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你時常仰望宇宙,在心中裝進那樣大的世界,還能夠看見那些只屬于人類的、細碎微小的情緒嗎?“可以的,每當我回落到生活的實處,我還是會為人類的情感而感動”,張凌赫說。

“如果導演喊‘卡’的那一刻才意識到原來是關機了、我是在拍戲,那么這場戲在我心里是對的。”

拍攝日,張凌赫剛從《逐玉》劇組殺青,這是殺青之后的第一場拍攝,時間從上午九點持續到下午五點,結束后他將馬不停蹄趕赴七點的直播現場。客觀來講,這算是相當緊湊的工作安排,但對張凌赫而言卻是一種放松,因為他從角色中“走出來了”,不再是背負仇恨、嗜血無情的古代將軍謝征,張凌赫又一次還給了張凌赫,“我不再是角色,我的心就不再那么緊繃,所以這些工作是休息,是狀態的調整。”而這種回到現實的感覺,也是張凌赫內心判斷自己在角色塑造上能否過關的準繩,“如果導演喊‘卡’的那一刻才意識到原來是關機了、我是在拍戲,那么這場戲在我心里是對的。”
張凌赫曾經是一個標準的理科生,他喜歡科幻作品,熱衷研究天體物理、拆裝與升級電子設備,他享受將一個一個精密零件親手組裝的過程,這些事物與理科試題都有標準答案,都需要完全正確的計算、對齊。比如鐘表、電腦……這些介于機械和玩具之間的精巧裝置中埋設著嚴格的秩序,張凌赫由順應到掌控,再到在極致的秩序中找到片刻輕松。這種規則中的松懈是理智向情感的投誠,就像他在仰望宇宙時,仍然熱忱于生活一樣,雖然他憧憬著科幻作品中的世界,但如果有可能選擇,他不要活在那樣的未來,他要留在實實在在的現在。“每當我回落到生活的實處,我還是會為人類的情感而感動。AI、機器人……這些在我看來,它們缺少了人類唯一區別于其他動物的東西,也是最重要的東西:情感基礎。丟掉這個,社會不再能稱之為社會,人類也不再能稱之為人類。”因此張凌赫拒絕用“精準”來形容一場表演,他認為表演生發于情感,是忘記自我的表達,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案。“表演是因人而異的東西,不同演員的不同表演,同一個演員的不同表演,甚至不同觀眾眼中的同一個表演都不一樣。”
如今張凌赫可以自信地侃侃而談,也可以大方坦陳自己有關“獲獎”的職業理想,但就在幾年前,他還是一個“半路出家”的新人,曾因沒有經驗而不知該如何面對鏡頭。“那時候一聽到‘開機’兩個字心里就開始惶恐,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緊張到只會想下一句臺詞是什么,下一個動作應該怎么擺,這樣就肯定演不好。”
出道第四年,張凌赫即憑借《冬蘭訣》中長珩仙君一角收獲了空前的關注,隨之而來的便是輿論的重壓。他承認自己的演藝道路是幸運的,也愿意承擔這份幸運帶來的“副作用”。剛開始看的時候是很難受的,但后面也慢慢接受了,這是作為演員工作的一部分。“感受痛,直至不怕痛,是張凌赫的應對之策。他讓自己更多地去看負面評價,看到脫敏,這是一場屬于他一個人的曠日持久的戰爭,敗多勝少,令人疲倦,但他堅持了下來,憑著與生俱來的“不服輸”。那個始終要與同學在分數上拼高低的少年及時出現,這一次,是理智對情感的救贖。后來,那些質疑聲甚至變成了某種形式的激勵。“我會想這么多質疑的聲音,我該怎么減少這樣的狀況?他們提的意見是有道理的還是無厘頭的,如果是合理的建議,我就接受意見,下一次做得更好。如果是純粹為了發泄,我就不會再理會了。否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過往在大多數時候,張凌赫的情感是包裹在理智之中的。也許在他的人生中做過最不理智的事情,除了小時候不懂事魯莽打架,就是成為演員。他心態上的成長極為利落,這種利落不是說沒有苦悶或者自我拉扯,而是他下手既狠又準,眼中只有堅定,毫無哀怨。《逐玉》中的謝征也是如此,因為一次轉變獲得了內心的平靜。這場戲也成為最令張凌赫動容的一場戲。“在祠堂里,謝征當著父母的牌位正名身邊之人就是自己認定的妻子,并且最終放過了舅舅,放下了恨,從此不再用殺人作為解決事情的唯一方法,而是學會接納不好與不甘,讓自己變成了一個柔軟的人。如果說《愛你》的關鍵詞是春天、明媚、健康,那么《玉玉》的關鍵詞就是雪、激烈、酣暢淋漓。”
作為征戰沙場的將軍,劇集中的謝征被設置了大量的打戲。“這是我第一次實打實拍這么多戰場上的打戲,因為戰場上的打斗就是比較連續,每一場都要跟著武術指導慢慢學、慢慢磨,挺困難的,之前拍的要么是打戲量沒這么大,要么是有套招發技能的。”尤其導演曾慶杰又以快節奏見長,這就更增加了拍攝要求,不光要在原本的表演基礎上記住武打動作,呈現出力量與美感,還要快速跳接情緒。“進組之前,為了更快了解曾導的拍攝風格,我也去看過他的作品。曾導很擅長拍攝大開大合、大起伏的內容,他對節奏的把控跟我之前遇到的導演不太一樣,他是跳拍,不是順下去演就行了,可能換個鏡頭就得換種情緒、換種表演方式,而且導演對待鏡頭語言的細節要求也很高,整體的體驗很新奇,這也讓我從他身上快速地學到很多。”

在“男帥女美”成為偶像劇慣常配置的時代,學習能力是張凌赫自認區別于其他演員的特質。他口中的學習不僅是表演專業上的精進,更多的是吸收生活中的體會,他曾不止一次在訪問中強調“人生閱歷”。“很多時候并不能直接比較兩個演員的演技,但為什么會有高低的感官差?就是生活閱歷。演員一定要體驗人生,所以我會給自己放假,在這期間我會告訴工作人員都不用來找我,不用管我去哪兒、做什么,在家或者在街上溜達,這都是我的生活。”沒有一個人不是帶著自己的生命經驗去觀看世間的一切,當然也包括觀看影視作品,因此作為演員,也應當帶著自己的生命經驗去表演,這樣的表演即使存在個體的差異,也能夠讓觀者感到“切身”。數年的演藝經歷帶給張凌赫最大的收獲,就是不要在表演中自我陶醉,而是學會生命敘事,即用自己的“真生命”,為角色“敘事”。“《櫻桃琥珀》中我有非常明顯的感受,張開宙導演的現場基本看不到鏡頭,就像我真的在那個環境里成長和生活一樣。麥麥(趙今麥)的表演是很生活化的行云流水,其他前輩演員也是,他們對于戲的把控都是要落地,一定要每句臺詞、每個動作、肢體語言都是(呈現)一個真實的人,這是很重要的事。”
在張凌赫的感知里,現代戲與古裝戲有不同的點的“生活流”,優越的身高、外形,以及目前的劇類使得觀眾的關注點無可避免地偏移在“畫面好不好看”上。“我不否認這樣的外形在偶像劇中會有一些優勢,但一場戲下來,相比很多人先去注意到你臉上有沒有什么東西、好不好看,而是應該先看情緒對不對。”張凌赫非常希望能夠跳出目前的角色類型,回到演員本身,去出演更多“沒有嘗試過的,甚至想都不敢想的角色”。他在言談中展現的自信不是他一定會做到的自信,而是他一定會去做的自信,這已然足夠。他以一種必然的感覺推動一切發展,讓觀者和他一起相信這種蛻變最終會發生,它就蘊含在張凌赫的生命敘事之中。
人類生活在宇宙間唯一的地球上,人類的自我也只能待在現下這具皮囊中,在這樣的前提下,張凌赫有時抬頭仰望,有時低頭生活。春日里,一個晨光美好的時刻,風、影、人都展現出恰到好處的溫柔與寧靜,張凌赫向拍攝過程中捏塑的陶胚開懷抱,似乎那是過往及將來的每一個角色,他近乎坦誠地擁抱了它,如同要將它抱進身體,如同抱住另一顆跳動的心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