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8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4-0049-03
在藝術的長河中,歐洲歌劇與中國現代文學藝術歌曲宛如兩顆獨特的明珠,它們雖來自不同的文化脈絡,卻在現代性的浪潮中碰撞出絢爛的火花。
一、個體覺醒的聲音:從“標簽化”到“鮮活的人”
(一)歐洲歌劇:旋律中的反叛與自我宣言
上歐洲音樂史課時,老師播放《費加羅的婚禮》中費加羅的詠嘆調《你再不要去做情郎》,一下子就被那個帶著戲謔感的旋律抓住了。“你們這些貴族,不過是運氣好才出生在上流社會。”——這句唱詞太敢說了!費加羅作為仆人,用輕快的調子調侃貴族老爺,完全打破了筆者對古典歌劇“嚴肅正經”的印象。莫扎特的創新其實和當時整個歐洲音樂思潮的轉向密不可分。比如,格魯克在稍早的歌劇改革中,就提出“音樂應服務于戲劇真實”,反對巴洛克時期過分炫技的“美聲崇拜”。他的歌劇《奧菲歐與尤麗狄茜》不再讓歌手肆意添加花腔,而是用簡潔的旋律刻畫人物內心,這和莫扎特讓仆人成為歌劇主角、用音樂傳遞個體聲音的邏輯如出一轍。兩位作曲家都在打破傳統和偏見,從而共同推動音樂從“宮廷娛樂”向“人性表達”轉型。
說到反叛,比才的《卡門》絕對是個“狠角色”。第一次聽《哈巴涅拉舞曲》,就被卡門那種帶點挑的唱腔迷住了:“愛情是自由的鳥兒,誰也別想馴服它。”她跳著熱烈的舞曲,眼神中全是對傳統婚姻的不屑。回憶起音樂史老師提到的19世紀“標題音樂”潮流——作曲家開始用音樂講述具體的故事、表達明確的情感,而不是局限于抽象的形式。卡門的詠嘆調就像一部“聲音的小說”,用鮮明的節奏和旋律勾勒出一個敢于對抗世俗規訓的女性形象,這和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用音樂描繪個人幻覺、李斯特交響詩探索個體情感一樣,都是浪漫主義時期“自我表達”的先聲。一個用喜歌劇挑戰階級秩序,一個用悲劇性旋律歌頌自由意志,莫扎特和比才相隔半個世紀,卻在音樂史的脈絡中形成了“個體覺醒”的接力一前者在古典主義晚期埋下“人”的種子,后者在浪漫主義早期讓“個性”開花。
(二)中國現代文學:舊詩詞里的新人類
1.《玫瑰三愿》:一朵玫瑰的“現代變形記”
在本科時期,筆者上藝術歌曲課時,第一次聽黃自的《玫瑰三愿》就被歌詞戳中了。龍七寫“玫瑰玫瑰我愛你”,乍一聽像流行歌,但仔細看歌詞,“愿春長在,愿花常好,愿人常健”一一這哪里是在寫花,分明是在借玫瑰說“人”的心事啊!傳統詩詞里的玫瑰大多是“驛橋春雨”中的傷懷符號,如李建勛寫“折得玫瑰花一朵”,滿滿的離愁別緒。但龍七筆下的玫瑰突然“活”了,不再是文人的情感寄托,而是對著春天、對著生命直接許愿。葉嘉瑩老師在《唐宋詞十七講》中說過,中國古典詩詞的“比興”傳統,到了現代就變成了對個體生命的關注[3]。當時不太懂,現在再聽《玫瑰三愿》,突然明白:黃自把古典的“以花喻人”變成了“以花頌人”,這不就是用音樂給傳統意象“洗了個現代澡”嗎?
2.《釵頭鳳》:鋼琴鍵上的“吶喊”
第一次聽周易群改編的《釵頭鳳》,是在學校的音樂會上。當鋼琴彈到“錯錯錯”時,突然蹦出一個刺耳的高音,像兩根琴弦猛地斷了一樣一后來才知道,那是增四度音程,在樂理中被稱作“魔鬼音程”。陸游的原詞本是宋代文人的含蓄哀嘆,可這個不和諧的音符一出來,瞬間把“錯錯錯”的悔恨撕開了一道口子,像是有人在你耳邊喊了一聲“痛”。這首曲子用音符的“撕裂感”對抗古典詩詞的“溫柔敦厚”。記得王瑤先生在《中國現代文學史論集》中說過,20世紀初的知識分子喜歡“舊瓶裝新酒”,用老形式裝新思想。周易群就是這樣,表面上彈的是陸游的詞,骨子里卻是五四青年對舊制度的反抗。
有次和同學聊起這首歌,確實如此一一傳統詩詞的含蓄美學如同一個包裹著精致糖衣的結構體,被周易群用鋼琴的“手術刀”精準剖開,露出內里跳動的現代性心臟。就像魯迅在《狂人日記》中以“吃人”二字直抵封建禮教的肌理,周易群拆解了傳統婚姻制度的悲劇內核。這種以音樂為刃的“抗禮”姿態,讓古詞的哀婉不再限于個人情愁,而成為對整個舊倫理體系的現代性質問,越琢磨越能感受到其中暗含的革新力量。
二、敘事革新的語法:音樂與文學的“現代拼圖”
(一)歌劇唱段:破碎音符中的“散裝心事”
1.《月亮頌》:水仙女的“意識流日記”
讀研期間筆者在音樂史課上聽《月亮頌》,完全被搞糊涂了一一水仙女怎么唱著月亮突然跳到波浪,又突然說想親人類的嘴唇?后來老師讓他們對比艾略特的詩,才發現原來這種“沒邏輯”也是一種“邏輯”。比如,旋律中從低音突然跳到高音,就像心里突然涌起的一陣沖動,和艾略特用“咖啡匙”量生命一樣,都是在說“現代人的心情是亂的”。記得老師放了蘇珊·麥克拉里著作中的話:“音樂碎了,是因為人心碎了。”當時似懂非懂,但想想自己寫作業時突然走神,又突然回神的狀態,好像真的能懂這種“碎片化”的感覺——原來藝術早就把那些說不清楚的焦慮寫成了音符。
2.《彼得·格賴姆斯》:大海里的“精神過山車”
布里頓的《四首海間曲》中,“風暴”那一段簡直像坐過山車!弦樂吱吱嘎嘎,銅管突然“炸”起來,老師說這是在模擬人在困境中的崩潰。想起讀過一篇文章《蠅王》,看到孩子們撕毀文明規則的室息感——原來音樂和文學都在用“亂”來寫“困”。小組討論時,有同學說“月光”樂章的安靜比風暴更可怕,因為突然沒了聲音,好像心也空了。正如海德格爾說的那樣“被拋入世界”,大概就是這種不知道該干嗎的迷茫吧?布里頓用“鬧”和“靜”拼出了現代人的精神困境,就像戈爾丁用“野蠻”和“文明”拼出人性的復雜,原來不同的藝術都在拼同一塊“現代性”的拼圖[4]。
(二)中國藝術歌曲:留白與“吵架”中的智慧
1.《紅豆詞》:空氣中的暫停鍵
在彈《紅豆詞》時,最“讓人捏把汗的”就是那幾個休止符—一當“滴不盡相思血淚”的旋律落下,鋼琴突然像被按了暫停鍵,空氣中只剩一片沉甸甸的空白。一開始總覺得這空白像道錯題,非得填滿點什么才安心,直到老師說:“留白不是空無一物,而是給想象留白。”讀到羅蘭·巴特的《作者之死》,突然明白:作曲家寫完曲子,就像把鑰匙交給了聽眾,彈到空白處時,想到的是和朋友冷戰時的無話可說,而在詢問其他同學對這首作品的理解時,一些人覺得像失戀的感覺,也有人說像失去親人那樣的感覺—一每個人都在這片空白中,種進了自己的故事。原來音樂中的“不彈”,和文字中的“不寫”一樣,有著藏著說不完的話。
2.《越人歌》:多聲部中的“菜市場哲學”
劉青把《越人歌》改成獨唱加合唱后,感覺像走進了熱鬧的菜市場:有人大聲唱“山有木兮”,有人在旁邊悄悄哼唧。如《邊城》中的渡口,癱送的山歌、翠翠的小聲嘀咕、爺爺的嘮叨混在一起,亂亂的卻很真實。之前在上音樂理論課時,老師提到了巴赫金的“復調”,當時覺得很抽象,但聽到這首歌突然懂了一一不同的聲音吵架也好、聊天也好,都是生活該有的樣子。例如,小組討論時,有人支持這個觀點,有人反對,最后吵著吵著反而有了新想法。《越人歌》的多聲部不是“亂”,而是在說:“嘿,每個人的聲音都該被聽見。”寫這部分時突然發現,原來“敘事革新”就是藝術家在用各種奇怪的方式說“人話”—歐洲歌劇用“亂音符”喊出焦慮,中國藝術歌曲用“不說話”說出心事5]。
三、文化解構的密碼:老符號的“現代變裝秀”
(一)歐洲歌劇:當宗教符號學會“說人話”
《魔笛》:圣詠旋律中的“反套路”。上音樂史課學《魔笛》時,老師特意提到祭司薩拉斯特羅的合唱《在這神圣的殿堂里》一聽起來像教堂里的圣歌,結果歌詞居然在講“智慧和美德”!當時全班都笑了,這不就是“換湯不換藥”的套路嗎?后來老師說,莫扎特這是在用“舊瓶子裝新酒”,表面上用宗教的旋律,骨子里卻在講啟蒙運動的“理性至上”。這讓筆者聯想到課外文學討論課上讀的雪萊《麥布女王》,它直接批判基督教的創世說,與莫扎特的“圣歌改革”簡直是跨時空的搭檔。一個通過音樂讓宗教“下凡”,一個用詩歌讓上帝“退休”,兩者共同演繹了什么叫“現代性祛魅”。
(二)中國現代文學:古典意象的“變形金剛”
《我住長江頭》音符中的“時空穿越術”。筆者在學習這首歌時發現“日日思君不見君”的旋律像波浪一樣上下起伏,尤其是“長江頭”的長音,像江水一樣流個不停。老師說,這是用音樂把“時間”和“空間”揉在一起了一物理上的距離被旋律的流動打破,就像卞之琳《斷章》中“你看風景,看風景的人看你”,空間循環中藏著時間的永恒。筆者在YouTube上看到一個視頻“超驗時空”,雖然不太懂,但感覺青主和卞之琳都在干同一件事:用藝術讓“思念”超脫現實的限制[7。
(三)符號對比:水和花的“跨洋聊天”
“水”和“花”在中西方歌曲中也有不同的理解。“水”,歐洲歌曲中常表現為困境,如《月亮頌》中的水如同困住人的玻璃罐,而在中國藝術歌曲《我住長江頭》中,水則像是連接心靈的電話線。同樣,“花”(玫瑰花),在西方的《卡門》中提到的玫瑰帶刺,給人感覺是充滿欲望的危險象征,但在中國藝術歌曲《玫瑰三愿》中,玫瑰則象征著祈愿生命的美好。
在西方,人與自然“對抗”,水成為困境的象征;而中國講究“天人合一”,水成為情感的橋梁。花的差異更具趣味一一西方受基督教影響,覺得欲望是“原罪”,所以玫瑰帶刺;儒家講“比德”,花應象征美德,所以《玫瑰三愿》中的花在祈愿生命。
總的來說,無論是歐洲歌劇對宗教符號的“卸妝”,還是中國藝術歌曲對古典意象的“化妝”,本質上都在問:“老符號如何表達現代人的心聲?”文化的魅力正是在于,古老的符號總能被賦予新故事,就像穿著漢服搭配運動鞋一樣,傳統與現代從未是對立的兩極。
四、結束語:在差異中聽見人類的心跳
當莫扎特的詠嘆調穿越啟蒙運動的理性之光,與黃自的藝術歌曲在抗戰的烽火中相遇;當德沃夏克的“水仙女”在波希米亞森林中歌唱,與宋代詞人李之儀的“長江水”在20世紀的五線譜上重逢——這些跨越時空的藝術文本,共同書寫著人類對自由、愛與存在本質的永恒追問。歐洲歌劇以戲劇沖突彰顯個體的反抗精神,中國現代文學以古典意象含蓄表達現代性焦慮,二者看似路徑迥異,卻在“對人的終極關懷”這一原點上殊途同歸。這種隱性對話的本質,是中西文明在現代性浪潮中對“人類共同命運”的無意識呼應:他們終將在文化差異的迷霧中,看見那個始終在追問“我是誰”的人類身影,以及橫亙在所有文明面前的現代性謎題。作為學生,這場從音符到文字的探索才明白:真正的藝術理解,從來不是單向的文化解讀,而是在差異中發現共鳴,在碰撞中看見人類共同的心跳。
參考文獻:
[1]王炳照.聲音的覺醒:中國現代藝術歌曲的啟蒙敘事[J]音樂研究,2023,(02):89-102.
[2]楊燕迪.現代性的復調:中西音樂中的“人”之困境[J].中國音樂學,2021,(04):56-68.
[3]葉嘉瑩.古典意象的現代轉化[M].北京:中華書局,2021.
[4]陳平原.作為方法的“現代”:中西文學藝術的隱性對話[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22,(03):1-20.
[5]劉青.《越人歌》多聲部改編的現代性闡釋[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23,(01):45-53.
[6]李詩原.符號的祛魅:中國藝術歌曲的文化解構[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21.
[7]高友鵬.跨媒介的現代性:音樂文學中的時空政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責任編輯:薛竹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