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談中國歷史發展中的音樂“美學”觀

【中圖分類號】J609.2；K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09—043—03

引言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從宮廷的雅樂到民間的俗樂，再從傳統的戲曲音樂到現代的交響音樂，中國音樂在長期歷史發展中，不斷展現出獨特的美學特征和價值取向。在發展過程中它既受到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時代的精神風貌和審美追求。中國音樂美學作為中國美學史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不同時期音樂內容與藝術文化發展的鮮明呈現。縱觀美學研究大視角，新時代對于中國古代音樂美學觀的梳理研究，有利于促進歷史學科與音樂學科的社會科學研究貫通。本文試探討中國歷史發展中音樂美學觀的演變及其深刻內涵，展現音樂美學在中國歷史長河中的多樣性與豐富性。

一、中國音樂美學的研究情況

關于中國音樂美學史的研究，諸多學者從不同維度構建了理論闡釋體系，在中國正史的記錄中有十幾本都有專門的“志”（音樂志、禮樂志）來論述音樂。《通典》系統有“樂典”，《通志》系統有“樂略”，《會要》系統有“樂門”，《文獻通考》系統也有“樂考”。《樂書》《樂律全書》《律呂新書》這樣的論著也體現了中國古代音樂史研究的成就。楊蔭瀏前輩的《中國古代音樂史稿》是現當代中國音樂史學領域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吳釗、劉東升編著的《中國音樂史略》也得到廣泛應用。專門論述中國音樂美學的還有蔡仲德老師的《中國音樂美學史》、龔妮麗老師的《中國音樂美學史》、修海林老師的《中國古代音樂美學》等作品，這些都有著詳細全面的論述。值得關注的是，有一些學者做了小方向的探究，黃俁在《論中國古代“樂學”及“樂感文化”的建構——基于〈禮記·樂記〉“樂者樂也”的研究視角》中系統解析了《禮記·樂記》聲—音一樂三級美學架構，揭示周代禮樂天人和諧的哲學內核；陳四海的《論蘇軾與古琴藝術——兼論其音樂美學思想》將知名人物和琴曲藝術相互聯絡，以討論其音樂美學思想；孫星群的《禮樂中和與中道和諧（續）—中國先秦與古代希臘音樂美學思想比較》則是進行了音樂和諧的同時期中外對比研究，僅舉數例，也可見音樂美學史的研究之重要。

當前研究還呈現出跨學科，多元化的拓展趨勢：例如運用數字人文技術，可對《律呂新書》《樂書要錄》《溪山琴況》等典籍進行語義網絡分析，構建中國古代音樂美學概念演化模型，可以借助音樂考古學新成果，將曾侯乙編鐘等各類出土樂器的音律實證研究與文獻記載互證，中西文化比較視野下還可開展宋元戲曲唱論與同期歐洲音樂修辭學的平行研究。這種文獻一實物一技術的多維互動，正推動傳統音樂美學研究走向立體化。

二、音樂美學思想的萌芽

距今六千七百年至七千余年的新石器時代，我國就已經出現了全世界最古老的吹奏樂器，上古傳說中伏羲、神農作琴瑟，還有冷倫制音律，仰延制樂譜，黃帝制笙的記述，夏商時期具有音樂專長的人物皋陶《夏禽》，商代還有晨露歌的伊尹，到商過有“北里之舞，靡靡之樂”的師延。周代樂禮在樂制方面沿襲了夏商以前以青銅樂器區分等級的這一傳統，并在宗法封建制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套以等級制為核心的樂懸制度，《周禮》還記載了周人音樂的聲調律呂。繼續秉承歷代所追求樂以和同的音樂政治理念，不僅為樂加入“德”的屬性，而且將樂義提煉升華成具有原創價值的樂理論，直至在西周末年至春秋時期，隨著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的過渡，人性地位上升，樸素的唯物主義觀逐漸取代了天命宇宙觀。先秦史書《國語》左傳》等文獻中，虢文公、史伯、單穆公、伶州鳩等人的論述，同樣蘊含了豐富的音樂美學思想，成為中國古代音樂美學思想萌芽時期的重點資料。原本由貴族壟斷的文化知識也逐漸向民間傳播，為音樂美學思想的產生提供了更廣泛的社會基礎。

春秋末期到戰國年間，諸子百家的哲學思想紛紛涌現，由于社會制度大變動，政治經濟大發展，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文化藝術蓬勃發展，為音樂美學思想的發展提供了理論支撐。儒家強調音樂的社會功能與倫理價值，主張“樂以載道”，音樂需受制于禮及禮所規定的德，提出“盡善盡美”的思想，肯定美的獨立意義，又提出“思無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審美準則；道家則追求自然之樂，崇尚恬淡平和，認為音樂應反映天地自然之和。這兩種思想相互滲透，共同塑造了中國古代音樂美學的獨特風貌。詳細來看，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孔子強調音樂的社會功能，認為“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將音樂視為道德教化的重要手段。即音樂既要具備優美的形式，又要蘊含高尚的道德內涵。道家代表人物老子則提出“音聲相和”“大音希聲”，認為“大音”是理想的無聲之樂，具有自然、淡而無味且用之不盡的美。強調音樂應超越具體的聲音形式，追求一種自然、無為的境界。這種觀念對后世音樂創作中追求意境和神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另外還有荀子、管子、韓非子甚至商鞅等春秋戰國時期的名家也都提出了對于音樂美學研究的觀點。

三、音樂美學的發展與繁榮

秦漢至隋唐時期是中國音樂美學發展的重要階段，其發展與繁榮體現在音樂形式的創新、理論的完善、功能的拓展以及審美觀念的豐富等多個方面。秦漢時期，相和歌、鼓吹樂等新興音樂形式的出現，豐富了音樂的表現手段和風格。樂府機構的設立促進了音樂的收集、整理和創作。此時的音樂美學更加注重音樂的情感表達和形式美，漢代的《樂記》就對音樂的本質、起源、功能等方面進行了系統的論述。該書提出“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的命題，深入探討了音樂的特征，形成了較為成熟的“天人和諧”音樂美學思想。它是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為中國音樂美學史作出了巨大貢獻，但過分強調音樂與倫理的關系，忽視了音樂作為審美對象的意義。

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亂，儒學地位動搖，但文化交流增多，藝術及其美學發展繁榮。像是阮籍的“比其文”、嵇康的“和比”和劉勰提倡的“聲文”都重視音樂美學，嵇康的《聲無哀樂論》認為音樂是客觀存在，與人的感情無關，但具有和諧與平和的特性，能感染人、引導人，涉及了音樂的本體與本質、音樂鑒賞中的聲情關系、音樂的功能等重大問題。強調音樂的功用，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現代音樂美學對于音樂本質的理解，即音樂的本質在于審美。這一觀點為中國古典音樂的發展和創新提供了新思路和新方向，特別是對樂曲的情感表達、演奏形式、演唱技巧等方面都有重要影響，許多音樂家都將其視為音樂審美和音樂教育的指導方針。

唐朝的音樂美學亦是中國音樂史上的璀璨篇章，燕樂是唐朝宮廷宴享時所用的音樂，規模宏大，形式多樣，融合了中原、西域等地的音樂元素，展現出極高的藝術水準。器樂方面還有著種類繁多，制作工藝精良的特點。如鐘、磬、琴、三弦琴、擊琴、瑟等樂器在演奏技巧上不斷創新，表現力更為豐富，《教坊記》中所記唐代大曲46種，其中《霓裳羽衣曲》最為著名，《破陣樂》《圣壽樂》《光圣樂》亦都是著名的宮廷樂舞。唐朝后期，盡管政治局勢有所變動，但音樂美學依然保持著繁榮的態勢，曲子詞作為一種新的音樂文學形式，在唐朝后期逐漸流行。它結合了音樂與詩歌，形式靈活，情感表達細膩，深受民眾喜愛。說唱藝術也得到快速發展，如變文等說唱形式在這一時期得到進一步發展，以其生動的故事敘述和獨特的音樂表現方式，成為民眾娛樂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做到了與其他文化領域的融合。與詩歌的相互影響，詩人根據音樂創作詩歌，而音樂也從詩歌中汲取靈感。亦與舞蹈、繪畫的協同發展，音樂與舞蹈、繪畫相互配合，共同營造出豐富多彩的藝術氛圍，展現了唐朝后期綜合藝術的魅力。

四、音樂美學的深化與轉型

宋元時期，隨著城市經濟的繁榮，市民階層逐漸壯大，市民文化蓬勃發展。音樂逐漸走向民間，成為大眾娛樂的重要形式。宮廷音樂由教坊、鈞容直、大晟府等機構專司專管，在市民文化中瓦子和勾欄出現在大眾視野，宋詞、元曲等音樂形式應運而生，其內容貼近百姓生活，語言通俗易懂，旋律優美動聽，還開始出現了按照一定曲式結構原則連綴而成的套曲形式唱賺。說唱藝術創造出了大型的說唱音樂諸宮調。燕樂音階的應用、工尺譜的形成等，為音樂的創作和傳承提供了更加科學和便捷的方法，從單一的音樂形式向多樣化的發展。在這一時期的音樂審美觀念更加注重情感表達和個性抒發，文人墨客將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融入文化創作中，姜白石、蔡元定、耶律楚材等音樂家也強調音樂的感染力和表現力，兩宋至元代的音樂美學觀更加貼近大眾的審美需求。

明清時期，戲曲音樂發展到了巔峰，南彈詞北鼓詞影響深遠，南戲四大聲腔取代了雜劇，昆曲、京劇等劇種成為舞臺的主流，各種民歌傳唱不息，其表演形式、唱腔設計、伴奏樂器等方面都達到了極高的藝術水平。理論研究上朱權的《神奇秘譜》收錄了數十首琴曲，徐大椿所著的《樂府傳聲》也是一部關于唱曲藝術的理論著作，朱載境的《樂律全書》提到的“新法密率”對音律學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等，這一時期的中國古代音樂美學對近現代的研究更具有參考價值，更加世俗化、更加精細化，即更多元的音樂文化一直持續到民國乃至新中國成立的音樂發展中。

從中國古代史的大視角來看，音樂美學在中國歷史發展的歷程中不斷演進和發展。它既受到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時代的精神風貌和審美追求。對中國歷史的音樂美學研究的簡要梳理來看，中國音樂美學觀的千年流變，實為中華文明精神譜系的音聲顯影。從先秦“大樂與天地同和”的宇宙觀照，到唐宋“聲中無字，字中有聲”的意境追求，再至明清“絲不如竹，竹不如肉”的戲曲體悟，音樂始終作為文化基因的共振體，在制禮作樂的政教傳統與琴棋書畫的文人實踐中，構建起獨特的審美認知范式。中國其以氣韻、虛實、中和為核心的美學范疇，深植在道器不二、藝境相生的哲學土壤，在增強文化自信的當下，重審中國古代音樂美學深度命題，解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審美密碼，不僅關乎音樂史的本體重構，更對突破西方中心主義的美學話語體系具有范式意義，當傳統音聲載體與新媒體數字科技碰撞的今天，中國古代音樂美學中“天人共振”的智慧，恰可為重建數字時代的詩意棲居提供古老而嶄新的精神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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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訊作者：張譚赫

基金項目：本文系延邊大學2025年大學生創新訓練項目《研究中國歷史發展中的音樂“美學”觀》結項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蘭添惠（2004—），女，漢族，長春人，音樂學學生，研究方向為音樂學；王浩然（2004—），男，漢族，長春人，歷史學學生，研究方向為中國史；通訊作者：張譚赫（1994—），男，漢族，延吉人，黨務辦公室主任，講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音樂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