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進,經過一大片油菜花田,能看到一個木質結構的合院,郁郁蔥蔥的竹林圍繞其間,這便是動畫與游戲學院的教學樓。在這個充滿東方美學意趣的空間里,身兼插畫師、動畫導演、高校教師三重身份的跨界藝術家,從他參與設計的《大魚海棠》《哪吒之魔童鬧海》等聊起,與我們共同探討中國動畫背后的美學與創新。
傳統:從美術片到“美學基因
記:《大鬧天宮《哪吒鬧海》等一系列經典動畫作品曾風靡一時,您覺得這些動畫片被大眾喜歡的核心元素有哪些?
蔡:這些經典作品均出自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當時美術片還承載著美育的功能,往往以寓教于樂為敘事準則,在講述哲理小故事的同時,開展美學教育。在制作工藝上,美影廠里的創作者多師承國畫、木雕等傳統藝術大師,將這些傳統技藝幻化為躍動的影像詩篇。比如他們在創作《九色鹿》時,會到敦煌去觀摩壁畫,感受巖彩肌理,將水墨動畫的意境留白精心編織進敘事結構。這種深耕傳統技藝,將其植人動畫藝術里的創作范式,成就了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至20世紀90年代的一系列傳世之作。
記:如今動畫銀幕上火爆的形象依舊是孫悟空、哪吒這些我們熟知的角色,是因為人們更熱愛這些根植于心的角色,還是因為做全新原創IP很難?
蔡:從大眾接受程度的角度而言,想在較短的時間里講好一個完整的故事,如果沒有前期對人物角色的了解和劇情的鋪墊,觀眾是比較難融入的。而像孫悟空、哪吒這些本身就被大眾熟知的角色,觀眾一聽到名字,馬上就能代入劇情,所以,國產動畫更傾向于選擇傳統故事劇情和角色形象。其實這種情況在國外也很常見,我們熟知的漫威系列,從漫畫到真人電影,也是花了10多年的時間做前期的滲透和鋪墊。
但國內的動畫導演也在嘗試做原創的動畫作品,比如《大魚海棠》《中國奇譚》等。《大魚海棠》的原創性主要體現在敘事架構與世界觀構建層面,而視覺呈現仍植根于中國傳統美學體系。
《中國奇譚》以志怪故事為殼、現代打工魂為核,傳統角色自帶文化記憶與情感共鳴,為創作者提供了快速鏈接觀眾的“精神錨點”。
動畫電影的創作路徑還在摸索中,承載文化基因的敘事或是視覺傳達,都是為了喚起大眾對國產動畫作品的情感共振和審美認同。至于未來是否需要突破文化邊界,我想一定有人在堅守,有人在突破,這是市場該有的業態。
創新:“短視頻思維”滲透國產動畫
記:短視頻時代,給國產動畫作品的創作帶來了什么樣的契機,提出了哪些更高的要求?
蔡:碎片化的傳播方式,對新一代“動畫人”來說確實是一場挑戰。以《哪吒之魔童鬧海》為例,整部電影里,我們設計了很多高潮迭起的“大片\"場面,電影里的對白也以詼諧幽默為主,兩者交替疊加,持續不斷地給觀眾提供“刺激點”,吸引其專注力,比較符合當今影視創作與短視頻文化相互影響的特點。這種\"短視頻思維”并非向市場妥協,而是適應時代的內容進化,用高密度節奏留住觀眾。
當然,符合現在年輕人的認知和生活狀態的劇情,也會更容易被大眾接受。比如前幾年《愛,死亡和機器人》突然爆火,就是因為它的腦洞特別大。相似的還有《中國奇譚》,作為由美影廠打造的動畫短片合集,它一度被大眾熱傳,就是因為它以魔幻現實主義筆觸解構當代職場青年的生存境遇,實現了寓言敘事與社會現實的深度共鳴。
記:很多愛畫畫的年輕人也想加入國產動畫這個行業。未來,從事動畫行業需要具備哪些素質?
蔡:動畫這項工作,我的核心建議是要耐得住寂寞,有吃苦耐勞的精神,動畫本質上是一個勞動密集型的產業。比如我在讀研究生的時候,熬了三年,制作了一個5分鐘的短片《滿江紅》,采用逐幀手繪的形式,每一個動作都要一幀一幀去繪制,每個色塊都需要暈染,非常熬人。
想象力也是創作動畫很重要的因素。我小時候,去任何地方都喜歡帶一個微小的動畫模型,比如變形金剛或者其他的動畫形象模型,然后把它們擺在草叢里、沙坑中,腦海里開始構造它們會遇見什么人,發生什么事,這些經年累月沉淀的觀察和幻想,如今都成了我創作時的寶貴財富。
如今,國產動畫正在被AI滲入,有人擔心“動畫人\"會被取代。其實不用擔心,AI可以減輕一部分的工作量,但讓傳統美學基因在新時代里煥發新生,讓國產動畫真正助力文化自信,依舊只能依靠人的力量,年輕人只需要做好迎接它的準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