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山論”對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的原創性貢獻

[摘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蘊含著保護自然價值和增值自然資本的要求，突出了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的生態維度；提出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的問題，彰顯了馬克思主義生產力學說的生態維度；提出建立完善以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為主體的生態經濟體系的任務，擴展了馬克思主義產業經濟學說的生態維度。這一理念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和習近平經濟思想共有的標識性概念，開辟出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發展的新境界。

[關鍵詞] 生態經濟學；" 自然價值；" 自然資本；" 綠色生產力

[中圖分類號] X22； F091.9"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0529-1445（2025）08-0055-04

今年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提出20周年。2005年8月15日，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同志在浙江省湖州市安吉縣天荒坪鎮余村考察時，首次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科學論斷。作為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和習近平經濟思想共有的標識性概念，這一理念具有豐富的內涵，科學闡明了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自然價值和增值自然資本、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建立完善以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為主體的生態經濟體系等重大問題，開辟了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發展的新境界。

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自然價值和增值自然資本

長期以來，人們在無償使用自然界各種資源、推動生產力發展的同時，也不斷出現過度開發和利用自然資源，進而導致資源能源的短缺等問題。對此，2018年5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鮮明地指出，“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自然價值和增值自然資本”“使綠水青山持續發揮生態效益和經濟社會效益”。這樣，就提出了保護自然價值和增值自然資本的要求。

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的理論依據。價值是由勞動創造的。在表面上，自然界不是勞動的產品，因而不具有價值。但實質上，自然深度參與了經濟價值的形成和增值。勞動不是一切財富的源泉，勞動和自然共同構成一切財富的源泉。自然界為勞動提供物質材料，是使用價值的來源；勞動把材料變為財富、創造價值。自然界是價值形成的自然物質基礎。尤其是，自然要素是影響勞動生產率的直接因素之一。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外界自然條件在經濟上可以分為“生活資料的自然富源”和“勞動資料的自然富源”兩大類，“在文化初期，第一類自然富源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在較高的發展階段，第二類自然富源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尤其是，大工業把巨大的自然力和自然科學并入生產過程，極大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實現了生產力的空前發展。就此而論，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的概念能夠成立。

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的理論內涵。理解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的概念，必須區分競爭性領域和公共性領域的不同情況。在競爭性領域，存在著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自然界影響著單位商品的價值量，以一種隱蔽的方式發揮著對價值形成的作用。優越的自然條件可以減少勞動時間，降低單位商品的價值量，使經濟獲益較多。反之，經濟獲益較少。自然價值是指自然對于價值形成的固有作用。同時，自然能夠形成一個遠大于自身價值的價值，實現價值增值。自然資本是指自然對于價值增值的固有作用。在公共性領域，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典型的公共產品和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不存在經濟學意義上的價值和資本。如果簡單地將藍天、碧水、凈土這樣的優美生態環境，變為商品、貨幣、資本，那么，就必然會剝奪大多數人享用優美生態環境的權利。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承認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的目的是，推動資源產品合理定價、污染征稅和生態補償等生態經濟活動以確保可持續發展。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是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重要構成方面。

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的實現方式。實現自然價值和自然資本仍然離不開勞動。自然界是一個由原初自然、人化自然、人工自然構成的整體。勞動在這三個方面的作用各有不同。原初自然是開天辟地以來就存在的自然，是向所有人開放的公共領域和公共物品。但如果人類對其中可再生資源的利用速率超過了自然界自身再生的速率，對不可再生資源的利用速率超過了技術代替的速率，那么，就需要勞動投入來維持自然的持續性以滿足人類的需要。人化自然是打上人類勞動烙印的自然，人工自然是人類勞動創造出來的自然。但如果對人化自然和人工自然的利用超出合理的范圍，也會導致生態環境問題。在這種情況下，需要補償人類勞動在人化自然和人工自然形成中的作用來維持自然界的持續性以滿足人類的需要。因此，生態產品價值的實現也要區分具體情況。當人類對由自然界提供的生態產品的使用導致其出現耗竭和短缺或者排擠他人享用的時候，就需要人類勞動的投入以維持自然產物和產品的可持續性和可及性，這樣才會出現生態產品價值的實現問題。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突出了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的生態維度，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為生態經濟的發展奠定了科學的經濟價值論基礎。

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

長期以來，人們在正確地看待生產力實現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功能的同時，也存在著將生產力等同于“征服自然”的簡單化傾向，結果在過度索取中遭到自然界的報復。對此，2018年5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鮮明地指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揭示了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的道理”。在當下，為了保護和發展生產力必須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而“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這樣，就創造性地提出了發展綠色生產力的時代課題。

綠色生產力的理論依據。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受自然界的影響和制約。生產力的所有構成要素都是由自然界提供的。生產力的發展過程就是作為生產力主體的勞動者調動自身的自然力作用于外界自然物的過程，是人以內在自然引起外界自然發生形式變化的過程。生產力發展的結果就是將自然物質轉化為經濟物質的產物，人在自然物中實現自己的目的。自然力、自然生產力、人自身生產都是生產力系統的構成部分，影響著生產力的總體發展。自然力是自然界自身所具有的力量，運用到生產力發展過程中能夠提高生產力水平。自然生產力是人類利用自然力進行生產的實際能力。人自身的生產同樣首先是一種客觀的自然物質力量在發揮作用，并影響著生產力的發展。可見，生產力表征的是人類實現自身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的實際能力，綠色生產力是在自然力、自然生產力、人自身生產等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綠色生產力的理論內涵。綠色生產力是生產力發展的歷史趨勢。在手工工具時代，由于生產力發展水平低下，人們按照“天人合一”理念發展生產力，形成了樸素的綠色生產力。在機器工具時代，生產力實現了空前的發展，極大提升了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水平，但由于片面夸大其“征服自然”的作用，結果造成了生態危機，被批評為“黑色生產力”。在智能工具時代，先進的綠色生產力脫穎而出。綠色生產力是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內涵和特質的“生態生產力”。在以綠色、智能、泛在為趨勢和特征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語境下，綠色生產力和生態生產力具有同等的意義和價值，是以生態文明為發展導向和發展方式的生產力。綠色生產力是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前提、基本要求、發展方向，貫穿于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各方面和全過程。因此，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

綠色生產力的實踐途徑。縱觀世界文明史，人類先后經歷了農業革命、工業革命、信息革命。先進的綠色生產力應建立在數字科技高度發展的基礎上，否則，就會導致生產力發展的停滯甚至是倒退。將數字科技運用于生產力當中，可以極大提升資源能源的使用效率和生態環境的質量，推動綠色生產力的發展，提升整個生產力的可持續性水平。但數字科技的產業運用有可能誘發新的生態環境安全風險。因此，亟須用生態文明約束和規范數字科技和數字經濟的發展，形成綠色智慧的產業發展范式和現代產業體系。應該用新質生產力改造和提升傳統產業，促進傳統產業的綠色智慧發展；應該用綠色生產力促進現代產業的發展，推動完善現代生態產業體系；在數字科技的加持下，應大力培育未來產業的綠色增長點，最終應形成一個以生態文明為導向和特質的產業體系。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彰顯了馬克思主義生產力學說的生態維度，創造性地提出了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為生態經濟的發展奠定了生產力學說基礎。

建立健全生態經濟體系

綠水青山主要指生態優勢，金山銀山主要指經濟優勢。如果能夠把生態環境優勢轉化為生態農業、生態工業、生態旅游等生態經濟優勢，那么綠水青山也就變成了金山銀山。為了實現這種轉化，習近平總書記要求，必須加快建立健全“以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為主體的生態經濟體系”。這樣，就明確了發展生態經濟的具體任務。

發展生態經濟的理論依據。生態經濟和環境經濟既相聯系又相區別。環境經濟主要涉及污染的經濟代價和環境保護投入的經濟收益等問題，生態經濟主要涉及經濟社會系統和生態環境系統的協調發展問題。不僅農業是與自然聯系最為密切的產業經濟部門，而且在工業中也存在著“人和自然的統一”的原則和要求，否則工業生產就難以為繼。但西方工業化使各大中心城市匯集的人口日益占優勢，結果在聚集著發展動力的同時，又破壞著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因而，在實現生產關系合理化的前提下，通過科技生態化推動產業生態化成為產業發展的重要方向。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化學的每一個進步不僅增加有用物質的數量和已知物質的用途”“它還教人們把生產過程和消費過程中的廢料投回到再生產過程的循環中去”。這樣，在化害為利、變廢為寶的同時可以提升產業發展的效率。現在，生態經濟已成為產業發展的重要方向。

發展生態經濟的理論內涵。構筑和完善生態經濟體系，必須遵循生態學規律和經濟學規律，按照系統觀念和系統工程，實現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的統一。產業生態化要求各個產業部門都應按照生態文明的理念推動自身發展，加強綠色產品的設計和生產，促進生態經濟系統的可持續發展。生態產業化要求在遵循客觀自然規律的前提下，充分發掘和實現自然生態系統的經濟價值，發展地域特色生態經濟，以實現自然的經濟價值和人文價值。最終，人類應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和促進生態產業的可持續發展。

發展生態經濟的實踐選擇。第一產業應將建立完善現代高效生態農業作為發展方向，牢固樹立大農業觀和大食物觀，將耕地草原森林海洋、植物動物微生物作為熱量、蛋白、纖維的重要來源，全方位多途徑開發農業生產途徑，努力實現生態產業化。第二產業應將發展生態工業作為發展方向，按照綠色智慧的原則改造和提升工業產業結構，實現產業的生態化。應該加強清潔生產審核，發展生態工業園區，統籌工業化、信息化、綠色化，走出一條科技高水平、資源低投入、能源低消耗、污染少排放、廢物能循環、氣候能穩定、安全有保證、經濟高質量的新型工業化道路。第三產業應將生態服務業作為發展方向。在發展綠色科技和綠色金融等新業態的同時，應將發展生態旅游作為重要抓手。應該統籌自然遺產和文化遺產的保護，利用數字技術提升生態旅游的可持續發展水平，以此帶動整個產業體系的可持續發展。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擴展了馬克思主義產業經濟學說的生態維度，明確了實現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的具體任務，為建立和完善現代生態經濟體系指明了方向。“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是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和現代化建設必須堅持的基本原則，實現了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的創新發展。

（本文是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項目“黨的十九大以來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新進展新論斷新貢獻研究”〈項目編號：2002JZD008〉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習近平生態文明文選（第一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5.

[2]習近平經濟文選（第一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5.

[3]習近平.之江新語[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作者簡介：張云飛，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 / 王曉霞