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態路徑研究

中圖分類號：G434 文獻標識碼：A

* 本文系2024年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知識增強大語言模型的科學課教學問題智能生成方法研究”（項目編號：62477039）、2024年重慶市研究生科研創新項目“生成式人工智能賦能大學生批判性學術閱讀的機理與路徑研究\"（項目編號：CYB240081）階段性研究成果。

一、引言

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明確提出構建公平優質的基礎教育體系，是建設教育強國的內在要求[1]。西部基礎教育作為我國基礎教育戰略布局的重要組成部分，振興西部基礎教育事關教育強國整體戰略和中國式教育現代化的總體進程。2020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新時代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的指導意見》，提出支持西部地區探索利用人工智能、互聯網以發展智慧教育，促進優質資源共享[2]。隨著國家智慧教育平臺的縱深推進，西部地區在數字資源覆蓋面上取得顯著提升，但受限于經濟、地理等因素限制，西部中小學校仍存在基礎設施建設不完善[3]、教師數字素養水平不高[4]、政策支持薄弱[5]等問題，直接阻滯了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亟待探索系統性內生路徑破解發展悖論。

既有研究從學生[6]、教師[7]和校長[8]等單一主體視角，探究了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影響因素，為本研究奠定基礎。但在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場域中，影響其創新發展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且相互交叉、重疊甚至對立，傳統的統計技術難以解釋多個自變量相互依賴的作用關系。基于組態視角的定性比較分析（QualitativeComparativeAnalysis，QCA），能夠解釋多個自變量相互依賴而產生的復雜因果關系，適切于探究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影響因素[9]。鑒于此，本研究選取權威、典型的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案例，從組態視角切入，采用定性比較分析法，探析影響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關鍵要素及其聯動效應，以探尋內生路徑，為西部中小學教師和管理者提供實踐參考。

二、理論基礎與分析框架

（一）TOE 理論

TOE（Technology-Organization-Environment）理論框架于1990年由學者Tornatzky和Fleischer提出，主要用于綜合描述新興技術如何被采納和應用的問題，本質上是一種基于技術應用情境的綜合性分析框架[10]。該框架把影響組織發展的因素分為了技術（Technology，T）、組織（Organization，O）和環境（Environment，E）三個維度，每個維度下的具體變量并未進行明確規定，可根據不同的研究問題選擇不同的條件變量。

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反映技術創新驅動下學校變革引發的新需求，與TOE理論框架有較高的契合度。結合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阻滯障礙，技術因素可供解釋基礎設施建設不完善的問題，組織維度可供解釋教師數字素養不高的問題，環境維度可供解釋政策支持薄弱的問題。因此，本研究基于TOE 框架，從技術、組織、環境三個維度確定影響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關鍵因素。第一，技術因素。TOE理論中的技術因素主要指相關技術本身所附有的特性，以及技術與組織的適配性[。李曉虹等認為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技術因素包括數字技術嵌入，即與高等教育進行深度融合，使之嵌人高等教育系統[1]；張敏等將技術因素分為數字化網絡建設、數字化學習空間、數字化教育資源、教育數據治理[13]。綜合TOE理論對技術因素的初始定義和現有研究，本研究認為，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技術\"因素既包括技術的創新性（關照技術本身），又包括技術應用于中小學智慧教育的水平（關照技術適配）。第二，組織因素。TOE理論中的組織因素主要是指組織自身的情況，包括管理者的支持、組織規模等。楊現民等研究教育政務數據開放共享的影響因素，將組織要素分為教育行政機構的信息化水平、教育行政人員的數據素養、教育行政機構的組織管理[14]。綜合 TOE理論對組織因素的初始定義和現有研究，本研究認為，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織”因素是源于中小學內部自身的因素，包括學校教師隊伍建設（即“人”），頂層設計（即“共同目標”）和數字治理（即“結構和管理”）。第三，環境因素。TOE理論中的環境因素主要指組織所處的外部環境，通常涉及政府的政策法規、外界壓力等[15]。白雪潔等將中國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環境因素分為政府政策、行業競爭、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張樂樂等認為人工智能在教育領域創新擴散的環境因素包括政府政策和潮流壓力[17]。綜合TOE理論對環境因素的初始定義和現有研究，影響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環境因素可概括為政府支持和潮流驅動兩方面。

由此，本研究初步將技術因素劃分為技術創新、技術應用兩個二級維度，將組織因素劃分頂層設計、隊伍建設和數字治理三個二級維度，將環境因素劃分為政府支持、潮流驅動兩個二級維度。

（二）案例分析框架

為加強案例分析的強操作性和科學性，本研究收集TOE理論、智慧教育評價指標相關研究28篇、國家省市級政策文件12份，采用文本分析法，提煉三級維度具體觀測項。

第一，技術創新方面。楊現民等提出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是支撐智慧教育“大廈”構建的四種核心智慧技術[18]。同時參照《陜西教育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十四五\"規劃》提出的新技術標準[19]，本研究將技術創新維度下的三級指標確定為：大數據技術、人工智能技術和虛擬現實技術。第二，技術應用方面。聶竹明等將智慧教育技術應用分為教學、學習、評價、科研等方面[20]，《重慶市教育事業發展“十四五\"規劃（2021—2025年）》提出，技術在學生學習、教師隊伍建設和校長管理三方面的應用[21]。因此，本研究將技術應用維度劃分為教師教學應用、學生學習應用和校長管理應用。第三，頂層設計方面。張敏等認為智慧教育頂層設計包括數字化戰略目標和規劃，組織機構、數字化保障等[22]，結合國家智慧校園建設標準[23][24]，本研究頂層設計分為數字化戰略目標、發展規劃和發展保障三部分。第四，隊伍建設方面。金占勇等認為由教師和管理者構成的人事維度是智慧校園可持續發展的關鍵評價指標[25]，《四川省智慧教育示范區（學校）創建遴選管理辦法（試行）》將學校隊伍建設分為校長素養、教師素養和技術人員素養[26]。因此，本研究將隊伍建設分為校長智能化領導力、教師人機協同教學力和信息化部門數據融合力三部分。第五，數據治理方面。黃艷等將數字資源治理分為教學數據資源管理、科研數據資源管理、圖書館數據資源管理[27]，《重慶市教育事業發展“十四五\"規劃（2021—2025年）》強調數字業務監測，本研究認為智慧教育數字治理分為數據治理和數字業務監測兩部分[28]。第六，政府支持方面。林艷等認為數字化轉型需要政府金融支持和政策扶持[29]，白雪潔等認為政策支持、人力資源、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是影響組織創新發展的政策因素[30]。本研究將政府支持分為政策支持、資金支持和人才支持。第七，潮流驅動方面。本研究參考張樂樂等對潮流驅動的分類[31]，將其確定為外校教師推薦、企業宣傳、高校專家講座。

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初步構建了我國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22個三級指標。隨后，采用德爾菲專家咨詢法，專家遴選遵循權威性、代表性和學科交叉性原則：（1）具有副高級及以上職稱；（2）主持過省部級及以上智慧教育、教育數字化或教育新基建等相關科研項目；（3）從事教育數字化、智慧教育或人工智能教育相關研究8年以上。面向全國高校和中小學校，選定7名智慧教育領域專家（教授3人，副教授2人，中小學信息科技高級教師2人），圍繞測評指標框架合理性、三級維度能否涵蓋二級維度等問題，以電子郵件方式開展問卷函詢。根據修改意見，結合智慧教育特殊情景，本研究補充技術創新維度下的“智能感知技術”（如校園物聯網設備）；將“數字化戰略目標\"調整為“智慧教育發展目標”；在“潮流驅動”中補充“家長呼呼”，體現家校協同訴求。經兩輪意見咨詢，3個一級指標、7個二級指標和22個具體觀測項的重要性均值均大于4.00，標準差均小于1.00，變異系數均在0.10—0.25之間（小于0.25），表明專家意見趨于一致且對各指標項持肯定態度，最終得到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

表1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指標體系

經濟與合作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Economic CooperationandDevelopment，OECD）將教育中的創新劃分為漸進的、突破性的、系統性的創新三個層次。基于此，本研究將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分為漸進的、突破性的、系統性的創新三個層次[32]

鑒于西部智慧教育的推進涉及基礎設施建設（T）、學校教師數字素養能力提升（O）、外部制度與政策保障（E），與TOE三維結構高度契合，此外，已有研究表明TOE框架適用于解釋數字化教學創新、教育高質量發展等復雜系統行為，有助于挖掘多因素交互下的并發機制[33][34]。因此，本研究基于TOE 理論，對已有影響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11種因素進行分析[35]，通過兩輪德爾菲專家咨詢，修訂完善部分指標，最終提煉出三類七個自變量與一個因變量。自變量有“技術-組織-環境”三個層面，其中，技術層面包括\"技術創新”“技術應用”，組織層面包括“頂層設計”“隊伍建設”“數字治理”，環境層面包括\"政府支持”“潮流驅動”，因變量為“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基于此，構建了我國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態效應分析模型，如圖1所示。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定性比較分析是查爾斯·拉金（CharlesC.Ragin）于1987年提出的以案例研究為導向的理論集合研究方法，其適用于中小樣本數據（10—40個樣本量），彌補了單案例的片面性和大規模數據的泛化性[36]。定性比較分析在發展、演化和拓展過程中形成了清晰集QCA（crisp setQCA，csQCA）、模糊集QCA（fuzzysetQCA，fsQCA）、多值QCA（multivalueQCA，mvQCA）三種分析技術。考慮到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建設都是獨立的個體，其影響因素各不相同，而且每一所學校智慧教育的發展沒有明確和嚴格界限。因此，本研究采用了fsQCA，以模糊集合代替對變量的精確性測量，使研究結論更加符合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要求和客觀規律。

（二）案例來源

為保證研究時效性與權威性，本研究首先從教育部2022年度評選的智慧教育優秀案例（學校實踐類 77 個）[37]，教育部 2023年度評選的智慧教育優秀案例（學校實踐類226個）[38]。同時，由于部分西部省份（陜西省、內蒙古自治區等）并未參與智慧教育優秀案例評選，導致出現案例缺失的情況，本研究將教育部2023年度評選的184個中小學人工智能教育基地也納人智慧教育篩選案例集[39]。一方面，184個中小學人工智能教育基地均是經過教育部和各省級教育行政部門嚴格篩選出來的184個中小

學校；另一方面，中小學人工智能教育基地多為所在地區同時認定的智慧教育示范學校，在基礎設施、教師培訓、教學改革等方面具備系統推進經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其智慧教育創新發展水平。因此，本研究在保證智慧教育示范校樣本主體的前提下，也對中小學人工智能教育基地學校進行篩選。

圖1我國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態效應分析模型

基于2023年國家統計年鑒對西部12省（區、市）中小學數量的公布，以及上述案例在12省（區、市）的分布情況，篩選典型權威案例，如表2所示。本研究按照“最大相似\"和\"最大異質”要求，出于對議題“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特殊性的考慮，制定以下標準篩選恰當案例：第一，案例的典型性，要求案例得到學界、教育界等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具備一定的影響力和代表性；第二，案例的多樣性，即案例在發生地域、實踐類型、創新領域等方面需要呈現出多元化特征；第三，案例資料的可獲取性和全面性，豐富的實證資料對案例的內在要素和邏輯加以解釋，因此優先選擇媒體公開報道且已有大量相關研究的案例[40]。基于此，本研究最終選擇西部32個中小學校作為智慧教育典型案例進行分析，如表2所示。研究團隊借助學校官網、公眾號等網絡平臺，廣泛搜集多種類型文本、圖片等多種類型資料，并借用三角檢定法對比、交叉驗證，以求最大程度還原案例細節，提升案例資料的信度和效度，最終獲得近36萬字的文本內容。

表2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案例校

（三）變量賦值

基于案例分析框架，本研究邀請2位教育信息化和智慧教育領域教授對上述32個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案例的三級指標進行1一5分賦值。其中，1分代表創新程度弱，沒有明顯超出常規水平，缺乏新穎性；2分代表創新程度較弱，解決了一些教育問題，但創新點較為有限；3分代表創新程度一般，具有一定的創新性，但尚未被廣泛應用；4分代表創新程度較強，具有顯著的創新性，能夠大幅度提升教學效果或效率；5分代表創新程度強，極具創新性，解決了關鍵的教育問題，引領智慧教育發展新趨勢。對智慧教育案例總體創新水平進行1一3分賦值。其中，1分代表增量強化、創新程度低，2分代表創新方法、創新程度一般，3分代表深刻而全面的變革、創新程度高。

為保證分析結果的可靠性，先以10個中小學校為例，對編碼框架和評價標準進行充分協商討論，達成一致后，再獨立對剩余案例進行編碼。第二輪編碼結果中，Kappa一致性系數達到 90% 以上，確保了評分的可靠性。同時，編碼人員對結果不一致的指標和案例再次協商，最終確定編碼結果。在完成32個智慧教育案例的三級指標賦值后，將各案例的二級指標進行分值加總后再取算術平均，得到的平均數作為各案例二級指標下的最終分值，結果如表3所示。

表3條件和結果變量的賦值結果

（四）數據校準

校準是將案例賦予集合隸屬的過程。在錨點選取上，本文參考前人研究[4I]，分別選取各智慧教育案例二級維度下數據的 95% 、 50% 和 5% 分位數作為完全隸屬、交叉點、完全不隸屬的校準錨點，最終校準結果如表4所示。

表4條件和結果變量的校準

四、研究結果

（一）必要性分析

本研究對促進和抑制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必要條件進行分析，結果表明，單個條件對結果的必要一致性在0.34—0.89之間，均低于閾值 0.9^[42] ，即單一要素均不是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必要條件，需進一步分析各要素間的組態關系。

（二）組態分析

組態分析包括真值表完善和標準分析兩個步驟，揭示了實現同一結果的多種可能路徑，可以用來探討條件組合的充分性。在真值表完善過程，本研究采取大多數學者公認的一致性閾值0.8作為編碼標準[43]，案例閾值設定為1，PRI一致性閥值設定為0.75，識別核心條件及邊緣條件后，影響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態結果，如表5所示。

表5影響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組態分析結果

注： ?= 核心條件存在； $＼textcircled { ＼times } =$ 核心條件缺失；·Σ=Σ 邊緣條件存在； °ledast= 邊緣條件缺失；空白代表條件可存在也可不存在。

1.促進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態分析結果組態分析結果表明有4個組態會促進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其總體一致性為0.888，高于一致性要求0.8，說明組態具有較強的解釋度。在組態1中，頂層建設為核心條件，除隊伍建設邊緣條件外，其他條件均缺失，該組態覆蓋率僅 18.2% ，所占比例較少，對應案例為案例27。組態2中，頂層設計與數據治理為核心條件，潮流驅動條件缺乏，其他為邊緣條件存在，該組態覆蓋率為 46.7% ，對應案例有案例1、案例4、案例5和案例9。組態3中數字治理和潮流驅動為核心條件，技術創新、技術應用、頂層設計、隊伍建設、政府支持為邊緣條件，該組態覆蓋度為 16.7% ，對應案例為案例21。同組態3，數字治理和潮流驅動是組態4的核心條件，技術創新、技術應用、隊伍建設、政府支持為邊緣條件，而頂層建設不會影響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組態覆蓋度達到 46.9% ，相關案例包括案例1、案例5、案例9和案例12。因此，上述3種類型，4個組態的分析結果表明：核心要素頂層設計、數字治理和潮流驅動是促進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核心條件。

2.抑制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組態分析結果

鑒于fsQCA方法的因果非對稱性，本研究進一步分析了抑制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態。抑制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組態有三個一組態5、組態6、組態7，構成了二階等價組態，均有技術應用與隊伍建設兩個核心條件，可將其視為一種類型。其總體一致性為0.920，解的可靠性較高。組態5表明，那些缺乏技術應用、隊伍建設的學校，即使具備完善的頂層設計，也難以實現智慧教育創新發展，該組態中案例覆蓋度為 51.9% ，代表有案例10、案例19等。組態6表明，缺乏技術應用、隊伍建設的學校，即使有政府的外部支持，也難以實現智慧教育創新發展，該組態案例覆蓋度為 60.1% ，代表案例有案例10、案例19等。組態7表明，缺乏技術應用、隊伍建設的學校，即使內部數字治理良好，有外部政府支持和社會潮流驅動，學校智慧教育也難以創新發展，覆蓋度為 20.8% ，相關案例有案例21。因此，上述1種類型，3個組態的分析結果表明：技術應用、隊伍建設是抑制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核心條件。

（三）穩健性檢驗

為保證研究可靠性，本研究還對促進與抑制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前因組態進行了穩健性檢驗，調整PRI閾值0.75為0.8，調整前后條件組態一致，表明本研究的前因變量組合對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影響結果具有穩健性。

五、研究結論與討論

基于對上述促進和抑制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7條組態分析，本研究將組態路徑歸納為：“頂層設計”促進型、“治理創新”促進型、“內外聯動”促進型、“人技共生\"抑制型四類，為破解西部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地域適應性難題提供新思路。

（一）政策牽引驅動的\"頂層設計”促進型組態路徑

從表5組態分析結果來看，組態1是以“政策為中心的頂層設計”為核心條件，將組態1命名為政策牽引驅動的\"頂層設計\"促進型組態路徑。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本身是一個“小”系統，由多個要素相互關聯而成，新興技術介入系統，需要從宏觀層面回應新系統由哪些要素構成、要素之間存在何種關聯、產生關聯后會有哪些優勢和不足等問題。“明確學校智慧教育的目標是起點，它為學校指明了前進的方向”[44]，這與目標管理理論強調的“明確且具有挑戰性的目標和規劃對于指導個人行動、促進組織發展具有重要價值\"形成理論呼應[45]。當西部中小學管理層制定了清晰的發展目標，明確的發展規劃和系統的發展保障，并配合高質量教師和校長隊伍，更容易建立協同進行和良好循環的內容平衡系統，促進學校創新水平[46]。例如，案例27詳細設計智慧教育建設的發展規劃，形成“認知載體—育人理論一教學環境—工作室建設”發展體系，設置通識教育、個性發展和職業啟蒙的多層次育人目標，形成了學校K12階段智能科技課程群，教師和教研員積極探索“ AI+ STEAM\"的智能科技課程育人模式，指向學生高階思維培養與智慧生成。

然而，單一制度驅動的創新路徑難以突破組織慣性束縛，頂層設計還未完全與治理體系及外部環境有機融合，與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目標尚有差距。究其原因，在于學校組織內部尚未扎實落實智慧教育頂層設計，與頂層設計相矛盾的治理體系和行動體系會內耗組織內生活力。統計分析發現， 35% 的樣本校存在“制度懸浮”現象，印證了制度變遷理論中的“路徑依賴”警示。因此，西部學校需要構建“制度一治理一行動”三重耦合機制，積極主動與外界融通，才有助于促進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長效創新發展。

（二）多模態數據驅動的“治理創新”促進型組態路徑

組態2是以頂層設計、數字治理為核心條件，通過多模態數據收集、分析、反饋，驅動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據此，本研究將組態2命名為多模態數據驅動的“治理創新”促進型組態路徑。從原始覆蓋度來看，頂層設計和數字治理的組合解釋力達0.467，是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特色可行路徑。

教育治理既是構建智慧教育生態的基礎，也是促進教育系統平衡高效和良性運行的關鍵[47]。一方面，融人“互聯網 + 指數思維”的頂層設計理念，推動教育治理體系創新。協同治理理論認為“社會系統由眾多子系統組成，具有復雜性、動態性和多樣性，如何建立各子系統之間的關聯與協同，進而發揮系統的最大功效，是科學治理的根本問題”[48]。校長（決策主體）、教師（執行主體）和技術人員（支持主體）形成治理共同體，以國家智慧教育平臺為核心，打通智慧教育各子系統之間關聯通路，制定學生和教師的語音、面部表情、肢體動作等多模態數據的生成（DataGeneration）、采集（Collection）、評估（Evaluation）、反饋（Feedback）和優化（Optimization）的GCDEFO閉環機制，推動教育治理的體系建設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49]。例如，案例5以視圖大數據擊破校園管理痛點，通過國家智慧教育平臺和學校綜合管理平臺將校園中的“人員、建筑、設備、環境、數據”等因素，綜合映射到數字孿生可視化系統中，宏觀調控子系統數據融合流動，統一治理。另一方面，多模態數據賦能教育治理方式創新，反哺智慧教育頂層設計方案。加強學校的數據治理，基于數據生態管理的理念，對學校師生數據進行規劃和建設，基于數據進行決策[50]。人工智能、物聯網、大數據技術實現文本、話語、手勢、面部表情、眼動等多模態教育數據“伴隨式”采集與分析，促進智慧教育扁平化管理，使宏觀教育決策和評估有據可依，破解傳統教育治理的“數據孤島”與“決策遲滯”難題。案例18開發青少年創新能力大數據測評系統，采用教、學、管、評一體化設計，厘清各學校部門和教育環節的權責，實現了多模態數據治理，促進學校各部門的管評辦分離，有助于智慧教育創新發展。

（三）校企研社驅動的\"內外聯動\"促進型組態路徑

組態3和組態4是以組織內部的數字治理與外部的潮流驅動為核心條件，形成以高校數字治理為主體，聯動企業、研究機構、社會，促進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據此，本研究將組態3和組態4合稱為校企研社驅動的“內外聯動”促進型組態路徑。自2018年教育部印發《教育信息化2.0行動計劃》，將“智慧教育”首次納入國家層面制定的政策文件開始，到2025年國務院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促進人工智能助力教育變革，校企研社四類主體高度關注西部中小學校智慧教育，催生三類典型的內外聯動模式。（1）“學校治理” + “企業驅動”的政企協同技術嵌人模式。案例1以阿里巴巴提供底層技術平臺為支撐，引入了智慧課堂、智慧作業、英語AI聽說課堂等智慧教育軟硬件產品，搭建一站式覆蓋\"行政管理、教育教學、后勤服務”等智能化校園核心場景，形成高效、精準、系統的智慧學校治理體系。（2）“學校治理” + “高校助力\"的校研知識生產模式。案例21依托西北師范大學師資團隊，建立基于大數據的多維度綜合性智能評價體系，以人工智能、大數據為核心創新數字治理方式，促進學校智慧教育創新發展。（3）“高校治理” + “家長呼呼”的家校協同數據融通模式。案例2提出了家校社三空間融合的智慧學校建設，建立智陪共享圈子，基于智能平臺科學治理家校數據，打通家校壁壘，使家長能時刻關切到學生在學校的動態，教師也能從家長反饋中獲得詳實信息，共同促進學生智慧生成。

盡管該路徑展現出內外聯動的特有優勢，但該路徑缺失學校組織內部的頂層設計、隊伍建設，以及技術層面的技術創新、技術應用等條件，頂層設計的宏觀指引作用和技術應用創新活力尚未得到彰顯，致使作用效應較低，這也映照了復雜適應系統理論揭示的雙重結構性缺陷。其一，組織內部的“制度空心化”現象。深入案例分析發現，組態2中有半數以上的學校尚未建立校本化智慧教育實施方案。從組織創新發展的指數思維來看，復雜系統的行為往往是非線性和不可預測的，頂層設計在此背景下尤為重要，有助于識別和管理系統中的關鍵變量和潛在的相互作用，從而提高系統的適應性和韌性[51]。其二，技術應用的“工具依賴\"特征。從技術應用視角看，沒有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新興指數型科技作為底層技術支持，數據治理將難以實現大規模的個性化、精準化教學，而僅不到 20% 的學校具備技術二次開發能力。因此，內外聯動型路徑還應加強內部頂層設計和技術轉化能力，方能啟迪智慧，變革創新。

（四）智能素養驅動的“人技共生\"抑制型組態路徑

組態5、組態6、組態7是由非創新水平解的結果總結得出，核心條件“技術應用”和“教師隊伍建設”缺失，成為抑制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核心障礙因素。因此，為促進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應依靠先進技術和學校中教師、管理者協同共生，充分發揮主體智能素養，以促進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由此，構成了智能素養驅動的“人技共生”抑制型組態路徑。

研究發現，即使學校引入高創新型技術，如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增強現實等，教師智能教育素養不強，應用水平不高，仍難以有效驅動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例如，案例20的3D投影觀察室、創客創意體驗室等一應俱全，但教師缺乏有效的教學整合能力，致使該校智慧教育創新發展水平不高。適應性結構理論認為，由于技術結構與組織行為存在遞歸關系且相互迭代塑造，當技術精神與組織精神一致時，有望以合規方式使用技術并形成組織文化[52]。“技術\"作為新物種介入原有教育生態系統，增加了人與人、類人、環境等生態因子新的關聯，和人類從競爭走向共生，而在此其中，若使技術真正嵌人學校組織，有賴于教師智能教育素養發揮。當前，通用人工智能大模型重塑教育體系，推進教育數字化轉型，教師既要把握時代機遇，探究教一學一研—評等多場景下的人機協同與創新策略，又要防范技術危機，規避技術風險，指引人機共同進化，真正實現人技共生[53]。案例28在配備機器人、物聯網、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新興技術基礎上，注重高質量的人工智能教師隊伍建設，形成了具有鮮明人工智能教育特色的辦學模式，人工智能、大數據與課堂教學環節深度融合，真正做到技盡其用，人盡其才，人技共促智慧生成。

六、研究建議

基于上述四條驅動路徑，本研究提出以下四條建議以促進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

（一）明確學校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目標，構建宏觀發展規劃和保障機制

基于組態1得出的“頂層設計”促進型組態路徑分析結果，針對政策支持薄弱問題，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需要明確本校智慧教育發展目標，強調基礎設施的省域統籌與校本化適配，構建創新發展的規劃和保障機制。第一，學校管理者基于本校發展現狀，制定動態、可實施、符合學校實際需要的智慧教育發展目標。校領導可開展全面的需求調研，結合本校智慧教育發展現狀、所在地區經濟與地理情況，確定適合學校的發展目標。例如，案例22處于西部欠發達地區，學校結合自身需求和發展現狀，確定了“全面促進信息技術與教育教學融合創新發展”的總體目標，之于本校師生而言并非感覺遙不可及，更有助于激發師生創新動力。第二，構建明確的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規劃，且得到師生一致認可與接受。基于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總體目標，學校應從教學環境、育人理念、軟硬件建設和教師工作室建設等方面著手，分層分類安排本校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年度規劃和學期規劃，分階段設定評價考核機制，激發師生內生動力，共同推動總體目標實現。第三，構建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保障機制。學校優化人才篩選機制，做到復合化、異質性，同時加強教師的專業發展和培訓，西部鄉村地區學校可積極開展城鄉一體化網絡教研，提升教師專業化水平。學校信息化管理部門需加強網絡安全和數據保護，確保學生和教師的個人信息安全。

（二）挖掘數字化教-學-研平臺中的沉淀數據，優化教育數據治理方式

基于組態2得出的“治理創新”促進型組態路徑分析結果，針對基礎設施不完善問題，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應從數字化教學、研究和管理平臺挖掘沉淀數據，以數據驅動教育治理方式創新。第一，結合學校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目標，確定平臺數據治理戰略目標，將創新發展學校數據治理經驗與本校實際相結合，系統設計教學、教研、管理平臺數據治理的組織架構、標準規范、人員隊伍、配套機制、技術工具等內容，搭建聯通師-生-校-社的橫向互通、縱向聯動的教學研管一體化智慧教育平臺數據治理體系。第二，整合生成式人工智能、學習分析技術，根據資源訪問、評分、點贊、收藏等數據，提取學生個性化沉淀數據特征，以此預測數字資源的受歡迎程度，確立用戶個體和群體學習應用特征，以此個性化推薦學習資源，支持教育決策[54]。學校管理層需超越傳統的描述性數據分析范式，重視對教育數據的結構及聚類的識別和發現，強化對“數字足跡”的網絡化分析和個人數字檔案的教育數據分析，開展智力發展預測，創新教育數據治理方式。第三，定期開展數據治理效果監測與評價。面向多主體建立多層次的評估指標，學校管理者對學校平臺數據治理全過程進行系統評估，避免出現“木桶效應”，以數據全生命周期理論為指導，借助生成式人工智能構建數據開放共享的智能監管機制，以實現自動化數據預警、清理與銷毀等功能。

（三）聯動校企研社創新活力，轉化智慧教育優秀案例成果

基于組態3和組態4得出的“內外聯動”促進型組態路徑分析結果，針對基礎設施不完善問題，整合外部技術資源以彌補本地技術生態薄弱缺陷，聯動校企研社創新活力，打通學校與社會壁壘，有助于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第一，創建校企研社合作交流平臺，促進信息溝通和資源共享。學校啟動西部智慧教育或教育人工智能創新聯盟，開發教育新基建PPP（Public-PrivatePartnership）模式，設計“政策包 + 資金池 + 技術庫 + 人才港”資源集成方案，實現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第二，實現正式與非正式教育無縫銜接。西部中小學師生可走出學校，融通社會空間和虛擬空間，實現全域學習生態系統構建。學校可與本地博物館、科技館合作，在物聯網技術和各類感知工具支持下，通過學習情境的實時感知和學習數據的動態共享、各類非正規學習的無縫銜接，實現跨場館的具身學習交互。第三，適應性改造優秀案例，推行試點工作。西部中小學需考慮本地區的經濟、文化、技術等方面的特點，通過對照和比較不同地區的自然和人文地理要素，找尋相似和差異之處，為創新性遷移優秀案例提供理論指導。

（四）明晰新興技術功能定位，發展校長智能化領導力和教師智能教育素養

基于組態5、組態6和組態7得出的“人技共生”抑制型組態路徑分析結果，針對教師數字素養不高的問題，加大基層技術投入力度，通過師資培訓提升校長智能化領導力和教師智能教育素養，破解能力鴻溝，形成人技共生型發展路徑，促進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第一，加大基層技術投入力度，優先補齊中小學智慧教育的基礎設施短板，推動智能化平臺、設備和資源的有效部署與常態化使用。第二，構建教師智能素養培養體系。首先，學校鼓勵教師主動“學”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如DeepSeek、即夢AI等工具，熟悉和掌握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相關知識和操作技能，增強新技術革新教育的意識。其次，積極響應國家“三個課堂”號召，推進城鄉一體化“名師課堂”創新實踐。最后，學校管理者鼓勵教師積極參加國培、省培項目，東部地區教師將先進的教育理念和智能化教學工具引入西部學校，推動西部學校教師人機協同素養水平提升。第二，強化校長與中層管理者的智能化領導力培養。首先，參照轉化學習理論[55]，明晰校長在學校智慧教育推進各階段中的核心任務，建立校長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心理資本和自我效能感。其次，診斷學校智慧教育有效落地的過程性障礙，階段性監控和持續性優化智慧教育創新發展的實踐改革質量[56]。最后，體察骨干教師、家長、學生和技術員等利益群體的“參與覺知”，注重技術理解、組織變革與系統治理能力的協同發展，推動學校層面的智慧教育統籌實施，增強利益群體的主觀能動性，擴大學校智慧教育實踐創新的社會影響力。

七、結語

本研究基于TOE理論框架，選取西部32個中小學智慧教育典型案例，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歸納出頂層設計型、治理創新型、內外聯動型、人技共生型4類組態路徑，并提出未來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創新發展建議，直接回應西部中小學校基礎設施建設不完善、教師數字素養水平不高、政策支持薄弱的困境挑戰。本研究受案例數量和TOE理論單一視角限制，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組合路徑的豐富度，未來研究可將西部中小學智慧教育的經濟、文化因素納入要素分析范圍，在影響要素多樣性、案例豐富度上進一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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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明：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智慧教育、人工智能教育應用。郭爍：在讀博士，研究方向為人工智能教育應用。劉二潤：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為智慧教育資源與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