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翻譯學“三維轉換”視角下文化負載詞英譯策略研究

【摘要】《天工開物》由明代科技學家宋應星所著，該書詳細記載了我國明代居于世界先進水平的科技成就，以及弘揚“天人合一”的思想和能工巧匠精神，被譽為中國17世紀生產工藝百科全書。本文以2011年大中華文庫收錄的由王義靜、王海燕、劉迎春翻譯的《天工開物》英譯本（王譯本）為研究對象，利用生態翻譯學的“三維轉換”翻譯方法，從語言、文化、交際三個維度來分析《天工開物》中文化負載詞在譯文中的翻譯效果，以期探索適合我國農業典籍的翻譯策略，從而促進中華優秀農業文化的對外傳播和交流，同時為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提供中國優秀農業典籍智慧。

【關鍵詞】《天工開物》；生態翻譯學；文化負載詞英譯；三維轉換；農業典籍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8-0108-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8.032

一、引言

中華農耕文明通過農業典籍得以傳承，其中文化負載詞是承載民族智慧的核心載體。中國農業典籍中的文化負載詞“是‘中國知識’相關的特有概念表征，是中國特色話語對外構建與傳播的話語工具”[1]。典籍英譯面臨著諸多問題，首先“為了實現相應的翻譯目的，人們在談論翻譯時不免會提出某些要求，根據具體的語境來突出某些翻譯要素” [2]。因此，文化負載詞的英譯既要實現語言轉換，更需要突出語言符號背后的文化內涵。同時，“文化在發展過程中促使原有文化序列中斷，導致典籍文本中意義難尋”[3]。本文以王義靜、王海燕、劉迎春翻譯的《天工開物》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從生態翻譯學視角出發，錨定語言、文化、交際三維應用層面，探究文化負載詞英譯的合適路徑，旨在為農業典籍外譯提供理論支持與實踐啟示。

二、國內農業典籍文化負載詞英譯定量分析

近年來，為深入貫徹落實“文化自信”這一重大理念，諸多專家學者積極探索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渠道、發掘傳統文化的潛在價值。其中，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結晶的典籍的英譯活動備受矚目。為厘清近20年來典籍翻英譯研究發展脈絡，了解農業典籍中文化負載詞翻譯現狀，筆者以“典籍英譯”為檢索詞，在CNKI中一共檢索到1767篇論文，根據發文時間和發文量進行統計得出圖1。分析圖1可知，近20年來國內對典籍英譯的研究整體呈上升趨勢，尤其在2010年后，文獻數量開始加速增長，年均發文量在50-150篇之間，2020年達到了近20年以來的最高值。

然而，筆者以“農業典籍英譯”為檢索詞，在CNKI中一共只檢索到18篇論文，根據其發文時間和發文量進行數據統計得到圖2。由圖2數據可知，農業典籍英譯文獻最早發文時間為2010年，2010年至今，年均發文量為1-3篇。相較于前面所提到的同時期典籍英譯的年均發文量，農業類典籍的英譯研究呈現出“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針對這一現狀，閆暢通過歸納總結指出：在農業典籍的英譯過程中，面臨的一個難點在于，諸如“刀耕火種”與“鐵犁牛耕”這類蘊含中國文化特色的詞匯，難以在其他語言中找到精確對應的表達[4]。可見，聚焦農業典籍文化負載詞英譯、探索其翻譯策略，對豐富農業典籍英譯研究、推動中華農耕文明走向世界意義重大。鑒于當前現狀，構建一套適配的翻譯策略刻不容緩。

三、生態翻譯學與《天工開物》中的文化負載詞

“文化負載詞亦稱文化特有詞或文化缺省詞，指承載某種特定文化內涵及民俗風貌的特色詞匯（包括習語、俗語），往往呈現在本土民族性文化作品中。”[5]《天工開物》中包含大量農業及手工業相關的文化負載詞，這類詞匯不僅發揮著語言信息傳遞的基本功能，同時承擔著彰顯民族風物、傳遞文化內涵、實現交際意圖的任務。文化負載詞的功能在語言、交際、文化三個維度之間相互作用、相互聯系并統一于翻譯生態系統。恰如胡庚申教授所言：“翻譯是語言的轉換，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又是交際的積淀，因而語言、文化、交際有著內在的、符合邏輯的關聯。”[6]由此可見，文化負載詞與生態翻譯學在功能上具有同構性。生態翻譯的審美標準也體現了生態美學。“在翻譯學研究過程中，無論是宏觀層面還是微觀層面，一直都在追求著美，一直在講求著對稱、均衡、對比、秩序、節奏、韻律等生態學審美要素和生態審美原則。”[7]《天工開物》中所蘊含的自然與人工之間的對稱與均衡之美、農業生產環節遵循自然節律之美、不同地區不同工藝的多元化之美也與這些要素不謀而合。

《天工開物》中“天工”代表自然造化，“開物”則是人類加工創造，二者展現了巧循自然、開物成務、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智慧。而正是這些豐富的古代生態智慧為生態翻譯學的出現與發展提供了沃土。無論是“天人合一”“中庸之道”還是“以人為本”“整體綜合”，都為生態翻譯學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點和思想歸依。這種對中華古典哲學智慧的繼承恰與《天工開物》所蘊含的造物智慧和生態倫理意識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同時，“翻譯實踐與研究的結果是由人、文化中介、和情景系統互構互彰的結果”[8]。因此，王義靜、王海燕、劉迎春教授在翻譯《天工開物》這部古代典籍巨作時選擇三人共同完成譯稿、三人協同通篇校對的翻譯模式，以避免將全書分為三部分立體分工而導致的語體風格和術語不一致等問題。[9]

四、生態翻譯學視角下王譯本《天工開物》中

文化負載詞的英譯研究

本文將王譯本《天工開物》中的文化負載詞根據語言、文化、交際三個層次進行歸類分析，嘗試從王譯本《天工開物》中選擇具有代表性的例句進行分析，進而分析王譯本《天工開物》中文化負載詞如何在語言、文化、交際三方面實現適應性轉換向目的語讀者展示中國古代農業生產和科學技術上取得的豐碩成果以及在生產生活中積淀的中國智慧。

（一）語言維度適應性選擇轉換

語言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涉及不同語言之間的詞匯、句式和表達習慣等多個層面。農業典籍往往注重運用簡潔的語言，記錄古代勞動人民生產勞動場景、手工藝品制作流程。然而，鑒于中英語言文化間存在的固有差異，導致了詞匯層面的空缺現象，具體而言，即部分漢語詞匯在英語語境下缺乏直接對應的概念，這一現象在文化特色詞匯中尤為顯著。在詞匯表達方面，漢語中存在大量彰顯中國特色的詞匯，如成語、習語、諺語等。這些詞匯以簡潔易懂的方式傳達智慧、經驗或教訓，具有普遍性和流傳性，在保留這些語言表達特色的同時兼顧言語信息的準確傳遞成為譯者在順應文本生態中必須解決的問題。在王譯本《天工開物》中，譯者通過精準把握原文中文化負載詞的意義，考慮到東西方思維方式的分歧，采取了靈活恰當的翻譯策略，實現了語言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

例1：凡攻治小米，揚得其實，舂得其精，磨得其粹。風揚、車扇而外，簸法生焉。

譯文：Farmers winnow to get millets，pound them to get grains and grind them to get powder.Besides winnowing in the wind and using a winnower，there is another method，that is，shaking the millets with winnowing riddles.

例1介紹了分離小米與其外殼的兩種方法。第一種方法是利用“風揚、車扇”，即用風與扇車將小米外殼脫去；另外一種方法則是利用簸箕這一工具將小米進行脫殼。簸箕通常指用柳條、竹篾或藤條等材料手工編織而成的一種農用器具。這一生產工具為我國農業生產中特有的器具，在英語中沒有與之對應的詞匯，如果采用拼音音譯法則會導致譯文生硬且無法有效向目的語讀者傳遞原語信息。譯者在此選擇意譯的翻譯策略，將“簸箕”譯為“winnowing riddles”，“riddle”有“粗篩”的意思，“粗篩”與“簸箕”具有同等功能，即對谷物與其外殼進行分離的功能。這一詞的翻譯彰顯了“通過文本內語言（上下文）的求證和文本外語言（文化信息參照）的求證相結合，才能在語際轉換中定奪語義”[10]這一翻譯原則。適應性詞匯選擇使得原文信息在譯文中得到還原，維持譯文的生態平衡，符合生態翻譯理論的翻譯要求。

例2：揚州諺云“寸麥不怕尺水”，謂麥初長時，任水滅頂無傷;“尺麥只怕寸水”，謂成熟時寸水軟根，倒莖沾泥，則麥粒盡爛于地面也。

譯文：A saying in Yangzhou goes：“A cun high

wheat is not afraid of a chi deep water.”This means that during the beginning stage of the growing period，abundant water is not a problem.However，the saying“A chi high wheat is afraid of a cun deep water”means that during the ripening period even a cun deep water will make the wheat roots loosen，and therefore，the wheat straw will fall into the muddy fields and the wheat grains will rot.

例2中運用農諺“寸麥不怕尺水”和“尺麥只怕寸水”對比小麥在不同生長階段對水分的需求和耐受性，其中諺語是彰顯中國特色的語言文化負載詞，具有通俗易懂、生動形象的特點。為彰顯這一語言特點，保留其語言特色，譯者在此使用了直譯的翻譯策略，依照原文的句式結構進行語言轉換，并保留了中國傳統的度量衡單位“寸”和“尺”，為幫助目的語讀者理解，譯者在附錄中添加了相關注釋。對諺語的英譯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以保留原文語言風味和表達特色，是對原文語境和生態的適應性選擇。

（二）文化維度適應性選擇轉換

在生態翻譯學的視角下，文化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著重于翻譯過程中文化元素的傳遞與重塑。翻譯活動超越了單純語言層面的轉換，它本質上是一種文化層面的轉換，這一特點在文化負載詞的處理上尤為明顯，體現了此類轉換的必要性。在農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實踐中，譯者需全面把握漢英兩種語言的文化背景和差異，并巧妙運用異化和歸化這兩種翻譯策略。一方面，翻譯時需竭力在目標文本中維系原文的文化精髓及異域風情，彰顯其文化獨特性；另一方面，則須確保譯文貼近目標語言的表達慣例與風格特征，以便讀者能夠流暢理解并接納譯文信息，進而有效跨越文化隔閡。

例3：盛唐時鬼神事繁，以紙錢代焚帛（北方用切條，名曰板錢），故造此者名曰火紙。

譯文：The“burnt-offering”paper is so-called because during the Tang Dynasty，people were much concerned about religious worship.

例3這句話旨在說明火紙的名稱由來。原文中解釋到，由于盛唐時期人們頻繁舉行敬鬼神之事，通過焚燒紙錢來代替燒帛，所以這種紙被稱為“火紙”。這里的“火紙”指的是中國人在祭祀和喪葬儀式中常用的道具。中國古代十分重視祭祀禮儀，《禮記》中詳細記載了古代祭祀鬼神的禮制和儀式，如“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莫重于祭”。祭祀鬼神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傳承方式之一。通過祭祀活動，古人將自己的信仰、價值觀和道德觀念傳遞給后代，從而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傳統。因此“火紙”背后承載著獨特的中國古代文化傳統和文化價值，由于英語中缺乏能夠與其文化價值和深層含義對等的詞匯，譯者在此采用了異化的翻譯策略，通過“burnt-offering”對這種特殊的“paper”的用途和使用方法進行了補充說明，恰如其分地向譯入語中增添了源語文化要素，是譯者為適應源語文化生態的選擇。

例4：紈绔之子以赭衣視笠蓑，經生之家以農夫為詬置。

譯文：The offsprings of aristocrats regarded farmers as convicts，and the scholarly families used the word“farmer”as a curse word.

例4原文意為：富貴人家的子弟把農民視同罪人，儒生之家把“農夫”當作罵人話。這里的“紈绔”與“笠蓑”不再用作表面含義，而是其背后深層的文化含義。在古代，“紈”是一種細而有光澤的絹帛，質地柔軟且價格昂貴；“绔”則是指套褲，在古代是穿在最外面御寒的衣物。將“紈”與“绔”組合在一起，即“紈绔”，形象地描繪了富家子弟穿著華麗、講究衣著的形象，后常用來指代依賴家族財富、不務正業、缺乏獨立性和責任感的富家子弟；而斗笠和蓑衣是勞動人民在田間勞作時的常見裝扮，因此“笠蓑”成了勞動人民的象征。這里的“紈绔”和“笠蓑”是運用了借代的修辭手法，譯者在翻譯時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將“紈绔”和“笠蓑”的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進行顯化，譯為“aristocrats”與“farmers”，適應了譯入語文化環境。故而，翻譯過程中，譯者需全方位考量“文化維度”上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涵蓋多個層面，并且要同時兼顧源語言與目標語言在文化本質及內容表述上的差異。

（三）交際維度適應性選擇轉換

“所謂‘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注重雙語交際意圖的適應性選擇轉換。這種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要求譯者在語言信息的轉換和文化內涵的傳遞之外，還要把選擇轉換的重點放在交際層面，關注原文中的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到體現。”[11]王譯本中，譯者為傳遞原文作者交際意圖，緊密聯系上下文中詞匯對應關系對文化負載詞的英譯進行調整，確保譯文簡潔明了，增強了譯文的可讀性和表達的準確性。

例5：豈中國輝山媚水者萃在人身，而天地菁華只有此數哉？

譯文：However are these gems，adorning human bodies，the only treasures in China and thus the essence of excellence in the world？

例5這句話的意思是：難道中國的寶物只是佩戴在人身上的珠玉，而天地間的精華就只有這些嗎？這里的“輝山媚水者”照應前文中提到的“玉蘊山輝，珠涵水媚”中的“珠玉”。“玉蘊山輝，珠涵水媚”意為“藏玉之山閃光，含珠之水明媚”。如果將“輝山媚水者”進行直譯則會對目的語讀者產生歧義。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譯者在參考上下文的基礎上，將“輝山媚水者”以先前提及的“珠玉”的同義概念“gems”進行替換翻譯，確保譯文指代明確，意義清晰，從而有效傳達了原文作者的交際目的，并提升了文本的“綜合適應性”。

例6：凡造獸糖者，每巨釜一口受糖五十斤，其下發火慢煎。

譯文：To make animal-shaped candies，put fifty jin of sugar in a large pot and light a fire under the pot to boil the sugar slowly and gradually.

例6選自第四章《甘嗜》中造獸糖篇。獸糖，顧名思義，是制成各種獸形的糖果。獸糖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在古代常用作節日或慶典禮品，在現代社會，獸糖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傳統的糖果，更是一種具有文化特色的手工藝品。許多地方仍然保留著制作獸糖的傳統技藝，并將其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保護和傳承。譯者為準確將“獸糖”這一文化意象介紹給目的語讀者，在對“獸糖”一詞的英譯中采用了“補譯”的翻譯方式，將“獸”補譯為“animal-shaped”，通過增補“shaped”以達到向目的語讀者解釋其命名原因的交際目的。

五、結語

本文基于生態翻譯學的“三維轉換”視角，深入剖析了王義靜譯本《天工開物》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策略。通過語言、文化、交際三個維度的細致探討，發現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巧妙運用了異化、歸化、直譯、意譯等多種翻譯策略，實現了文化負載詞在譯文中的精準傳遞與生態平衡。王譯本不僅準確再現了原文的語義信息，更在譯文中保留了濃郁的中國文化特色，有效促進了中華優秀農業文化的對外傳播與交流。同時，本文的研究也為農業典籍的英譯實踐提供了有益的參考，為推動中華農耕文明走向世界、拓展國際社會對中國文化的認知深度貢獻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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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胡庚申.翻譯適應選擇論[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

作者簡介：

曹穎，女，山東濱州人，英語筆譯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學。

李月娥，通訊作者，女，山東肥城人，山東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文化譯介、商務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