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道德養生思想探析

【摘要】儒家養生思想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核心組成部分之一，為后代所傳承和發展。其中，“貴生”是儒家養生思想的核心，包括“愛己”“愛人”“愛世間萬物”三個層面。“愛己”主張達到人“身”與“心”的內外平和；“愛人”主張以“仁”為本，以“禮”為保障，是處理人與人關系的基本原則；“愛萬物”則主張遵循自然規律，敬畏自然，融入自然，達到人與自然和諧統一。“中和”是儒家存身處事的根本性原則，貫穿于養生思想之中。

【關鍵詞】儒家；道德養生思想；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B22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8-007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8.022

儒家養生思想的發展歷程悠久。先秦時期，以孔孟荀為代表的儒家學者在生命哲學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了“貴生”“中和養生”等核心理念，奠定了儒家道德養生思想的基礎。兩漢時，以董仲舒為代表的漢儒大家將“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與養生理論相結合，強調順應自然規律，與天地萬物和諧相處的重要性。這不僅豐富了儒家養生思想的內涵，更是后世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思想淵源。宋明時期，形成了以“理”為核心的新儒學體系。其養生思想更加重視身與心的和諧統一，主張通過順應“天理”來達到延年益壽的目的，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養生理論體系。

一、以“貴生”為理論基礎

人的身心健康和諧，是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關系和諧的基礎，所以“貴生”首要解決的就是人的身心問題。儒家認為，“愛己”首先要心懷對人之生命的敬畏。敬畏生命，才會珍視、愛護自己的生命和身體。孔子對自己身體的重視主要體現在日常的疾病、飲食、起居等方面。如《論語·述爾篇》中記載：“子之所慎：齊，戰，疾。”[1]68“齊”，即“齊戒”，是古代在祭祀之前所做的一番身心整潔的工作。《論語·鄉黨篇》中說：“齊，必有明衣，布。齊必變食，居必遷坐。”[1]100齋戒期間，即便是沐浴也要使用布帛制成的浴巾，同時還要改變飲食、住所，保持身心的潔凈。這表明古人對祭祀之禮尤為重視。“戰”，即戰爭，關系到國家的存亡安危，必須慎重對待。“疾”，就是疾病。孔子在此將關系個人安危的疾病與齊戒、戰爭同論，體現了孔子對于疾病的重視。此外，《論語·鄉黨篇》中也記載，對于不熟識藥性的藥品，孔子是不會輕易服用的，體現了孔子對于疾病的重視。除了疾病，孔子對于身體的重視還體現在飲食方面。儒家認為飲食應用于調節陰陽二氣，才能有利于人的身體。《論語·鄉黨篇》中記載的著名的“八不食”，也是孔子在飲食方面的要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唯酒無量，不及亂。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1]101“色惡”“臭惡”“失飪”的事物，吃了對身體有害，出于對身體的重視，孔子主張“不食”。孔子還強調，“寢不尸，居不客。”[1]105睡覺的時候不直躺著，因為會像死尸一樣，不吉利；平時不見客的時候不跪著而是坐著，避免時間久了損傷膝蓋。這也反映了孔子對身體的重視。

孟子生活的戰國時期較之于孔子更加動亂不安，所以孟子認為，生命是上天賦予人類最寶貴的禮物，人們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在《孟子》一書中，他指出，人們要愛護、養護自己身體的每一分每一毫，“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也。”[2]248孟子主張以愛護本體作為養生的基礎。同時，他還以養護樹木來類比養生，他說，若想一棵梧桐樹茁壯成長，就需給足它所需的養分，仔細培育愛護；對照于人，身為軀干，健康長壽自然也離不開精心養護。孟子所言，意在強調保養身體的重要性，是孟子生命觀的具體體現，對后世的影響十分深遠。

荀子生活在戰國末期，在這種社會背景之下，荀子以孔孟貴生思想為基礎，吸收諸子學說，提出了自己的生命觀。“人之所欲，生甚矣；人之所惡，死甚矣。”[3]369荀子認為惜生惡死是人的本性，生命可貴，亂世之中求自保乃人之常情。荀子還從人在宇宙中的地位方面來闡述人生命的珍貴性。人于水火而言有生、于草木而言有知、于禽獸而言有義，故而在天地自然之中是最寶貴的。此外，荀子還進一步將人的地位提高到與天同齊甚至是高于天的位置。他在其著作《荀子》一書中指出“孰與制天命而用之？”[3]274將天人之間的關系發展為人定勝天，并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主張，這極大地肯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相較于以往的人在天之下，要服從于上天意志的觀點，已是一大進步。

董仲舒是漢儒中最杰出的代表，他的思想雖然吸收了各家學派的主張，但是整體來說仍是以儒家思想為基礎。董仲舒的養生思想主要體現在其著作《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篇》中，通過論述人與天之間的關系來彰顯人的地位和價值，由此闡述其重視人生命的主張和觀點。董仲舒認為，在天人關系中，人是最寶貴的存在，他說：“人何其貴者，起于天，至于人而畢。畢之外謂之物，物者投所貴之端，而不在其中。以此見人之超然萬物之上，而最為天下貴也。”[4]646人與天相接，向上參照天地，向下化育萬物，所以人的地位高于世間萬物。這里董仲舒在地位上將人與天等量齊觀，彰顯了人的主體地位。人作為天下最珍貴的存在，其生命自然需要受到精心的養護，而關于人的生命，董仲舒認為，壽命的長短不單單是由天決定，人類自身的活動也會對其產生影響，他說：“天長之而人傷之者，其長損；天短之而人養之者，其短損。夫損益者皆人，人其天之繼歟？出其質而人弗繼，豈獨立哉！”[4]626上天給了我們長久的生命，如果我們損傷它的話，壽命就會變短；上天若是只給我們短暫的生命，但是我們精心養護，壽命也會變長。董仲舒在此提出人是“天之繼歟”，彰顯了人的地位，并且肯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這種思想較之于孔子“死生有命”的觀點是一種進步。

“貴生”不僅是貴己之生，更重要的是以己度人，尊重、善待他人的生命，也就是儒家的核心理念“仁”。儒家所說的“仁”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修身，一是愛人。所謂修身，是向內的，是對自身的要求。“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1]76，若想成為一個君子，自然是要從自身做起的，道德只可用于律己，不可用之于律人。若是一個人連自己的言語行為都約束不了，談何為仁者呢？只有自己先做到了，別人看到了切切實實的好處，才會群起效仿，才能促進社會的和諧與穩定。而愛人則是對外的，是追求一種與外在世界和睦相處的狀態。人最基本的屬性就是社會屬性，人生活在社會之中，就不可能絲毫不管不顧外在世界。假使一個人只是向內尋求自身的修養，全然不顧外在世界，那么即便他的內心修養已經達到登峰造極之高，也會因為與外在世界想脫軌而與外界格格不入。外在世界是人類生存生產生活的載體，脫離了土壤，再精巧奪目的花朵也存活不了太長時間。所以，即為君子仁者，向內修己，對外愛人，做到內外和諧，身心平衡，精神無憂，形體健康，自然可以益壽延年。

在中國哲學中，“天人合一”是一個古老的命題。孔子認為天命是不可違背的，在社會生活中的具體體現是“禮”，故而孔子主張恢復周禮，人們只有嚴格遵循禮的規范，行為才是符合天命的，才是正確的；若是違背了禮節，就是違抗上天的命令，是會受到懲罰的。孔子之后，孟子將之進一步拓展為“盡心知性，修身立命”，這是最初天人合一的概念。無論是孔孟還是子思，都將天當作是世界宇宙的主宰，認為人是上天所創造的，天是世間的主宰，天需要聽命于天，而荀子則把天解釋為客觀存在著的自然世界，他說：“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3]313荀子主張人可以認識并掌握自然界的變化規律，還可以利用自然規律來創造對自身有利的環境。

漢代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將天人合一思想與養生思想深入結合，他強調，人類與自然萬物是相互依賴、不可分割的，人們需要尊重自然規律。只有順應四時的寒暑交替，才能避免給自身的健康帶來不良影響。

儒學在宋明時期逐漸理學化，“天人合一”的思想也得到進一步深化，朱熹認為人與自然萬物是一體的，人們若是想要生命長久，就應該關愛自然，順應自然，與萬物和諧相處。朱熹將這一理念落實到他的日常生活之中，登山臨水，弦歌賦詩是他最喜歡的休閑方式。朱熹的生涯并不是一帆風順，但他卻能通過寄情山水來調節心態，放松身心。在自然之中體悟到天地人生之道后，就不會再因繁雜諸事而亂，能夠做到寵辱不驚，保持精神上的平和，延緩身心衰老。朱熹一生坎坷，接連經歷喪妻喪子，疾病纏身，卻能活到七十一歲高齡，其長壽原因與他通過徜徉山水自然以調和心態密切相關。

“天人合一”主張人要順應自然，遵循自然規律，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這是儒家養生思想的一大特征，對于當代的養生實踐具有深遠的意義。當今社會，激烈的社會競爭給人們帶來巨大的生存壓力，很多人的生活起居不再遵循四時晝夜的規律，熬夜似乎成了緩解白天緊張工作學習的一種報復性娛樂，人的身心健康遭到極大損傷。研究表明，睡眠不足、疲勞焦慮會使人體免疫力下降，進而容易受到病毒細菌的入侵，引發各類疾病。此外，為了促進經濟的快速發展，使得人們不惜以生態環境的惡化為代價來換取物質水平的提高，但人們生活在自然世界之中，外在環境的優劣會直接影響人們的身體狀況，沒有健康的體魄，再高的物質條件也不會提升人們的幸福感。儒家天人合一的養生思想主張人們的生產生活要順應自然世界的發展規律，做到二者和諧共存，這種觀點對于解決當今存在的人與自然關系問題仍然是一劑良方。

二、以“中和”為養生手段

“中和”意指由中致和，是儒家思想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更是其產生的哲學基礎。孔子強調的“過猶不及”的中和觀并非是庸俗的折中主義，而是對“度”的一種把握，在養生層面體現為正視人的欲望，肯定其存在的合理性，同時也要懂得節制。孟子繼承了孔子的這種中和觀，不過，相較于孔子的中庸，孟子在對待人的欲望這方面，更側重于少私寡欲，他提出“養心莫善于寡欲。”[2]315所謂寡欲，就是要懂得節制。孟子認為物欲會遮蔽人的耳目，使人不會思考，故而修養心性的最好方法就是減少物質欲望。雖然孟子主張寡欲，但他并沒有全盤抹殺人欲望存在的合理性。對于美味、美色、好聽的聲音、芬芳的氣味等愛好，孟子認為這些都是人的天性，應該客觀地看待它們，而不是過度遏制。不過，雖是天性，但對于君子來說，只追求滿足基本的生理需要即可，并不可貪戀更多。荀子作為先秦時期儒家的另一個重要代表人物，在中和方面，與孔孟持相同觀點。饑餓的時候要吃飯，感到寒冷的時候就想要暖和的衣物，勞作了一天的農民回到家之后希望能好好休息，人們都是趨利而避害的，這些欲望是正常的生理需求，無論是像禹這樣的圣人還是像桀這樣的暴君都離不開穿衣吃飯，這是合理的、正當的，是人類生存所必需的，我們應當予以適當的滿足。將人這些合理的欲望當作是惡性的行為和觀念是不對的，也是不符合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荀子認為，對待欲望，所要做的就是控制好度，不能過度節欲，也不可過分縱欲。過分縱欲會使人懶散倦怠，不求上進，而過分節欲則會影響人們正常生活，兩者都是不可取的。由此，也可看出，荀子同樣遵循并倡導儒家的中和思想。

董仲舒繼承了前人的中和觀念，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其獨具特色的中和養生思想。在董仲舒看來，中和養生適用于宇宙萬物，他在《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中給予了中和之道極高的評價，“中者，天地之所終始也；而和者，天地之所生成也。夫德莫大于和，而道莫正于中……是故能以中和理天下者，其德大盛；能以中和養其身者，其壽極命。”[4]606董仲舒認為，中和是人們能夠達到的最高境界，“和”乃德之至，“中”為道之正，若君王官員能夠以中和之道治理天下，那么他的德行一定非常出眾；若臣民百姓能以中和之道養護自身，那么他的壽命一定十分長久。董仲舒還將天地中和的最佳狀態命名為“泰”，并說：“得天地泰者，其壽引而長，不得天地泰者，其壽傷而短。”[4]621得“泰”者長壽，不得“泰”者短壽，可見董仲舒對于以中和之道養生十分推崇。

宋明理學也將中庸之道運用于自身的養生學說之中，主要體現為“理欲”之辯。朱熹是儒學的集大成者，他曾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主張，但朱熹并不排斥人的基本欲望，他說：“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5]587朱熹只是反對人們窮奢極欲的追求，他認為世俗世界物欲橫流，若是不對自己的欲望加以控制，長此以往會成為有悖于社會公共利益的一己私利，所以人們要以天理來約束自身，加強道德修養。

儒家的中和養生觀，主張對內對外以和為主，既要養身，又要養心，身心和睦，內外平衡，由此才能健康長壽，這種思想對于當代養生實踐來說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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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喬可可，女，漢族，安徽亳州人，魯東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思想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