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公平正義 是代表作評價實施的根本保證

在量化評價越來越受到批評的前提下，代表作評價作為學術評價的重要制度，由于其評價的核心體現在成果的質量、貢獻、創新等諸多方面，不斷受到政府部門與高校的重視，并作為切實破除“五唯”頑瘴痼疾的重要舉措之一。在政府層面，自2011年印發的《教育部關于進一步改進高等學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評價的意見》提出“大力推進優秀成果和代表作評價”之后，一直成為政府部門制定有關文件的重要指導意見。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2021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完善科技成果評價機制的指導意見》等，均將推行代表作評價作為深化教育評價改革中改進高校教師科研評價的重要內容。與此同時，學術界也對代表作評價進行了深入研究，多數學者充分肯定了代表作評價的積極作用，有些學者也提出了鑒于代表作評價中的同行評價的某些弊端應該緩行的意見。2023年，筆者曾在全國范圍內做過一次代表作評價在高校的實施現狀調研。結果顯示：只有2.82% 的被調研者表示非常滿意； 22.60% 的被調研者表示比較滿意； 57.06% 的被調研者表示一般； 17.51% 的被調研者對代表作評價制度的實施表示不滿意。[1]這充分說明：代表作評價在高校的實施效果并不理想，部分教師在觀念上對代表作評價制度的積極作用還存在懷疑。因此，非常有必要對代表作評價制度進行深入思考。筆者認為，無論是從代表作評價產生的根源和實質、制度的制定、現實的要求等諸多方面，堅持公平正義，應該是確保代表作評價有效實施的根本保證。

追求公平正義是代表作評價的核心要義

第一，從產生的根源上看，代表作評價是對數量評價導致的評價不公的一種矯正。代表作評價不是最初就有的，其出現與發展是學術界在長期的學術評價探索中創造出來的。在長期的學術發展中，由于數量評價的簡單性、便捷性，一度得到學術界的認可，各類評價機構推出的一系列以引文為核心評價標準的數據庫（如CSSCI、SCI、CSCD等）更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以數量評價教師的學術水平、評價學科水平、評價機構建設成效成為最主要的評價手段之一。為追求數量，學術造假、抄襲等各種學術不端情況不斷發生，由此產生的后果，不僅使高質量的成果被埋沒，而且也使潛心坐冷板凳從事學術研究的學者感到學術評價的不公平，使學術評價背離了評價的本質，既破壞了健康的學術環境，也引起了眾多優秀教師的不滿。在探討代表作評價的影響要素時，許多學者也直指數量評價的弊端，政府部門也及時認識到了定量評價帶來的不公平弊端，從2011年便開始引導推行代表作評價。學術界也開始對數量評價和代表作評價的優缺點進行探討，眾多學者逐漸認可了代表作評價。可以說，代表作評價的產生是對學術評價過度量化造成的學術不公的一種呼喚和矯正，是在充分認識到片面追求數量導致的價值危機中創造出來的，也是學術評價回歸評價本質的必然要求。

第二，從代表作評價的實質看，充分體現了追求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公平正義是古往今來人們衡量理想社會的標準之一，“是人類永恒的價值追求，也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和發展的重要價值準則”。[2]代表作評價的對象是學術成果，學術成果是學術研究的最終表現形式，是學術價值的具體體現，學術價值是學術成果的靈魂。從評價的實質看，代表作評價就是對代表作學術價值的判斷和評估。這種學術價值，雖然因為評價事項的不同，對成果的數量、表現形式要求不同，但評價的實質要求是相同的，即通過對代表作的評價，揭示出成果本身的理論價值、社會價值。對學術價值與學術貢獻的追求，是學術界對學術成果評價的最基本認知，只有形成這種認知，才能全面而客觀地評價出其對學術發展的貢獻。至于該成果是否發表、發表在什么載體上，成果的表現形式是著作、論文抑或咨詢報告等，那只是形式上的問題，與成果本身具有的學術價值無關，最多只能體現出采用載體對該成果學術價值的判斷和認同。而要實事求是地評價出成果的學術價值，堅持公平公正的理念和程序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可以被學者普遍接受的做法。在有些學者看來，他們并不在意自己的成果學術價值被評低了或他人的成果被評高了，而其在意的是評價程序設計是否公正，這也是許多學者反對以刊評文的最深層次原因，也是反對評價不公平、不公正的一個重要因素。因此，認可代表作評價，是學者追求公平正義的具體體現，他們渴望自己的學術成果被公平公正地評價和對待，客觀公正地評價出成果的學術價值。

體現公平正義是代表作評價制度的根本要求

大學學術治理的現代化首先是制度的現代化，對于任何一項學術事項的實施，建立完備的制度體系極為重要。在代表作評價中，形成科學完備的制度體系，將代表作評價中的相關政策、評價理念、評價經驗、評價程序確定下來，這是確保評價順利實施的根本保證。否則，評價工作就缺少了標準，學術治理也缺少了運行依據和根本遵循。當然，由于代表作評價本身的復雜性，要建立科學的評價制度并不容易，既要做好頂層設計、保證普適性，又要考慮到代表作本身的多樣性、復雜性，兼顧個性化。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則，就是在制度設計中要充分體現公平正義的理念，這是評價制度得以順利實施的重要基礎。

第一，制度的本質特性要求體現公平正義。在某些學者看來，科研評價中的各種問題均是因為沒有制度或制度本身不健全造成的。在代表作評價中，制度建設是核心。歷史與現實都證明，制度與公平正義是相輔相成的。一方面，只有體現公平正義的制度，才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和遵循；另一方面，制度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保障公平正義。“公平正義是社會和諧的基本條件，而制度是實現社會公平正義的根本保證”[3]。因此，要貫徹落實好代表作評價，最根本的是要做好制度建設。

第二，制度建設必須以公平正義為原則進行制定。公平正義是一種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任何一項評價制度好不好，就看制定時是否堅持了“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立場，是否在公平公正的價值理念指引下進行設計。這既包括評價的基本原則、評審專家的選擇，也包括評價指標設計、評價程序、評價結果的運用等。在代表作評價實踐中，許多學者對在制度設計中貫徹公平正義理念表示了關注和認可。例如：在確定評價主體時，許多學者對實行第三方評價給予了高度認同。因為第三方評價機構可能是半官方機構，能夠不偏不倚、切實保障代表作評價過程中的科學嚴謹以及評價結果的客觀公正。在評審方式上，“選擇怎樣的評審方式，關系到評審是否公平公正。\"[4]是匿名評審抑或實名評審、評審專家的人數問題、是否實行回避制度、評審結果的計算方式等，任何一個環節不堅持公平公正理念，都會使評價被質疑。作為制度的制定者，在評價程序上，要全程以學術思維進行設計，不要以行政思維設計，通過全程“看得見的公平正義”形成利用評價進行管理的良好秩序，讓全體被評價者認可評價程序，這是實現公平公正的最核心保證。“評價制度的公正是根本，合理合法是保障，只有制度公正，才能保證體制的公正及效益的公正”。[5]因此，按照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的原則設計的評價制度才是好的制度，才能真正維護被評價者的正當權益。

第三，制度的落實要以實現公平正義為落腳點。代表作評價中，評價的結果是否為被評價者所接受，是否能正式成為參與職稱評審、人才評價、學科評價、機構評估的依據而不產生學術糾紛，就成為評價是否實現了其預期評價目的的衡量尺度，也是判斷其評價過程中是否堅持了公平公正原則的重要標準。如果評價后，被評價者對評價原則、評價程序提出質疑，就說明評價在貫徹落實公平公正原則上還有不足，或者說制定的制度還有缺陷。為了彌補這一缺陷，使制度得以順利落實，堅持評價結果的救濟制度是非常必要的。救濟制度包括兩種機制：一是公示制度。將評價結果在一定時間和范圍內進行公示，任何人如果發現公示的成果存在學術不端，都可以進行反映，這也是確保評價公平公正、防止學術腐敗的最好方式。二是申訴復議制度。當被評價者發現評審專家有回避的情形沒有回避、對評價結果表示懷疑等，都可以申請復議。評價組織者應當對被評價者的復議申請進行審查，以決定是否啟動復議程序，直至解決質疑。通過公示救濟方式，就使公平正義的原則在可能被破壞時，有了糾正的渠道，從而使不公平的嫌疑得以核實或糾正，確保制度的順利執行。

保證公平正義是代表作評價的現實要求

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對加快教育強國建設作出了全面系統部署，明確提出了在教育強國建設中要“突出促進公平、提高質量”的工作要求。在人才評價改革中，要“破除人才‘帽子’制約，突出創新能力、質量、實效、貢獻導向，科學認定標志性成果”。這是對教育評價改革，尤其是對科研評價改革提出的最新要求。實際上，在代表作評價現實實踐中，要真實評價出代表作的“質量、實效、貢獻”，不堅持公平正義原則是無法真正實現的。因此，無論從時代要求上，還是解決代表作評價的有限性問題，抑或營造良好的創新生態，保證公平正義都成為代表作評價得以順利實施的現實選擇。

第一，從時代要求上，在我國歷經70多年的社會主義建設中，公平正義已成為社會主義國家走向成功的基本經驗。黨的十八大以后，在提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任務的同時，也把“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增進人民福祉”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出發點與落腳點，將倡導社會“公正”確定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之一，充分體現了國家、社會應然的根本價值理念。黨的二十大報告更是將“著力維護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作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也將“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作為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指導思想，將“弘揚社會主義法治精神，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作為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的根本要求。可以說，保證公平正義已成為當今社會發展的時代要求。它反映到教育領域，就要求在教育的各個環節也要貫徹公平公正的理念，包括學術評價。只有將公平正義理念貫穿到學術評價中，才能體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時代要求。

第二，從代表作評價的有限性上，保證公平正義是代表作評價順利實施的根本要求。代表作評價雖然關注成果的質量評價，但它已被評價實踐證明不是萬能的。這一點從多年來該制度沒有應然成為根本的評價方法就足以證明。有學者明確提出了代表作評價制度的有限性問題，如“代表作評價存在學科異質性”“代表作評價難以進行匿名評審”等問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除此之外，這種有限性還體現為哲學社會科學成果本身的復雜性、多樣性，評審專家學術水平的差異性以及評價能力的主觀性等，這就造成了代表作評價很難實現評價的絕對公平。有學者明確指出，代表作評價中“主要依靠同行專家對‘代表作品’進行評審的評價制度也存在可靠性與公正性問題”[8]，這實際上對評審專家的素質、水平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學術代表作制度的推行，評審專家的客觀公正是第一要義”“學術代表作制度以主觀評價為主，操作過程的設計和專家的公正客觀評估都很重要，尤以后者為重”[9]，這是很中肯的觀點。因此，按照成果的學科特點選擇好專家，確保該專家不僅具有學科水平、評價能力，更應該把具有高尚的學術道德放到首位，以保證其在評審過程中，能夠秉持公平正義的理念，以崇高的責任感進行評價，這既是時代對他們的要求，也是對被評價者的尊重。

第三，從營造良好創新生態上，對于一所大學而言，學術生態是學術發展的重要基礎。良好創新生態的涵育，需要從硬件、軟件多方面進行建設，尤其是軟件因素更為重要。其中，學術評價是否公正更是重要影響因素。作為學術評價中以質量評價為特色的代表作評價，如果出現不公平問題，尤其是程序上的不公正是造成學術糾紛最核心的原因之一，直接的后果就是挫傷那些潛心研究、將探索創新作為事業追求的教師的積極性，使評價本身背離追求學術價值的本質屬性，影響學術評價的公信力，從而為學術不端行為，乃至學術腐敗提供溫床。從大的方面講，也動搖了學術的道德基礎，使“公平正義”理念遭到扭曲，破壞學術生態。從這個意義上說，要營造學術評價的良好創新生態，代表作評價中保證公平正義的實現就顯得非常重要，也是代表作評價的意義所在。“做好學術評價尤其是代表作評價，必須意識到根本還在于培育和諧的學術生態，營造良好的學術環境\"。[10]公平公正的評價既維護了學術評價制度的公信力，也確保了學術成果多元價值的充分體現；既維護了教師在學術研究中追求質量、創新、貢獻的積極性，也使他們因為創作的成果得到公平公正的評價而看到了自身學術研究的價值與不足，從而堅定以追求學術、追求質量為榮的科研信念，創作出更多的高質量成果，推動科研高質量發展，為建設一流大學、服務教育強國戰略作出積極的貢獻。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資助項目“高校科研管理創新研究”（項目編號：25KYGL006）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杜學亮，楊科.高校教師對代表作評價制度的認知與思考——來自高校教師的調研報告[M]//田士永主編.中國政法大學教育文選：第34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23 ：181-182.

[2]王敏，陳樹文.公平正義：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核心價值取向及其實現路徑——基于社會主要矛盾視域[J].北京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20（2）：155-162.

[3]白茫茫.公平公正離不開制度保障[N].云南日報，2021-03-23（5）.

[4]王英.健全完善代表作評價制度[EB/OL].（2020-10-13）[2025-05-11].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 1680397353276920837amp;wfr ?= spideramp;for=pc.

[5]魏坤.管理視野下教師評價的公平正義問題探討[J].太原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10（2）：150-152.

[6]本書編寫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輔導讀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4：15，43.

[7]俞立平，黃夢亭，金鵬.“破五唯”下代表作評價制度有效性和有限性思考[J].情報理論與實踐，2023，46（8）：28-32，50.

[8]姜春林，張立偉，張春博.科學計量方法輔助代表作評價的探討[J].情報資料工作，2014（3）：31-36.

[9]陳云良，羅蓉蓉．“學術代表作”制度的實施條件和程序安排[J].現代大學教育，2014（1）：99-105.

[10]姜春林，趙宇航.代表作評價：探索之路與完善之策[J].甘肅社會科學，2016（3）：143-148.

（作者單位：中國政法大學科研處）[責任編輯：卜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