影響。
MVi,t=α0+α1IESCi,t+γControlsi,t+Firm+γear+Indu+ Prov+εi,t (2)
其中,MV表示機制變量,其他變量含義與模型(1)保持一致。
1.投資風險機制:抑制環境違規和降低環境稅收。外資大股東在投資過程中,除關注經濟風險外,更注重環境風險。過高的環境風險會使企業付出高額的環境違法成本(Karpoff等,2005; Xu 等,2012),從而導致外資大股東面臨較高的投資風險。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不僅能幫助企業滿足現行環境保護法律法規要求,更能幫助企業提升環境競爭力。在此情境下,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會明顯降低,從而促使外資大股東持股。投資風險機制主要表現為抑制環境違規和降低環境稅收。對環境違規(EV)而言,本文參考陳曉艷等(2021)、Shevchenko(2021)的方法,使用環境違規次數加1取自然對數進行衡量,數據來自公眾環境研究中心(IPE)。就環境稅收(ET)來說,參考張兆國(2019)的方法,使用環境稅(2018年以前稱作“排污費\")除以營業收入進行測度。
投資風險機制的回歸結果如表5列(1)、(2)所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對企業環境違規(EV)、環境稅收(ET)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15、 -0.010 ,均至少在 5%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抑制企業環境違規和降低企業環境稅收,從而降低企業環境風險。企業環境風險的降低會進一步降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促使外資大股東持股。因此,投資風險機制得到驗證。

2.投資增值機制:促進綠色創新和改善員工結構。除降低企業投資過程中的環境風險外,國際環境標準認證還能促進綠色創新和改善員工結構,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外資大股東不僅關注投資過程中的風險,更關注其收益(Zou等,2016)。就綠色創新而言,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可以幫助企業加強環境風險管理、環境流程管理,從而促進綠色創新,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對員工結構而言,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向外界傳遞企業履行環境責任的正面信息,提升企業社會聲譽,吸引更多的優秀人才,從而改善員工結構,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對于綠色創新(GI),本文參考Du等(2019)、李青原和肖澤華(2020)的研究,使用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加1取自然對數衡量,數據來自CNRDS。對于員工結構(ES),本文參考Autor和Dorn(2013)、孫偉增和郭冬梅(2021)的研究,使用本科及以上學歷的員工人數除以員工總數衡量,數據來自CSMAR。
投資增值機制的回歸結果如表5列(3)、(4)所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對企業綠色創新(GI)、員工結構(ES)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38、0.004,且均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通過促進綠色創新和改善員工結構,從而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綠色創新水平的提高能加速企業技術升級,員工結構的改善能優化企業勞動要素配置,從而加速外資大股東投資增值,最終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
(六)異質性分析
1.行業競爭。在不同的行業競爭環境下,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可能差異化影響外資大股東持股。一方面,面對激烈的行業競爭,企業經營風險會明顯提高(邢立全和陳漢文,2013;余靜文,2016)。當被環保部門處罰或被稅收部門征收環境稅時,企業會面臨較高的經營風險,從而促使外資大股東基于風險規避的考量而減少投資。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降低企業的環境風險,助力企業在激烈的行業競爭中獲得優勢,從而降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另一方面,在激烈的行業競爭中,企業獲取市場份額的難度較大(Peress,2010;孔東民等,2013),這不利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為獲取更多的外資大股東投資,企業需要塑造核心競爭力,在行業內保持領先地位。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能促進企業進行綠色創新,并吸引更多的高素質人才,助力企業獲取更高的市場份額,從而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本文推測,當行業競爭激烈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的效應更顯著。本文參考孔東民等(2013)、 Gu(2016) 的方法,使用赫芬達爾指數衡量行業競爭程度,數據來自CSMAR,并根據中位數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6列(1)、(2)所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在行業競爭激烈組的回歸系數為0.046,在 1% 的水平上顯著,但在行業競爭平穩組的回歸系數為0.011,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且二者系數存在明顯的統計差異,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外資大股東持股的促進作用在行業競爭激烈時更顯著。

2.環境規制。面對嚴格的環境規制,企業更有動力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從而促進更多的外資大股東持股。一方面,嚴格的環境規制會使企業面臨更大的環境合規壓力。當環境規制嚴格時,政府會加強環境監管和環境執法,這會提高企業遭受環境處罰的概率和金額(王云等,2020;陳曉艷等,2021),使企業面臨更高的經營風險,從而弱化外資大股東的投資意愿。為滿足環境合規要求,企業更傾向于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以防范潛在的環境風險,吸引更多的外資大股東投資。另一方面,嚴格的環境規制會使企業面臨更大的媒體監督壓力和公眾輿論壓力(沈洪濤和馮杰,2012;吳磊等,2020)。為緩解媒體監督壓力和公眾輿論壓力,企業更有意愿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將由環境風險引致的供應鏈風險降至可控水平,從而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本文推測,當環境規制嚴格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的效應更顯著。本文參考Chen等(2018)、陳詩一和陳登科(2018)的方法,使用政府工作報告中的環境詞頻占比衡量環境規制程度,數據來自各個省份(直轄市、自治區)的政府工作報告,并根據中位數進行分組,結果如表6列(3)、(4)所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在環境規制嚴格組的系數為0.048,在 1% 的水平上顯著,但在環境規制寬松組,該系數為0.012,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且二者系數存在明顯的統計差異。上述結果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外資大股東持股的正向影響在環境規制嚴格的企業中更顯著。
3.綠色信貸。在充足的綠色信貸支持下,企業更有動力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從而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一方面,綠色信貸具有融資功能。金融機構會對企業投資項目的環境影響進行嚴格的審查和評估,要求企業提供詳細的環境評價報告,并優先將資金投向環境友好型項目(王馨和王營,2021;Wen等,2021)。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符合綠色信貸的環保導向,這有助于企業為了獲取更多的信貸資金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并使企業更有能力進行綠色創新和引進優秀人才,從而吸引更多的外資大股東投資。另一方面,綠色信貸具有監督功能。為確保信貸資金流向環境友好型項目,金融機構會加強對企業環境行為的監督。當發現綠色信貸資金被挪用或者占用時,金融機構會要求企業及時整改,甚至提前償還貸款。這種嚴格的環境監督會促使企業將資金用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從而吸引更多的外資大股東投資。本文推測,當企業能獲取充足的綠色信貸支持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的效應更顯著。本文參考謝婷婷和劉錦華(2019)、林伯強和潘婷(2022)的方法,使用地區環保項目的信貸金額占信貸總額的比例衡量綠色信貸,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金融年鑒》,并根據中位數進行分組,結果如表6列(5)、(6)所示。在綠色信貸不足和充足組,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的回歸系數分別為 0.010, 0.049 ,僅后者在統計上顯著,且組間系數差異為0.039,在 1% 的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表明,當綠色信貸較充足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外資大股東持股的正向影響更顯著。
4.獨董比例。獨立董事作為董事會內部的治理機制,能強化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與外資大股東持股之間的正向關系。一方面,獨立董事能發揮咨詢功能。獨立董事一般為行業內的專家(郝穎等,2022),包括經營領域、財務領域等,這些專家在行業發展、資金融通等方面具有豐富的經驗。國際環境標準認證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而獨立董事通過發揮咨詢功能可以引導企業積極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并為認證過程中的資金融通提供優化方案,幫助企業降低環境風險和建立競爭優勢,從而吸引更多的外資大股東持股。另一方面,獨立董事能發揮監督功能(孫光國和陳思陽,2022)。在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過程中,管理層往往存在環境機會主義行為,當發現這種行為后,獨立董事能通過向董事會提出議案、直接與管理層溝通等方式進行糾正,促使企業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從而為外資大股東創造更高的投資價值。本文推測,當獨董比例較高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的效應更顯著。本文參考謝東明和王平(2021)的方法,使用獨立董事人數占董事會總人數的比例衡量獨董比例,數據來自CSMAR,并根據中位數進行分組,結果如表6列(7)、(8)所示。國際環境標準認證(IESC)在獨董比例較低、較高的企業中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009、0.051,僅后者在統計上顯著,且組間系數差異為0.042,在 1% 的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表明,國際環境標準認證與外資大股東持股的正向關系在獨董比例較高的企業中更顯著。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一)研究結論
環境標準軟聯通是高水平對外開放和深層次綠色發展的本質要求。本文以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為切人點,基于 2010~2022 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探討了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外資大股東持股的影響。研究發現:其一,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促進了外資大股東持股,表明環境標準軟聯通有助于企業外資引入。其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不僅能通過抑制環境違規和降低環境稅收以降低投資風險,還能通過促進綠色創新和改善員工結構以加速投資增值,從而促進外資大股東持股。其三,當行業競爭激烈、環境規制嚴格、綠色信貸較充足以及獨董比例較高時,國際環境標準認證對外資大股東持股的促進作用更顯著。
(二)啟示
本文結論為政府推進環境標準軟聯通以引進高質量的國際資本、企業加快國際環境標準認證以引入高質量的境外投資者提供了重要的依據。具體啟示如下:
第一,積極推進環境標準軟聯通,運用國際資本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一是出臺環境標準軟聯通的綱領性文件,加大宣傳力度,為企業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提供政策指引。二是健全環境標準軟聯通的財稅政策,加大稅收優惠力度,增加政府補助,強化財政激勵,降低企業進行國際環境標準認證的成本。三是發揮行業協會的引領作用,借助行業協會力量推進不同行業的環境標準軟聯通,樹立行業標桿,引領同行聯通,提高聯通效率。四是大力扶持環境標準軟聯通服務機構發展,促使其提高服務質量,助力企業外資引入。
第二,有效發揮環境標準軟聯通與行業競爭、環境規制、綠色信貸以及獨立董事的協同作用,推進新一輪的制度型開放。一是面對激烈的行業競爭,可通過環境標準軟聯通降低經營風險,獲取競爭優勢,從而引進更多外資。二是面對嚴格的環境規制,運用環境標準軟聯通的投資風險機制,可防范潛在的環境處罰等風險,降低外資大股東的投資風險。三是發揮綠色信貸的融資功能和監督功能,促使企業進行環境標準軟聯通,塑造核心競爭力,從而加速外資大股東的投資增值。四是發揮獨立董事的咨詢功能和監督功能,促使企業重視并進行環境標準軟聯通,監督企業管理層的環境短視行為,從而吸引更多外資大股東持股。
第三,引進綠色導向的境外投資者,助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一是優先引進綠色導向的境外投資者,優化外資引入結構。二是簡化綠色導向的境外投資者的市場準入程序,降低市場準入門檻,使其能便捷、快速地進人中國資本市場。三是給予綠色導向的境外投資者更多的優惠政策,激勵其投資于環境友好型項目,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四是加大對綠色導向的境外投資者的監管力度,深入分析其投資過程中可能產生的環境影響,及時糾正其環境短視行為,推動經濟集約式發展。
【主要參考文獻】
陳詩一,陳登科.霧霾污染、政府治理與經濟高質量發展[ J].經濟研究,2018(2):20 ~ 34.
陳曉艷,肖華,張國清.環境處罰促進企業環境治理了嗎?——基于過程和結果雙重維度的分析[ J].經濟管理,2021(6):136 ~ 155.
段云,李菲.QFII對上市公司持股偏好研究:社會責任視角[ J].南開管理評論,2014(1):44 ~ 50+94.
方森輝,毛其淋.人力資本擴張與企業產能利用率——來自中國“大學擴招”的證據[ J].經濟學(季刊),2021(6):1993 ~ 2016.
郝穎,李俊儀,魏紫等.行業專家獨董能提高企業資本配置效率嗎——基于A股上市公司的實證檢驗[ J].會計研究,2022(5):65 ~ 76.
江艇.因果推斷經驗研究中的中介效應與調節效應[ J].中國工業經濟,2022(5):100 ~ 120.
孔東民,劉莎莎,王亞男.市場競爭、產權與政府補貼[ J].經濟研究,2013(2):55 ~ 67.
黎文靖,路曉燕.機構投資者關注企業的環境績效嗎?——來自我國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 J].金融研究,2015(12):97 ~ 112.
李青原,肖澤華.異質性環境規制工具與企業綠色創新激勵——來自上市企業綠色專利的證據[ J].經濟研究,2020(9):192 ~ 208.
林伯強,潘婷.環境管制如何影響綠色信貸發展?[ 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22(8):50 ~ 61.
劉金科,肖翊陽.中國環境保護稅與綠色創新:杠桿效應還是擠出效應?[ J].經濟研究,2022(1):72 ~ 88.
潘翻番,徐建華,薛瀾.自愿型環境規制:研究進展及未來展望[ 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20(1):74 ~ 82.
沈洪濤,馮杰.輿論監督、政府監管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 J].會計研究,2012(2):72 ~ 78+97.
孫光國,陳思陽.董事在關聯行業任職能夠降低企業經營風險嗎——基于產業鏈信息溢出的經驗證據[ J].會計研究,2022(11):87 ~ 101.
孫偉增,郭冬梅.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勞動力需求的影響:需求規模、結構變化及影響路徑[ J].中國工業經濟,2021(11):78 ~ 96.
王分棉,賀佳,孫宛霖.命令型環境規制、ISO 14001認證與企業綠色創新——基于《環境空氣質量標準(2012)》的準自然實驗[ J].中國軟科學,2021(9):105 ~ 118.
王馨,王營.綠色信貸政策增進綠色創新研究[ J].管理世界,2021(6):173 ~ 188+11.
王云,李延喜,馬壯等.環境行政處罰能以儆效尤嗎?——同伴影響視角下環境規制的威懾效應研究[ J].管理科學學報,2020(1):77 ~ 95.
吳磊,賈曉燕,吳超等.異質型環境規制對中國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 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20(10):82 ~ 92.
吳龍,于千惠,平靚.中國制造企業綠色轉型的自愿性環境規制路徑——以ISO14001環境管理體系認證的作用與局限性為例[ J].財貿經濟,2023(4):140 ~ 156.
謝東明,王平.減稅激勵、獨立董事規模與重污染企業環保投資[ J].會計研究,2021(8):137 ~ 152.
謝婷婷,劉錦華.綠色信貸如何影響中國綠色經濟增長?[ 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9(9):83 ~ 90.
邢立全,陳漢文.產品市場競爭、競爭地位與審計收費——基于代理成本與經營風險的雙重考量[ J].審計研究,2013(3):50 ~ 58.
于連超,董晉亭,畢茜.環境法治強化與股價崩盤風險——基于環境法庭設立的準自然實驗[ J].當代財經,2025(1):141 ~ 153.
于連超,耿弘基,楊浩祥等.就業促進還是就業抑制:對接國際環境標準與企業勞動雇傭[ 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24(9):102 ~ 112.
于連超,李欣怡,王雷.環境標準軟聯通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來自國際環境認證的研究視角[ J].世界經濟研究,2023(3):61 ~ 73+135.
于連超,謝鵬,劉強等.環境保護費改稅能抑制企業金融化嗎——基于《環境保護稅法》實施的準自然實驗[ J].當代財經,2022(2):127 ~ 137.
余靜文.人民幣匯率變動、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 J].世界經濟研究,2016(4):51 ~ 65+135.
張兆國,張弛,曹丹婷.企業環境管理體系認證有效嗎[ J].南開管理評論,2019(4):123 ~ 134.
Autor D. H., Dorn D.. The growth of low-skill service jobs and the polari-
zation of the US labor market[ 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13(5):1553 ~ 1597.
Chen Y., Fan Z. Y., Gu X. M., et al.. Arrival of young talent: The send-down movement and rural education in China[ 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20(11):3393 ~ 3430.
Darnall N., Kim Y.. Which types of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systems are related to greater environmental improvements?[ J].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2012(3):351 ~ 365.
Gu L. F.. Product market competition, Ramp;D investment, and stock returns[ J].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2016(2):441 ~ 455.
He W. L, Shen R.. ISO 14001 certification and corporat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Evidence from Chinese firms[ 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19(1):97 ~ 117.
Karpoff J. M., Lott J. J. R., Wehrly E. W.. The reputational penalties for environmental violations: Empirical evidence[ J].The 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2005(2):653 ~ 675.
Padma P., Ganesh L. S., Rajendran C.. A study on the ISO 14000 certification and organizational performance of Indian manufacturing firms[ J].Benchmarking: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2008(1):73 ~ 100.
Peress J.. Product market competition, insider trading, and stock market efficiency[ J].Journal of Finance,2010(1):1 ~ 43.
Shen H. T., Wu H. Y., Long W. B, et al.. Environmental performance of firms and access to bank loans[ J].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ccounting,2021(2):2150007.
Shevchenko A.. Do financial penalties for environmental violations facilitate improvements in corporate environmental performance? An empirical investigation[ J].Business Strategy and the Environment,2021(4):1723 ~ 1734.
Xu X. D., Zeng S. X., Tam C. M.. Stock market's reaction to disclosure of environmental violations: Evidence from China[ 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12(2):227 ~ 237.
Zou H. L., Zeng R. C., Zeng S. X., et al.. How do environmental violation events harm corporate reputation?[ J].Business Strategy and the Environment,2015(8):836 ~ 854.
(責任編輯·校對: 李小艷" 黃艷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