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自己的第一步，是停止取悅自己

陶瓷兔子：專欄作家、書評人，著有《姑娘，愿你溫柔又美好》等。

昨天跟一位朋友聊天時，隨口說起這個夏天過得相當慵懶，書看得比之前少了，還偷懶停更了一個月自媒體，空出來的時間倒也沒干什么大事，不知不覺就到了秋天。她咬著吸管給我灌雞湯：“哎呀，你已經很好了，偶爾偷個懶有什么錯，不要這么為難自己嘛?！?/p>

哪怕知道她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安慰，我還是有點哭笑不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對自己有點要求就成了“為難自己”？希望變得更好就是“不接納自己”了？看不慣自己身上的某個缺點、某種習慣統統變成了“不愛自己”的鐵證，我們與自我的關系，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客套又如此戰戰兢兢了呢？

康德那句大名鼎鼎的“人性這根曲木，決然造不出任何筆直的東西”，若是放在今天想必要被罵得狗血淋頭——我就是最好的，我愛我自己，我就是要接納我，如我所是。你勸我不放過自己，想必沒安好心。

說句實話，我也曾經用這樣的話安慰過自己，準備好要去跑步結果宅著追劇的時候，攤開了書卻沒忍住點開了游戲的時候，明明可以做到90分可還是只做了60分的時候，也曾經無數次想過“就這樣吧”，人生苦短，何必為難自己？

可這樣的話就如同麻醉劑，乍一用會讓人暈乎乎地陷入夢境，而當麻醉的藥效退去，自我追問的本能就會如潮水一般涌來，制造更恐怖也更讓人絕望的空虛——難道我的一生就只能這樣了嗎？

哪怕冠以“愛自己”這樣崇高的帽子，人的天性中與自我抗爭的那一小部分依然不愿繳械認輸。我有時覺得潛意識里那簇火苗像生活在體內的另一個我，它比我更清楚我想要的，也比我更明白我能做到的。在我用“愛自己，接納自己”這樣的借口得過且過時，它總會毫不留情地戳破——不，那不是愛自己，那只是討好自己，而討好就算再多再用力，也不是愛。

我們在自我身上常常會混淆這兩種感覺：獎勵自己放肆去喝含糖飲料，周末躺在床上刷一整天手機，看上什么都隨便買買買，這些行為無疑都會帶來輕松快樂，討好與愛看上去并無差別。

可只要變換一個客體就會不同，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在養育自己的孩子，你會放任他肆無忌憚地吃著垃圾食品，整天拿著電子產品玩樂消遣，明知道他粗心大意又容易飄，還會鼓勵他“做自己”嗎？知道他的能力能考90分可只考了60分的時候，還會告訴他“沒關系，這樣就行”嗎？

邁克爾·辛格有句話我很喜歡：“我們離自我太近了，以至于無法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正處于一種只聽自己說話的被催眠狀態。所以才會誤把討好當成愛，誤把正當的要求當作苛責，把應該做的努力當作被強加的重負，自己欺騙自己，過得既不輕松也不快樂?！?/p>

我想愛自己的第一步并不是“接納”，反而是退后一步，嘗試將自己和內心的那個聲音剝離開來，試著問問自己，如果是我的朋友，如果是我的孩子，我還會接受甚至鼓勵他這樣做嗎？

世上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對別人如此，對自己其實也一樣。想要愛自己，就要讓自己先做出配得上這份愛的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