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歷史分析視角下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分析

中圖分類號：H030；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9052（2025）07-0043-03

引言

當今世界，科技進步日新月異，農業作為國民經濟的基礎，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與機遇。轉基因技術處于現代農業科技的前沿，成為應對全球人口增長、氣候變化、耕地資源有限等多重挑戰的關鍵突破口。自轉基因技術問世以來，我國始終積極推進轉基因生物新品種培育，將其列為國家科技重大專項。然而，當前社會輿論中，轉基因議題的討論往往充斥著謠言和情緒化表達。《2023年農業轉基因生物監管工作方案》指出，要大力開展轉基因知識普及和政策解讀，制作科普作品并在主流媒體和新媒體廣泛傳播，以提高公眾對轉基因工作的認識，為生物育種技術研發應用營造良好社會環境。中國主流媒體是引導社會輿論和形塑公眾認知的關鍵平臺，其對轉基因議題的話語建構在推動政策落地、營造良好輿論環境等方面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既有研究從批評話語分析視角，分別探討了不同群體對轉基因議題的態度立場和對立雙方在轉基因食品語篇中的建構策略[2]。但上述研究缺乏對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策略的系統解讀，且未能將話語置于更廣闊的社會歷史語境中進行考察。隨著農業科技創新戰略的推進和公眾科學素養的提升，我國轉基因議題話語亦呈現新的時代特征。本文選取2022年至2024年期間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作為研究對象，有助于闡解我國新時期轉基因議題的政策導向。據此，本文從話語-歷史分析視角，借助語料庫分析工具，對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進行主題、話語策略和社會歷史語境分析，旨在探析中國主流媒體建構轉基因議題的話語策略及其深層的社會歷史語境，為讀者準確理解轉基因議題提供理據。

一、理論基礎

話語-歷史分析法（Discourse-Historical Approach，DHA）是由RuthWodak等提出并發展的一種批評話語分析范式。DHA主張結合話語事件的歷史背景進行話語分析，關注宏觀社會歷史語境對話語建構的影響。多維視角的分析使得DHA能夠深入解構話語、權力與意識形態的互動關系，為復雜社會議題的話語分析提供了理論支撐。主題和話語策略是DHA的兩個核心向度，主題分析旨在把握話語的主要內容，為話語策略和社會歷史語境分析奠定基礎。話語策略則用于揭示話語如何通過特定策略實現社會、政治、心理或語言目的[3]。Wodak提出五種話語策略：命名策略、述謂策略、論辯策略、視角化策略和強化弱化策略，其中，強化弱化策略旨在增強或削弱話語的“言外之力”[3]，而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具有權威、客觀和規范的特征，因而較少使用強化弱化策略。因此，本文側重分析中國主流媒體如何運用前四種話語策略建構轉基因議題。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本文主要回答以下三個研究問題：（1）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主要圍繞哪些主題展開？（2）中國主流媒體如何通過話語策略建構轉基因議題話語？

（3）何種社會歷史語境因素影響了中國主流媒體對轉基因議題的話語建構？

（二）研究語料

生物育種是現代農業生物技術育種的統稱，包括轉基因、基因編輯等技術[4]，媒體報道中常以“生物育種”作為轉基因的替代表述。本文將檢索詞設置為“轉基因”和“生物育種”，借助后裔采集器爬取中央級新聞媒體《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和《農民日報》2022年1月1日至2024年12月31日期間的相關新聞報道。經人工篩選，得到有效報道317篇。完成語料清洗和中文分詞，建立“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語料庫”，形符總數為271，932。

（三）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研究方法。首先，借助KHCoder內置的LDA主題模型分析和歸類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語料庫的典型詞匯，并人工歸納主題內容。其次，運用AntConc的檢索和搭配功能，結合索引行及具體語境分析，闡解媒體建構轉基因議題的話語策略。最后，在社會歷史語境中審視影響轉基因議題話語建構的深層動因，闡明話語與社會歷史語境之間的互動關系。

三、結果分析

（一）主題分析

LDA是基于概率生成模型的主題建模方法，能夠深入挖掘語料的潛在主題內容，呈現文本數據的整體特征。本文運用KHCoder內置的LDA主題模型分析和歸類語料庫的典型詞匯，并提煉出對應主題。數據結果顯示，語料庫的10個主題分別是：高質量發展、科研與人才培養、生物育種技術、糧食安全、農業強國建設、農業科技創新、鄉村振興、種業科技創新、新品種培育和種質資源保護與利用。由此可見，中國主流媒體緊密圍繞國家發展戰略，聚焦高質量發展、農業強國建設和鄉村振興戰略，重點關注農業與種業科技創新，強調科研與人才培養在這一過程中的關鍵作用。同時也指出生物育種技術，特別是轉基因技術的重要性，詳述新品種培育的研究進展，涵蓋水稻、玉米、小麥、大豆等主要作物。此外，媒體還側重報道種質資源的保護與利用，以保障糧食安全。

（二）話語策略分析

1.命名策略

命名策略是指對社會行為者、對象、現象、事件、過程和行為進行話語建構，實現指稱和命名[3]。本文在AntConc中以“生物育種”和“轉基因”為檢索詞，通過搭配功能檢索其右1搭配詞，篩選出用以指稱轉基因議題的名詞及名詞短語，并歸類分析。

在所有搭配中，“生物育種產業化”的出現頻次最高，共計98次，主要用以指代當前中國生物育種產業化的緊迫任務一轉基因作物產業化，尤其是轉基因玉米和大豆產業化[5]。鑒于轉基因技術長期以來面臨的謠言與偏見，部分報道選用“生物育種產業化”這一更為寬泛的表述，既規避了直接提及“轉基因”可能引發的輿論風波，又能夠準確傳達國家政策導向。采用該命名策略并非因為轉基因技術本身存在問題，而是旨在引導公眾更為理性、客觀地理解國家政策，進而為轉基因議題營造良好的社會輿論環境。

第二高頻的指稱為“技術”，共出現86次。除“技術”和“技術體系”外，還包括“關鍵核心技術”“前沿技術”“‘卡脖子’技術”“先進技術”“創新技術”等具體表述。這種命名策略將轉基因議題建構為技術領域的核心議題，凸顯其創新性和戰略性。其他指稱如“重大項目”“重大專項”“國家重大科技任務”“關鍵領域”“主導產業”“創新行動”等共出現44次，用以明確政策支持力度，強化轉基因議題在國家科技發展中的戰略地位。

2.述謂策略

述謂策略指通過謂詞對社會行為者、對象、現象、事件、過程及行為進行正面或負面的話語評價[3]。本文在AntConc的KWIC功能中檢索“生物育種是”“生物育種產業化是”“轉基因是”等表述，共得到23個相關索引項。

例1.以轉基因為代表的生物育種是育種領域的革命性技術，是必須搶占的新領域新賽道。

例2.轉基因技術是生物育種的重要方面，也是迄今為止全球發展速度最快、應用范圍最廣、產業影響最大的現代生物技術。

例3.有序推進生物育種產業化是時代的要求。

例1和例2運用“革命性技術”等表述，強調轉基因技術的先進性和競爭力。例3則借助“時代的要求”將生物育種產業化提升為順應時代發展的必要舉措。媒體通過述謂策略將轉基因議題定義為農業科技創新的關鍵，凸顯其戰略意義、技術優勢和社會價值。

3.論辯策略

論辯策略指運用有用/有利、無用/無利、公正、威脅、數字、事實等辯題，對某種主張進行正面或負面論證[6]。本文在語料庫中篩選出用于論證轉基因技術必要性的數字辯題，每次數字引用計為一次，共得到334次數字引用。

例4.轉基因玉米大豆抗蟲耐除草劑性狀表現突出，對草地貪夜蛾等鱗翅目害蟲的防治效果在 90% 以上，除草效果在 95% 以上；轉基因玉米大豆可增產5. 6% \\~11. 6% 。

例5.29個國家或地區批準種植，42個國家或地區批準進口，種類從轉基因大豆、棉花拓展到馬鈴薯、蘋果等32種植物，累計種植400多億畝。全球范圍內主要轉基因農作物種植比例，棉花 79% ，大豆 74% ，玉米31% ，油菜 27% 。

例4通過產業化試點成效，展現了國產轉基因作物的優良特性和發展前景；例5則基于全球轉基因種植和進口的數據，印證了轉基因作物的廣泛應用和接受程度。媒體借助數字辯題，從實際效益和國際趨勢兩個方面論證了轉基因技術發展的必要性，將轉基因議題上升為保障糧食安全和應對國際競爭的必然選擇。

4.視角化策略

視角化策略指定位說話者或作者的觀點，并表達其參與度或疏離感[3]，主要通過引語方式和消息來源實現。本文語料庫中的消息來源以具體確切的消息來源為主，涵蓋國內專家學者、政府部門、官方文件、媒體機構和古詩詞。

例6.科學界長期跟蹤和應用實踐表明，通過安全評價的轉基因產品是安全的。

例7.許智宏在一次演講中說：“轉基因技術與傳統育種技術是一脈相承的，其本質都是通過獲得優良基因對作物進行遺傳改良。”

例8.耐除草劑轉基因作物是古詩《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則道出人工除草的艱辛并折射出人工除草成本高。

例6與例7引用科學界的權威觀點，加強了讀者對轉基因科學性與安全性的信任。例8借助《憫農》所描繪的農耕艱辛場景，以古詩的意象間接呈現了耐除草劑轉基因作物在減輕勞動力負擔和降低成本方面的顯著優勢。此類消息來源使讀者在情感共鳴中更為深刻地認識到轉基因作物的價值。

（三）社會歷史語境分析

DHA的社會歷史語境分析旨在考察話語生成的社會文化、政治和歷史背景，有助于理解轉基因話語如何受到政策和社會爭議的影響，及其話語策略形成的深層動因。

我國對轉基因技術始終秉持確保安全和自主創新兩個基本原則[7]，采取積極穩妥的政策導向。自2008 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啟動轉基因生物新品種培育科技重大專項以來，轉基因技術研發與產業化應用在國家戰略層面穩步推進。2021年至2023年期間，我國開展了轉基因玉米和大豆產業化應用試點，2024年進入產業化示范階段，種植面積達到1000萬畝。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加快玉米大豆生物育種產業化步伐，為轉基因產業化發展指明了方向。

然而，轉基因技術的發展始終伴隨著社會爭議，尤其在2009年至2016年間，負面信息集中爆發，加劇了公眾對轉基因的認知偏差，如2012年湖南“黃金大米”事件、2013年中國退運美國轉基因玉米事件、同年61名院士聯名上書推進轉基因商業化和崔永元與方舟子的辯論，以及2015年崔永元與盧大儒在復旦激辯。盡管隨后幾年爭議有所緩和，但對轉基因先入為主的負面印象已深入人心。因此，在本文語料庫中，《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鮮少直接提及“轉基因”，分別僅提及11次和13次，轉而采用“生物育種”這一外延更廣、爭議更小的術語，通過話語策略弱化歷史爭議，重構技術的中立性，并將其納人“糧食安全”“科技自立”等國家戰略框架，以塑造更具共識性的政策話語。而《農民日報》直接提及轉基因544次，高頻使用“轉基因產業化”等術語，這是由于該報作為指導全國農業和農村工作的媒體，需精準描述農業技術應用場景，如大豆的種植政策調整等。這種術語選擇的差異，體現了媒體在受眾定位、政策導向及社會接受度之間的平衡策略。

結語

本文基于話語-歷史分析法，借助語料庫分析工具，對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進行了主題、話語策略和社會歷史語境分析。研究發現，主題既涵蓋了宏觀層面的國家戰略，也涉及微觀層面的轉基因技術發展與應用。媒體采用命名和述謂策略將轉基因議題建構為農業科技創新的戰略性任務，強調其提升國家農業競爭力的重要價值，并以“生物育種產業化”這一寬泛表述，規避潛在輿論風險；采用論辯策略，借助數字辯題展現轉基因技術的實際效益和全球化種植趨勢；通過視角化策略，依托國內專家學者、政府部門、官方文件和古詩詞作為消息來源確保話語的說服力，凸顯轉基因技術的科學性和安全性。在社會歷史語境中，盡管國家層面支持轉基因技術發展，但輿論中長期存在的爭議促使媒體在話語建構中注重平衡科學性與公眾接受度，以緩解社會爭議。本文將話語-歷史分析法與語料庫分析方法相結合，對中國主流媒體轉基因議題話語進行了全面的定性與定量研究，可以有效促進公眾對轉基因議題形成科學認知。

參考文獻：

[1]孫由之.國內轉基因報道批評話語分析：語料庫語言學視角［J].瓊州學院學報，2014，21（03）：47-51.

[2］林金容，歐陽護華.轉基因食品語篇的批評性話語分析［J].話語研究論叢，2018，（01)：14-27.

[3]Wodak，R.M.Meyer.MethodsofCriticalDiscourseAnalysis（2nded）[M].London:Sage，20o9:94.

[4］張健.中國重要農作物生物育種產業化應用的展望［J].中國農業科技導報，2022，24（12)：15-24.

[5］解偉，劉春明.生物育種產業化面臨的機遇與政策保障［J].生物技術通報，2023，39（01)：16-20.

[6]Wodak，R.M.Meyer.MethodsofCritical DiscourseAnalysis（1sted）[M].London:Sage，20o1：74.

[7］習近平.論科技自立自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3：49.

(責任編輯：姜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